娇娇

5.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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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三少头一回见着主动求糟践的人,一时也拿不准她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想想她先前那般凶神恶煞的模样,要是他当真再说一次,会不会被骂得很惨啊?
    娇娇见他犹豫了很久,不禁心急火燎。她是很想滚呀,可沈侯爷定然不会轻易放她走,那怎么办呢?只要这位沈三少执意要她滚,她才有可能顺着他的话头滚成功呀!
    可他为什么犹豫了呢!她急得都想把心里的话告诉他,明明白白地跟他打商量了。
    沈三少思量再三,见她双眸阴沉地紧盯着自己,到底是求生欲占了上风,果断地摇了摇头:“刚才是我失礼了,抱歉。我的样子你也瞧见了,大夫说我可能活不久,阿兄说找了人来照顾我,可我不想连累别人,才会故意吓你,叫你滚出去。我不知道阿兄是怎么骗你进来的,但我知道你并不想嫁给我这样的人,既然我们双方都不愿意,而我又不可能离开王府,只能委屈你离开了……”
    听了他的话,娇娇有些发怔。
    他说的,正是她想要的,为什么她接不上话了呢?
    “你……”她眼睛突然发酸:“你说你都这么惨了,怎么还有心思为别人着想呢?你自己都伤残成这样了,干嘛还要做这种好人啊!天底下那么多手脚好好的、脸也好好的人都不会这么傻,你这个样子有什么资格做好人啊!”
    她本意并不是想伤害他,可这话说得也算是伤人至极了,然而沈三少并没有生气。
    因为她说着说着,竟然落下泪来。
    从他出事时起,大家对他有害怕、也有怜悯,任何人对他说话都先在肚子里绕三圈,就怕说错一个字惹他不开心。他并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可他们不知道。
    他们那么小心翼翼地对待他,但从没有谁说他是好人,为他是好人而哭。
    “你……你别哭啊……”他手忙脚乱地去摸床头的汗巾,想递给她擦眼泪。
    她毫不客气地一把扯过,擦了眼泪,顺便用力地擤了擤鼻涕,末了还红着眼怪他:“都是你的错!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么缺心眼的人!你怎么能这么缺心眼呢?戏里都不敢写你这样的人!”
    她一开口就是一大串抱怨,噼里啪啦的,生动而鲜活。
    她抬起头,用那双圆圆的杏眼瞪着他,这一瞪,他的心里就像被挠了一下。
    痒痒的,酥酥的。
    因此,当她跳下床去,站在他身前,用一副非常嫌弃的表情宣布她决定留下、并照顾他直到他离开人世之时,他脸上只有古怪的傻笑,并没有自己意料中的拒绝。
    “娇娇。”他看着那个已开始忙着收拾房间的身影,忍不住轻唤出声。
    娇娇正忙着收拾满屋的狼藉,对他的破坏力深感不满,闻言扭过身来,凶巴巴地问:“干嘛?”
    沈柟不再惧怕她的凶恶了,她凶起来看着更可爱。于是他笑着问:“我以后可以这样唤你么?”
    “随便啦!这种事又没有什么要紧的。”竟然是为这么小的事,她白了他一眼,弯下腰去继续收拾,一边收拾一边抱怨:“你们这种有钱人太不知道心疼东西了,多贵的东西也这样随手糟蹋,就不能捡便宜点摔不烂的砸么……”
    她是午后进门的,这一收拾就到了晚上。那两个丫鬟曾偷偷来过,趴在门上听动静,却只听到娇娇抱怨沈柟的声音,沈柟竟然全无反驳和责骂,两人都惊讶极了。
    到了夜里,娇娇才收拾完,她们就敲门送了晚膳进来。
    虽只是纳妾,到底也是一桩喜事,何况沈柟兴许再也不会有更大的喜事了,因此晚膳十分丰盛,各色菜式摆了满满一桌。
    娇娇已从沈柟嘴里知道黄衣丫鬟叫杏儿,蓝衣丫鬟叫采蝶,见她们上完菜还鬼头鬼脑地不肯走,便没好气地说:“你们下去吧,我们不要人伺候。”
    因着那出《张富户纳妾》,她也见了不少大户人家的排场,知道这些丫鬟平时要伺候主人吃完才能吃饭。这两个丫鬟先前那样说她,她对着她们可吃不下饭。
    两人留着只是为了看热闹,不想这个戏子姨娘这么嚣张。采蝶是家生子,一贯比较傲慢,听完便怼了娇娇一句:“林姨娘,我们侯府可不是寻常人家,自有规矩的。”
    哪知下一句竟叫她们那位靠在床上的少爷给接住了:“她叫你们出去,你们就都出去。以后我这屋里,她的话就是规矩。”
    杏儿和采蝶脸一阵红一阵白,也不敢再怼娇娇,等沈柟自己从床上挪到安置在床边的木制轮椅上,将他推到桌边。
    两人做完这件事便出去了。长这么大头一回有人给自己撑腰,娇娇看着她们的背影,心里好不得意。
    侯府膳房的手艺不输外面的酒楼,娇娇给沈柟夹了几筷子菜后,便风卷残云般只顾自己吃了,直到抱着滚圆的肚子瘫在凳子上感叹,才发现沈三少几乎没动筷子,正支着脸看她。
    “你怎么不吃?”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沈柟也赧然回答:“……你吃饭很有意思,光顾着看了。”
    “有意思?”娇娇不由得拿手去摸自己的脸,看是否沾了饭粒或者酱汁。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赶紧澄清:“看你吃饭,仿佛满桌都是人间至美之味。”
    “难道不是么?”娇娇惊诧不已。难道侯府平日的饭菜比这还好吃?
