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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元帝八年,皇后文氏诞下一女。帝后同梦鸾雀起舞,甘霖万物。
元帝龙心大悦,盛宠幼女,赐名白露。公主及笄,封号钧泽,享数千食邑,赏奇缎一匹,珍玩无数。可谓之,掌上明珠也。
宗元二十四年,皇帝薨。皇长子白铭继位,号贞裕。大赦天下,广纳贤才,秉承先父遗志。
……
御花园,石凳上坐着一名二八年华的少女。墨发轻挽,肤白如霜,五官精致,眉目清明,小小年纪却一身的端庄典雅,倒是不难猜其身份——定是那天潢贵胄!
“长公主,陛下请您前去仁德宫议事。”红衣小宫女低着头朝那少女行礼。
长公主白露起身,从容一应,带着贴身的几个婢女前去。
仁德宫内,贞裕帝白铭坐在案几前,皱着剑眉批阅奏章。
听到守门小太监唤了声“钧泽长公主到”,方才抬起头放下手里的东西。
“臣妹参见皇兄。”
“阿露,坐吧。”白铭摆摆手,喝退一众内侍。
白露坐下,捧起一杯茶抿。
“皇兄唤我来,可是为了中秋宫宴一事?”
“没错。父皇膝下共有八位皇子,却独独你这一个公主。如今宫里这些大小事项都需你来主持,却是辛劳你了。”
“皇兄言重。比起诸位兄长,白露从小受到的恩宠就多,如今只不过主持一个宫宴,却要皇兄慰劳,可是将白露宠坏了。”
“哈哈哈。阿露长大了!犹还记得小时候你跟你三哥抢月饼,如今却要主持宫宴了。时光飞逝啊,时光飞逝……”
“皇兄不必如此感慨,当今天下太平,国泰民安,理当好好庆祝一番。”
“天下虽太平,却也有小人心者啊……”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今早边关来报,北夷犯我大殷,抢夺百姓过冬的粮食和棉衣。早朝时群臣商议,争得着实让人心烦。”
“那皇兄的意思是?”
“主战!”
……
白露回自己的寝宫,当即命人写了帖子,送往京城各家侯爵王府。
北夷来犯,今上主战,派官家官如焰出征迎敌。八月十五中秋宫宴,特为官将军及十五万将士践行。
白露坐在院子里,边听着小宫女罗列宫宴之事,边在脑子里搜索官如焰一人。
官家嫡长子官如焰,年二十又二,有领兵之才。少时受过先皇赏识。官家世代尚武,曾出过七位名将,十三位军师,护得大殷数百年安定,世世代代以“忠义”二字闻名。
白露暗自想着,派此人出征,倒是可以一战。北夷男儿从小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其兵力战力定不会弱。然北方苦寒,过冬缺粮实乃常有之事,故此次才会出兵犯我大殷。
然就算这仗打赢了,也难防以后北夷再度缺粮出兵。大殷北境,实在难得安宁……
再者,官家世代名门望族,就是不知道这官如焰……是个怎样的人?
白露望着高远的天,心中暗叹:皇兄果真是不易啊!
旁边小宫女还在滔滔不绝:“今年宁国侯府的二夫人也封了诰命,理应是该来的……殿下,您看这宫宴……”
白露起身,轻轻拂去衣摆上的尘土,道:“我已问过钦天监,十五夜晴,此次宫宴便设在御花园罢。酒席摆于西苑,也好让皇兄们热闹热闹。东苑属静,到时候多点些灯,方便贪杯的客人醒酒。”
白露不紧不慢走上木桥,看河里的锦鲤。后面小宫女亦步亦趋,记得认真。
“禁军全部在御花园外值守,不得出任何差池。东西苑各部署好内侍、宫女,十人一组,巡查轮班。务必要确保前来的客人身边有人跟随,不得落单。”
白露仍淡然道:“此次宴请名单有变,凡是从三品以上的官员,皆需到场。而诰命需一品以上才有资格参加。所有未来赴宴的人员名单,都要附上缘由,宫宴结束后交于我手。”
末了,又加上一句:“还有,此次宫宴,官将军府上所有人,皆递个帖子去。”
小宫女忙弯腰答:“是。”
……
八月的桂香了又香,月圆了又圆,终究挺着个金盘似的大肚子,挂在青墨空中。
十五宫宴如期举行。
贞裕帝贺了辞,群臣敬过酒,宫女们便端着佳肴鱼贯而入。
白铭派官如焰出征的消息早已传开,是以酒桌上,除了皇帝那一桌,就属到官家敬酒的人最多。
旁边女眷亦是如此。
当今圣上尚未封后,钧泽长公主理所应当是最为尊贵的女子。白露起身,端着果酒给官家老太太敬了一杯:
“官家世代名臣,今官小将军出征北夷,本宫敬官老太太一杯,预祝将军旗开得胜!”
