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快更新!无广告!
方爱林不敢在回话, 只能苦巴巴地等陈晈放话让他出去。
次日清晨,礼部司务厅司务张兴国登门拜访, 他是举人出身,倘若在别处,算得上人物, 但皇城脚下有权有势之人多如牛毛, 一官难求是令众位穷书生都寒心的事情, 不巧他是寒门士子, 弄个皇城的九品司务,算是混得不错的,毕竟礼部的司务, 不仅油水不少,更重要的是,留在京城升官的机会多。
他长得浑圆浑圆,颠着个肚子,脸颊生了一窝匀称的雀斑,四肢粗短,嘴唇厚而上上翻,最出色的就是塌鼻梁,陈晈望着都没法形容。
陈晈对他有些印象是他的堂哥张兴邦,那次寒水诗社时他可怼了自己不少, 但陈晈听闻哥俩一直不对付, 因为张兴邦算是颜家一派, 而张兴国却是投靠了吉公公, 自古朝官仇宦臣,张兴国和张兴邦早便撕破了脸皮。
他同陈晈行了礼后,便将诚恳地说自己略带薄礼过来拜访拜访,陈晈没吱声,到了饭点时要留他吃饭,他拒绝了。
夕阳洒远处的山峦上,给天际线镶了一条金边,方爱林领了陈晈的命令,将张兴国的带来的“薄礼”打开来看了一看,哟呵,三匹上好的莨绸用剪刀剪开其中的捆绑的布条,叫了丫头们统一摊开,丝绸的中间卷着五白两的银票,三匹一共便是一千五百两,另外送了一副茶具,都用草纸包裹着,怕碎了,方爱林思量了片刻,怕丫头们没轻没重,便自己挽了袖子,小心翼翼地把裹着草纸的瓷器剥开。
入目是一个紫砂壶配三个紫砂茶杯,其中夹了两个色泽青翠华滋,釉汁肥润莹亮的四个汝窑天青釉碗,方爱林眼底露出惊讶,他对瓷器的研究颇深,当即拿起来对着光欣赏了片刻,只觉捏过碗壁出触感温润古朴,碗的釉色随着光线而变换无穷,直感叹这才是瓷中极品,普通的大户也难得买见这东西。
陈晈冲他使了使眼色,方爱林懵了一道,突然想起昨晚他说叫他选几样喜欢来着。
他倒是喜欢瓷器,可万不会这样不懂事,当即拱了拱手,推辞了一番,陈晈左手抽了两张银票,便往他手里塞去,叫他拿去同王野两个分了。
方爱林吓得立刻下跪,又是一番推辞,说完抬头一望,面前已经了无人影,赶紧掉头,才发现原来这厮已经走到了门口,旁边端站着的丫头低声说道:“方侍卫且快请起,爷出去了!”
方爱林握着手里的银票,心中一时感慨良多,心想陈晈这是少年不知道穷滋味啊,这五百两银子是个什么概念他不晓得?吉腌狗贿赂的钱都赏他们一半了,后又一想他是出身穷人家,自己的想法也不对!
心中越发感慨良多,虽说这是吉腌狗的钱,可他参军时,上阵杀敌,将脑袋挂在腰带上,每月俸禄也不过几两银子,后来混了个副把总,俸禄也远远及不上这个的,摇了摇头,便揣了银票去找王野。
王野正在屋内踱来踱去,昨晚他晓得陈晈去吉祥哪儿的事后一直操心得睡不着,虽说跟了陈晈大半年,晓得她是个机灵鬼,但官场诡秘,他到到底是不能完全镇定下来,正巧方爱林一脸沉重走进来,便把事情的头尾重新叙述了一遍,王野听罢,方觉得安心,只是那五百两银票,却是不敢接的,也不愿意接的,因那吉腌狗算不得好东西,而他们曾经为护百姓而失去众多兄弟,自然是见不得这等祸国的毒瘤,更不屑于他的钱了。
反而担心地问道:“吉腌狗竟然对老爷这般,莫不是有什么别的企图?又或者……”
他欲言又止,双手不禁捏起了拳头。
方爱林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摇摇头,道:“老爷心中想什么我是猜不透,但听他说起吉腌狗时的语气,却十分的厌恶,我认为他自然是不会同吉腌狗是一类人,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咱这位爷,何时叫人看低过?不过你我年纪较他长些,许多事倒是可以在旁边提醒一下,他年少,偶尔有些想法偏激了到也算不得错,我们做属下的,见了却不加谏言,才是罪该万死!”
