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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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羽的居处在十二街区。虽然长平县只是一座小小的县城，这城市的规划依然泾渭分明。第一街区处在城市最中心，属于最好的地带，道路宽阔，绿树丛生，多是单家独院及各种极尽奢华的别墅，是这个城市最富有的一群人聚居之地。/p
    环绕第一街区的是第二到第五街区，是这个城市中层阶级的居住之地，他们既无法跻身上流阶层，自然也不愿在杂乱的底层街区拥有一席之地，这中层街区既不显眼突出，难以触及，也不过于低端，不够惬意舒适。也算是符合他们的期待。同时也属于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带。至于其他街区，处在城市外围，鱼龙混杂，也代表着居住者们最底层的身份。/p
    第十二街区和其他底层街区看起来并没有太大区别，夜色沉沉，昏黄的路灯照着衰败不堪的街道，地面因为长久的日晒风吹，原先的石板路面伤痕累累，东一处西一处窟窿，露出底下的黄土地，每到下雨天，这里除了难闻的气味，往往还行走不便。/p
    这个盛夏的晚上，街上愈发浊臭逼人，那是各式垃圾发馊发霉的味道，以及汗臭味、风从远处吹来的莫名味道。垃圾堆旁，有年迈的老头老太不顾恶臭，在里面翻检着，道旁睡着几个乞丐，有的是身负残疾，有的却是年迈不堪。有一个醉汉醉倒在路旁，一双眼似睁似闭，虽说一醉解千愁，不知他此时是不是烦忧皆忘。至于暗影中窸窸窣窣的生物，更是不计其数。/p
    似乎那场大动乱的余味，过了这么多年，却依然在此地萦绕不去。/p
    江边离十二街区虽然并不算远，两人依然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都难免汗流浃背。林羽负手走在前面，是他一贯的悠然模样，林心洋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毕竟年纪还小，有些疲累。一路上各自聊着一些生活琐碎，有的没的，倒也颇为投机，神情模样像极了一对亲兄弟。/p
    走了这许久，终于见到人烟，林心洋忍不住问道：“我们现在去干嘛？”/p
    林羽理所当然回答：“当然是去睡觉啊！”/p
    林心洋愣了一愣，他心里自然觉着当务之急是解决掉自己的事，根本没考虑时间问题，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复。林羽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解释道：“你先不必着急，我解决不了你的情况，能解决的人现在也不适合去找他。换句话说，本来就是他让我去寻你的，即使我们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我们。你先好好休息两天，这些天东躲西藏的，估计都没能睡个好觉吧！”/p
    单个街区并不算大，住处也并不遥远。这里的房屋建造的甚密，且外形甚是齐整统一，青灰色的墙面，有悠久岁月造就的残损痕迹。不过每一栋楼每一间房都有着固定编号，并不难寻。林羽带着林心洋上了其中甚是普通的一栋楼，坐着一只老旧电梯直上十八层，然后道：“到了。”/p
    推门而入，入眼的是一间四室一厅的居所。正厅不大，景象一览无余。除了墙角一只颇大的冰柜，还堆放着许多乱七八糟的物件。两张相对而立似乎很久没人坐过的沙发，以及一张有些陈旧的小方桌。/p
    林羽指点着最里面那间房道：“那间是我的。”虽然偏僻，却也最是安静。随手在入门处的房间门上敲了敲，无人响应，道：“这货估计又是外出了，他随时可能会回来，也随时可能会外出，如果突然回来的话，不用理会他。”/p
    他又来到第三间房，显然知道这间房没上锁，很直接地拧开房门。/p
    入目的景象让林心洋差点尖叫出来，恨不得夺路而逃。只见在房间里唯一的那张椅子上，盘踞着一只怪物。/p