言外之意,官家世代忠良,官如焰必当如此,皇家不允许有外心之臣。
官老太太已经耄耋之年,自然听不出弦外之音,只咧着嘴谢恩。
白露这话是说给官家其余女眷听的。
官夫人心中明了,却是一惊。没想到钧泽长公主年纪轻轻,却如此聪慧。当下陪着笑急忙道:“多谢长公主。如焰打小受祖训熏陶,定不负所望。”
白露微笑着又敬了一杯。
其余诰命见状,聪明的不聪明的纷纷前来敬酒,倒也热闹非凡。
宴中,白露的贴身小宫女蕙兰捧着一大盒子行礼:“长公主殿下,这是耀王爷命奴婢给您送来的团圆礼。”
白露接过,打开盖子看了眼,右手微微一顿,随后面不改色地合起来,让蕙兰带回寝宫:“三哥送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我给他的那份送去没?”
小宫女应:“送去了。”
……
前座,白铭问身边的白文:“你给阿露的是何物?”
耀王爷笑嘻嘻:“自然是好东西。”
白铭无奈摇头。这对兄妹,当真是极品。
说罢,一小太监捧着个大红盒子给白文行礼:“王爷,长公主的团圆礼。”
白文接过,掂了掂,暗自道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后欲伸手打开。
随后其笑容僵在脸上。
“怎了?”白铭似笑非笑地看着弟弟。
“没事。”白文用力,盒子仍旧打不开。
这小妮子到底是用什么粘的?!
白文用上了内力,终于听到一声“啪”——开了。
“东海的白玉堂璃,阿露可真是用心。”白铭憋着笑,没有点破。
白文讪讪,心道差点丢脸:“想必送给皇兄的更是极品。”
……
白露看看月色,估摸着三哥已经收到礼了。
不自禁笑笑——今儿的月亮倒是朦胧。
“蕙兰……”
“长公主殿下。”
“扶我去东苑吹会儿风、醒醒酒。”
“是。”
由于早就吩咐下去,东苑灯点得足,亮堂得很。
白露慢腾腾走着,任凭风儿吹到脸上,跟着头脑也清醒许多。桂树的香气甜津津的似蜜,闻着很是赏心。
走到一处石桌,白露坐下:“你们到外边去守着吧,蕙兰在此处陪我。”
宫人们纷纷退开一里,守着外围。蕙兰随白露醒酒。
“长公主殿下,今儿个月色真好呢。”
“是啊,盼我大殷也能如这月亮一般圆满。”
“殿下放心吧,官小将军定能打退蛮夷,得胜归朝的。”
“北夷战力不算弱,你怎的这般确信他能赢?”
“殿下甚少出宫,不知道民间一些传闻也是正常。奴婢听说,这官小将军十二岁就能打死大虫呢!虽说传闻不可信,但也定是有个出处的。”
白露点点头,不可否置。
“而且呀,官小将军还很有打仗的谋略呢。据说有一回,他带着区区五百士兵,把一个当地知府无能为力的山贼窝给缴了。百姓们为感恩,纷纷拿着自家上好的土鸡蛋和腊鱼腊肉到军队里找他呢,弄得官小将军脸都红了。”
白露笑出声:“如此听来,这官如焰将军倒也是个贤才。”
两人又说笑一会儿,白露的酒醒得也差不多了。蕙兰见风转大,跑去前堂拿披风。
白露站起身活动筋骨,忽的听到西南角的内侍在与人对话。
“不知这位大人有何事?”
“今日前来敬酒的人多,我听闻东苑清净,便来醒醒酒。”
内侍仔细瞧瞧,认出是谁来:“原来是官将军。不过……”
“可是有什么不妥?无妨,我回去便是。”
“不不不,官将军有所不知,钧泽长公主也在此处醒酒。奴才是恐唐突了长公主殿下,才冒犯将军的。官将军若要醒酒,可移步别处。”
“原来如此,多谢公公告知,否则在下怕是要唐突公主了。告辞。”
“官将军走好。”
白露在暗处看见,倒也觉得有趣。这官小将军长得虽挺拔俊美,性子倒是可爱得紧。想必其人也不是个多心眼的。
蕙兰拿着披风回来:“殿下,宫宴快结束了,咱们回去罢。”
白露点点头,披上披风往西苑前去。
……
翌日,白露奉旨到御书房见白铭。
“阿露,坐。”
“参见皇兄。不知皇兄此次唤我来,是有什么吩咐?”
“无别的事,只是想找你聊聊。昨天你给你三哥的团圆礼,倒是有趣。”
“皇兄不知,三哥给臣妹的团圆礼,亦是有趣得很!”
“哦?说来听听,你三哥又怎么戏弄你了?”