王野也晓得陈晈重情重义的性子,立马打消了心中的猜忌,更觉得方爱林这一番话有道理,两人商量着把那笔钱捐了出去了,方才安了心。
次日黄昏,陈晈正琢磨着早回家,抬轿子的有眼力介儿,认出对面轿撵乃是金绍堂,故意加快速度,两轿子堵一块儿去了,陈晈暗示轿夫把轿子端正地占住中间儿,只当对面的人是空气。
对面的轿夫左躲右闪,任旧不能过去,方才回过味来,晓得对面的身份,只能苦着脸,巴巴地问轿子里的金绍堂。
金绍堂端坐在轿中片刻,心中愧疚与愤怒交织着,一面想觉得自己无言愧对陈晈,一面又气恼陈晈竟然抵不住诱惑,否则,是如何完整地从吉祥哪里走完好地走出来的?
一时控制不住掀了轿帘,待看见陈晈的轿子时,又怂了,便挥了挥手,叫轿夫退在一边,让陈晈先过了。
陈晈十分满意地坐在轿子里哼起了小曲,怡然的上班去了。
一连着几天,金绍堂都躲着陈晈,两人到也算是太平。眼看着冬日年味儿更浓,陈晈有些想家了,可公务缠身,她走不开身,瞅着家里还没寄来年货,便想打发人回去取些来,皇城底下的吃食虽然多,但难免想念家乡的口味,可第二日陈晈还未打发人出去,乡下的家僮却是前来报信了,说陈世光不日前去世了。
陈晈愣了一愣,抬头呆滞地望见窗外的腊梅,身后的方爱林要伸手去扶她,她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反应过来问道:“我爷爷,走之前可有话要带给我?”
那小厮抽噎着抹眼泪,说道:“有的,少爷,老太爷说少爷今后要叫您记得,权财到底是身外之物,切勿看得太紧,往后日子顺遂了,要多紧着家里的人,莫要忘记了祖宗!”
陈晈闭了闭眼睛,道:“可还有旁的?”
那小厮摇摇头,只是哭泣。
陈晈次日便将此事禀了去,告了假启程回乡,料理了陈世光的后事,自是少不得要同陈学年见面,这回陈学年不敢惹恼了她,却是指桑骂槐地说些不中听的话,无非是指责陈世光在去世时,陈晈没能前来,尽一尽孝道。
陈晈没同他计较,却是被戳痛了心脏,一连几日都消沉得很,往日的春风得意都泯灭了,陈田田看她连着几日都没吃甚么东西,晚间便送了些米粥来,陈晈见人来了也不发话,陈田田默了默,问道:“我差小厮上皇城告诉喊你回来,想来你也知道了爷爷临终前的话了罢!”
陈晈这才抬头,嗯了一声。
陈田田再默了一会儿:“这里我要说一句,我们和妞儿接了消息,才走到门前,爷爷便走了,到底是晚了一步,爷爷走时到底说了什么,我并未真正听见,我后来问了伺候的婢子,说爷爷并未说了什么,只嘱咐人好好照顾那只猫儿,陈家人差人来说爷爷的遗言,你听听就是,真假未可知,其余的莫要多想!”
陈晈晓得她是怕陈晈罗等打着陈世光的名号,要求她做东做西,来做一番提醒罢了,随即点了点头,心中也明白,只说自个想呆会儿,这几日陈田田也是悲切得很,说了这一番话后,心中也难受,便下去了。
待挑了帘子出了门,高盛思方才道:“可是说了?”