    沈三少自从出了事,茶饭不思已久,兼尔没得比对,自然不觉得有多好。他十分认真地一盘盘评点了起来:“这条鱼腌制时间长了些,略有些咸了,吃起来并不太爽口;这盘鸡肉火候不够,不甚入味,寡淡了些;这盆汤卖相差了些……”
    一桌子菜经他点评,竟然没有一样能入得了他的眼。娇娇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原本觉得满桌菜都挺好的,听他说完,拿起筷子再试,仿佛味道全都不对了。
    她望向丝毫不想再拿起筷子的沈柟:“那你也不能不吃呀。要不我喊杏儿她们进来,再给你做一桌?”
    沈柟却摇了摇头,自己推着轮椅的轮子,离开桌边,向内室行去。
    娇娇追过去:“喂,沈三少,你都瘦成这样了,不吃怎么行呀!”
    “吃不下。”他淡淡地说,费力地拿手撑在床边,将自己的身体挪回到床上。
    娇娇伸出手,想扶他一把,却被他用手臂格挡开。
    “让我自己来。”他说,语气不大好。
    娇娇一怔,一肚子不满地缩回手。沈柟在床上坐稳后,一抬头便看见娇娇表露出不悦的脸色,忙不迭地解释:“我……我腿脚虽然不好,双手还在,便是杏儿她们在,也是不许她们扶的。”
    娇娇听了这话,神色稍缓。
    她看着沈柟,目光里有钦佩也有不解:“其实你人挺好的,可你平日里都是这样对人说话的么?我看她们都很忌惮你的样子。”
    方才那句话极其自然的脱口而出,仿佛平日便一直是这样冷冰冰惹人厌的口气。他只是想靠自己,不想被人当成废人,却偏要说不合适的话让人家怕他、厌恶他。
    沈柟不语。
    气氛顿时尴尬得很。娇娇有些不自在,于是道:“既然你不想吃,我去收拾桌子。”
    娇娇自然不会自己动手。她看惯了脸色,也非常擅长狗仗人势,当下便呼喝杏儿和采蝶进屋收拾。杏儿和采蝶虽然不忿,却也没有别的法子。
    娇娇远远看了一眼靠在床屏上看书的沈柟,问出院子里有小厨房,当即便去了厨房,不多时,捧了碗热气腾腾的面出来。
    就他瘦成那个样子,他说不想吃,也由得他么?
    杏儿和采蝶从她进厨房鼓捣时起就偷偷盯着她,见她做了碗清水面,两人脸上都是不屑。
    娇娇也看见了她们,便故意把腰扭得像蛇一样,扬着脑袋进屋去了。
    “上不得台面的婊|子。”杏儿低声骂道。
    娇娇进了屋,腰便不扭了,直直走向内室,将那碗面凑到沈柟面前,甜甜地说道:“沈三少,您给评一评小女子做的这碗面可还过得去?”
    那碗面汤水清得很,只飘着一点油花,上面卧着一个溏心蛋和几片青嫩的菜叶子。
    沈柟抬头,怔怔地望着她。他吃不下,可又不知要怎样说,才能不叫她多想。
    见他呆呆地不说话,娇娇又道:“刚才你说了那么多,我觉着你兴许不爱那些油腻的,喜欢清淡的,就做了这么一碗在侯府里上不得台面的清汤面。我在家时不做饭,都是遣弟弟妹妹去做饭,因为怕做饭伤了手,像我娘一样,弹琵琶就不好看了。可你是头一个在别人欺负我时替我撑腰的,我就愿意做给你吃。你吃一口好不好?今天是我嫁给你的日子,看你饿着,我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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