“三哥这次倒是用心,给了一对如意扣。但臣妹为了拿到这如意扣,可是煞费苦心。”
“怎么?”
“昨儿个三哥给了我这么大一个盒子,”说着用手比划出轮廓,“打开一看,盒子里还是一个盒子。辛亏当时我收了手,没有继续打开,否则只怕是要弄到天明。
后来回了寝宫,才知里面共十八个盒子,将盒子一个个开完,还有六层丝布,丝布之下,才是一对如意扣。三哥这份礼,可真是金贵呀!”
“哈哈哈,”白铭大笑,“你们两个呐!”
两人又聊了许久,白铭将话题一转,道:“阿露,你觉得官如焰此人如何?”
“骁勇良将,可用之才。”
“确实。良将暂且不提,其人倒是个铮铮好男儿”,顿了顿,又道:“阿露,你也不小了。”
白露一愣,沉默下来。
白铭也没再开口,耐心等着。
良久,白露才抬起头:“皇兄,阿露明白你的意思。良将难寻,但忠心最重要。功高盖主,无物可赏,皇家最怕的就是没有牵制。”
“阿露……”
“官将军若是得胜归来,必要封赏。而于皇兄来讲,尚公主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阿露,你我一母所生,从小皇兄最疼你。如若你当真不愿,我定再不提此事。”白铭心中的确愧疚,但他是帝王,九五至尊,身不由己之处太多。
“白露身为公主,理应为国分忧。如今天下太平,无需和亲,已然知足。皇兄,若官将军得胜归来,臣妹愿意下嫁。”
“阿露……”
“皇兄不必为此介怀,官将军是个好人。臣妹嫁去,心甘情愿。”
白铭深深看着白露,这一刻才体会到,自己那个娇小乖巧的妹妹,长大了。
“臣妹保证,官家上下今生今世,永不背离大殷皇族!皇兄,请放心。”
“哎……委屈你了,阿露。”
白露笑着没有答话,心中诚恳:不委屈。
……
贞裕帝二年,秋,封官如焰为大将军,率十五万精兵,北上御敌。
第二年春——
天气渐渐转暖,但雨却没完没了地下。白露坐在木廊里,看着屋檐上滴下来罗幕一般的雨珠,阵阵出神。
北境的冬季,怕是还要一段时间才过……
“长公主殿下,燕窝粥熬好了,是奴婢现在送过去,还是……”
“本宫亲自去一趟吧。”
“是。”
贞裕三年,各州相继爆发洪涝,民不聊生。贞裕帝开国库、放粮仓,虽稳大局,民生仍多艰。
“陛下,钧泽长公主求见。”
“宣吧。”
“臣妹参见皇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阿露,坐吧。”
“谢皇兄。皇兄近日辛劳,当要保重龙体。臣妹带了一碗燕窝粥,皇兄暂且休息一会罢。”
“还是你懂事。这些个大臣,一天天只会上奏求朕,自己全然不想办法。”
“皇兄不必气恼。臣子们近几年在新制筛选下,已经去除了许多陋习。只要再待几年选拔出贤良,我大殷百官定能助皇兄开创盛世。”
“就你会哄朕。这些话虽然不差,然赈灾的粮财还是要想办法。如今国库短缺,穷者益穷,富者益富,也不免是个问题。”
“皇兄莫要太过烦心。臣妹愿出一份力,为皇兄分忧,劫富济贫。”
“哦?劫富济贫?说来听听。”
“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寻常法子。臣妹欲在京城开一家衣料铺,面向富家女眷。得来的收益除却支撑铺子运行,其余全部直归国库。”
“面向富家女眷,倒是个想法。不过只一间衣料铺子,如何救得了我大殷万千灾民?”
“臣妹也没有万分把握。不过皇兄若是信得过臣妹,不妨让我一试。左右臣妹闲得慌,是成是败于国于民也无亏损。”
“你可是有什么新奇的想法?”
“皇兄是否还记得,阿露及笄时,父皇赏的那批奇缎?”