    怪物外表如同一只章鱼的模样，浑身是一团大肉球，上面生有许多触手。他头上那只小脑袋尖尖的，当他回过头来时，林心洋只见到两只浑圆的小眼睛。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着，不时眨一下，乍见之下让他觉得分外可怕，然而可怕之外，还让人莫名觉得有几分喜感。/p
    他的整个身子都被自己塞进那张寻常的靠背椅中，正对着面前的一台电脑，电脑显然有些年头了，机箱轰隆隆响个不停。屏幕上的画面居然是一款对战游戏。/p
    这只怪物，竟然在打游戏。/p
    怪物听到响动，只是转过头，对着林羽眨了眨眼，然后“尼罗尼罗”地叫了两声，便又回头专注在游戏中了，他的一只触手掌控着鼠标，另外一些触手在键盘上运指如飞，林心洋虽然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平常也经常去网吧打游戏，但也看出这怪物的操作水平，比之正常的人类要强多了。 毕竟正常的人类，谁能够做到手指悬停于所有的快捷键上呢。/p
    终究是孩子心性，对游戏的喜爱最终战胜了短暂的恐惧，再说平时也不是没见过怪物，只是少与他们打交道而已。躲在林羽身后，偷偷朝电脑上瞧去。那是时下最火的一款游戏，叫刀塔纪元，是从较早时期一款名叫刀塔的游戏改编而来的，一群具有各式特异能力的英雄，与另一群超级英雄的对决，哪一方最终摧毁掉对方老巢，又或杀掉对方全部的英雄，就算是获得最终的胜利。/p
    这游戏最大的魅力在于，无论你是最底层民众，还是上流社会人家，在游戏里面都是一样的平等，相同，与诸多队友携手作战，目的都为取得最终的胜利，且还能感受获得超级能力的滋味。若是更高一级的网吧，还配有vr眼镜，画面栩栩如生，声音如在耳畔，整个人如同身临其境，那感觉别提多棒了。/p
    林羽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在那只小脑袋上摸了摸，道：“尼罗，记得别玩太晚，早些睡觉，不然对身体不好。”/p
    那只叫尼罗的怪物再次回过头来，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小小的尖尖的牙齿，“尼罗尼罗”叫了两声。/p
    林羽显然习惯了这样，悄然退出，顺手将房门带上，像极了一位尽心尽力照顾孩子的老父亲。/p
    向林心洋解释道：“不必害怕，尼罗是个很乖的孩子，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多和他交流交流，他能听懂人类语言，只是不会说而已。”/p
    林心洋苦着脸，想着要和这个怪物独处一室，终究有些害怕。他也不是没见过怪物，可是所有人类小孩自小得到的教育便是远离他们，他也不能例外，除了偶然相遇，互不侵犯，甚少有与他们打交道的机会。/p
    林羽倒并不是很担心，当年他第一次接触这些怪物时，和林心洋现在的模样差不多，接触多了就没太大感觉了，终归是是慢慢适应而已。/p
    他遇见尼罗的过程，其实挺简单的。那是三年前的某个半夜，他执行任务归来，在一道墙壁的暗影处发现了这一生物，当时的尼罗不过手指头大小，像一只小小的蜗牛在那里蠕动，奄奄一息，濒临死亡。这种事不遇见也就罢了，既然遇上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把他带回家后，林羽悉心照料，好在这小怪物还算好养，什么都吃，白米饭，还没煮熟的生菜，罐头等等。尤为钟爱的，竟是那些膨化食品，咯嘣脆的泡面薯片什么的。林羽心里无比感慨，没想到这些玩意养不了人，但竟然适合养怪物，不然，何以一个手指头粗细的小玩意，三年后竟长成如此庞然模样。/p
    这怪物极其聪明，虽然不会人言，但在林羽的教导下，很轻易就能听懂人类语言。他虽然不能说话，嘴里却时常冒出“尼罗尼罗”这个词，林羽便以此作为他的名字了。也是在林羽找寻过许多资料，问过一些人后，都不见关于这个妖怪的记载。这也正常，人类对于暗界的了解，本来就不够清楚，未知的物事多了去了。/p