陈田田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道:“以后你也不必要提起这事儿了,我只嘱咐她以后陈晈罗等提起,她莫相信,后面的都没说了,她的性格我知道?表面不说,心中最是记得清楚,若让她知道爷爷临终前一直喊的是她的名字,怕是这辈子都要遗憾了。”
高盛思沉默不语,陈田田红着眼睛,想也亏陈晈做事周密,陈世光身边的丫头小厮,都是陈晈亲自选的,眼见着陈世光精神不济时,陈学年等竟然想把他们都赶出去,还不让他们来报信,奴仆们早就得了她的嘱咐,周旋了一番,硬是跑出来通知了她们,只是等喊了他们过来时,陈世光已经走了。索性她们虽然迟了些,到底是到了,若是早前没这么布置,陈世光怕是走了她们也不知道,她们遗憾不说,陈学年少不得要在里面做些文章,单就这遗言,就算是他们造假了谁又知道,老人家最后的心愿,谁还能不满足不是?
当时陈学年当着众人面公布陈世光遗言时,眼神闪躲,言辞含糊,陈田田冷着脸盯着他,他到底是忌惮这个女儿,没敢说出太过分的要求来,只是说爷爷嘱咐陈家人莫忘了祖宗!到不算太出格,她也不好在陈世光才去世就同陈晈罗等闹起来,让人家看笑话,便都忍了,退了一步,没喊陈世光身旁的丫头们来对质!
若是他要是借这个机会使幺蛾子,陈田田当时就做好了打算,就算是撕破脸,她也绝对不会忍气吞声!
后来私底下找了丫头来问,才说其实陈世光并未说旁的遗言,只是不断的喊着陈晈、陈晈胜的名字,陈田田沉痛之余,嘱咐了小厮们,莫将这话说出给陈晈听,省得陈晈听了更伤心。
陈晈料理完这边的事,便起身回了京,年是在皇城过的,陶大人怜她不能回家同家人聚在一起,便派人去接她进陶府过年,陶府院子里的梅花开得肆意盎然,陈晈却无看花的心情,同恩师下棋时也难得提起精神。
陶涂晓得她才失去亲人,并不计较,只是借着棋局开导她两句,凡事要看开些,陈晈皆一一应了,吃了年夜饭,陈晈不小心贪了几杯,陶涂见她醉得迷迷糊糊,便喊人扶她下去歇息了。
半夜起来倒茶水喝时,听房外几个婢子道:“状元爷长得可真是俊俏!又如此得老爷赏识,倒同我们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陈晈嗤笑了一声,她是因头一次在外面过年,又念着陈世光,故而多喝了几杯,但她性格一贯谨慎,并未喝得糊涂的地步,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丫头们都禁言了,果然听见一道清凉的女声道:“陈老爷呢?小姐有请!”
门外静了会儿,有个小丫头才小声道:“怜绮姐,喝醉了哩!”
怜绮刁钻道:“喝醉了?陈大人不是号称千杯不醉么?”
“……怜绮姐,这……”
“你们尽管进去通报,小姐新得了首诗,想要请教请教陈老爷!你们又不是不晓得,陈老爷一贯忙得很,今儿好不容易见着人了。”
陈晈喝了口凉茶,神思方才清明过来,今日是过年,她自然想家想得紧,吃饭时也心不在焉的,可那时同桌吃饭的,却不仅仅是陶涂一家人,还有陶菀茹两个堂哥,学识一般,酒量倒是了得,又都是些眼力深的,说话滴水不漏,是灌了她不少酒,她那时并未深究,现在想来陶涂的目光却饶有意味,立马仔细去听,便听怜绮突然稍稍提高了些声音道:“那便罢了,其实我今日已经诗带了过来,陈老爷实在起不得,好歹也将诗稿收下,明儿在答复我们小姐,我们小姐也是等得的!”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