    后来怕他一人在家孤闷无聊，添置了一台电脑与他为伴，这是寻常孩童最常见的玩物。万没料到的是，林羽仅仅是教会他基本操作，这家伙摸索一阵，不但自己装上了游戏，还能玩得津津有味，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沉迷游戏的网瘾少年，呃，网瘾怪物。/p
    对此林羽也是很无奈。/p
    最后一间空的房间，自然就留给林心洋了，房间里颇显凌乱，显然曾有其他人居住过，稍稍整理收拾一下，住着也算舒适。林羽让林心洋去洗澡，自己便在里面打点着这一切。等他回来，嘱托他不必心急，一切最终都会解决。本想安置他睡觉，但他非要去尼罗房间玩一会，林羽也只好由他。自己痛快洗了个冷水澡，回到自己房间。/p
    他自己的房间布置得颇为简洁，房间不大的缘故，一张床便占去近一半的空间。此外床头边有一张小小书桌，桌上有一只小小的台灯，以及堆放在桌面各处的书。墙面素雅干净，没张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只在靠床的一面挂着一只闹钟，这属于格外古老的物事了，属于早就被时代淘汰之物，林羽有一次在一处小摊面前发现这玩意，莫名觉得喜欢，就买来挂在墙上，每当夜深人静时，那指针沙沙走动的声音，让他觉得有种特别的心安。/p
    他关了房间的灯，打开桌上那只小小的台灯，洁白的光线照亮一方小小空间。想了想，他从抽屉里掏出一枚徽章来细细把玩。徽章上雕饰着一条腾飞的巨龙，色泽幽暗神秘。徽章的材质算不上好，制作也绝对称不上精良，只是代表着某个身份。林羽颇为在意这个身份。/p
    林羽取下最上面一本书，打开书签页读起来，那本名叫《九华妖录》的书，是他在学校图书馆借得的，讲述了自暗界和人间界打通后，关于已现世妖物们的研究。妖怪们大多并不知道名字，只讲述了它们的外形特征，生活习性，甚至仅仅是和他们之间发生的小故事，有的还算有趣，有的就不甚美好了。/p
    这本书林羽已经读过两遍，他自认为记性不算太好，所以准备再读上两遍，加深印象。/p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有些困倦了，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关了灯上床休息。/p
    他平常其实甚少做梦，只是这次，不知什么原因，他开始做着一个离奇的梦。梦的地点是一片荒原，头顶孤悬着一枚圆月，月华淡淡，映照得四周朦胧不清，而他就在这若明若暗的黑暗中奔跑着，那么奋力的跑，就好像后面有什么在追赶着他，又像是前方有什么在吸引着他。而四周无尽的黑暗中，又像是有什么在窥探着。/p
    他独自奔跑着，没有同行者。/p
    但渐渐地，身后似乎跟了一个人影，一个人的脚步变成两个人的，他没有回头，只是觉得心安了不少。他们俩就在这暗沉的夜色，无尽的荒原中向前奔跑着，不停步，不交谈，也不知终点。/p
    良久良久，前方终于现出一道亮光，那里是这次奔行的终点吗？他不知道，他只是朝着亮光一路跑了过去。/p
    他睁开眼，窗外天光已是大亮，街道上已有人语喧闹声隐隐传来，他彻底清醒过来。/p
    仰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才六点半。每天的这时候，他准时醒来，之前还需要手机闹铃提醒，后来养成习惯就不用了。从床上翻身而起，他觉得精神奕奕，一点也没有昨晚晚睡带来的昏沉感。快速洗漱完毕，去冰箱取了些食物，他再次坐到了书桌前，边吃翻看着那本《九华妖录》。/p
    书上内容其实他已熟悉无比，只是每次看，许多地方仍会让他觉得有意思。比如那个叫“幽影”的小妖怪，喜好以人类强烈的精神波动为食，并能将情绪波动最剧烈的画面记录下来，视这小家伙的精神能量大小，记录的画面长短也不尽相同，且一只幽影只能记录一次，之后是无止尽的漂流阶段，飘荡在虚空中，有缘的话便能遇到。等到能量耗尽，就是它们消亡之时。/p
    凡此种种，让林羽觉得兴致盎然。如果就这么坐上一天，翻看一本自己喜爱的书籍，他其实也挺乐意的，且一天都不会觉得疲累。只是约莫半小时后，他看了看右手边那薄如一张纸片的手机，时间刚好指向七点半。/p
    该去上学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