白铭沉吟片刻:“……好,朕准了。”
“多谢皇兄。”
“你助大殷万千百姓,何来谢字一说?倒是朕这个皇帝,要靠妹妹扶持。”
“皇兄说笑了。自皇兄登基以来,朝堂和睦,臣子忠心,贤良献计,百姓安康。这些臣妹都看在眼里,皇兄一代明君。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臣妹的用武之地,白露自是尽心。再者,三哥都亲自去南方赈灾了,我总也不能闲着、待他回京取笑。”
“哈哈哈,你们两呀。不过话说回来,也多亏你们两了。”
……
白露回到寝宫,开始着手布置。
“蕙兰,把春杏、夏桃、秋叶、冬梅叫来,我有事要她们去做。”
蕙兰领命下去。
此四人出身商贾之家,为亲姐妹。家中遭遇巨变,才被白露带进了宫。从小耳闻目染一些为商之道,此时正好派用。
不多时,四个长相相似的女子便前来行礼。
“参见长公主殿下。愿殿下金安。”
白露摆摆手是以免礼,直接开门见山道:“本宫欲在京城开一间衣料铺子,由你们四人负责。”
“任凭殿下吩咐。”
“春杏,明日你联系蔡师傅,带十八个人去学奇缎织布法。
夏桃,你在京都闹市里寻间铺子,要大,在贵女夫人们经常路过的地方。挑好丫头小厮,修缮店面。
秋叶,你算数好。明日你去找些人与你一道负责店里的账目支出。以后每季都要上交与我。
冬梅,你明日去趟湘山别院,打点一番。本宫月底要在那办一次花展。以后你跟在我身边,给你的姐姐们递消息去。”
“奴婢遵旨。”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之后,四人领命退下,各自着手准备不提。
“蕙兰,上次让你去做的衣裳可是完工了?”白露边往小书房走,边问身后的蕙兰。
“回殿下,衣裳已经制得差不多了。还差衣料上的纹案没定下,只要定好图样,绣娘们一齐赶工,不出三天就能成样。”
“纹案啊……本宫知道了。时间倒是不赶,务必要确保不能出错。”
“是,奴婢会好生看着的。”
“嗯。这次花展的名单由我亲自来定。除却京城各府当家主母外,所有嫡出小姐,受宠的庶出小姐,不论身世全部递帖子去。”
“是。未到名单也和以往一样吗?”
“不用,未到的人不记录。”
“是。”
……
仲春花开,天气转暖。草长莺飞,有柳未絮。
“小二哥,今日怎的有这么多马车路过?这些官老爷要去哪里不成?”
“客官你有所不知。这马车里不是什么官老爷,而是那些贵女夫人哩。今儿个钧泽长公主在湘山别院办花展,这不,全京城的小姐夫人都赶去了么!”
“原来是这样。钧泽长公主办的花展,那定是好看的……小二哥,再来盘牛肉。”
“好咧,客官您稍等。”
马车里——
“母亲,您快帮我看看,我这头面可合适了?”
“好着呢。你瞧瞧你,毛里毛躁的。我跟你说啊,一会儿钧泽长公主也会来,你可一定要端着点啊。”
“真的呀?我还没见过长公主呢。”
“别说你了,我也就见过长公主殿下一回而已。”
……
“殿下,夫人小姐们都到齐了。”
“嗯。走吧,出去迎客。”
小丫头跑到正堂,端端正正、青青脆脆喊一声:“钧泽长公主驾到!”
众宾客皆屈膝行礼:“参见长公主殿下。愿殿下万福金安。”
继而听到前方一声:“诸位免礼,随意。”声音清澈悦耳,听起来不过二八年华。
众人抬头,只见一少女站于前堂,身后跟着四个小丫鬟。
那少女十七八岁模样,生的肤白貌美,气质绝佳。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更是美不胜收——不用猜也知道,这位就是金枝玉叶的长公主了。
众人将视线往下,皆被那一身华服震到。饶是在场京都千金、名门贵妇,都看不出衣料的质地何为。银丝金边,鸾雀呈祥,裙摆甚至有暗暗流光。外罩一层轻纱,高贵内敛,颇有皇族天女之风范。
一时间,竟无人出一言一词,满场寂静。
白露微笑着任凭打量,直到觉得差不多,才开口:“春暖花开,今日邀请众位前来同赏,勿要拘束,各位可自行前往观看。为了避免乏闷,本宫命人在院里的花盆中摆上了宫花,看起来与真花极为相似。诸位小姐若是眼尖寻出,便可带回去把玩,就当本宫准备的礼物了。”
“多谢长公主殿下。”
“那么,诸位请便。”
……花展花展,实则只不过是个名头罢了,京城贵女圈从不缺这样的聚会。
白露此行的目的,只不过是让这奇缎所制的衣物现于众人,引人眼球。
如今目的达成,自是不需要操心,剩下的交由冬梅负责即可。
是以一天下来,白露倒也悠闲自在。只穿着华服在院里逛上几圈,便回房休息去。
……
春季步入后期,天气也愈发温和。白露终于脱离了棉衣棉裤,换上轻盈的广袖长裙。
“殿下,铺子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开张。”
“嗯,不急。冬梅,我要你去放的消息怎么样了?”
“回殿下,现在全京城的贵女圈都知道奇缎阁将有殿下花展那套华服的衣料。尤其是些尚未出嫁的小姐,已经暗中出高价想要订单了。”冬梅恭敬回答。
蕙兰笑着道:“殿下这法子可真妙。咱们奇缎阁还未开张,就已经赚到银子了!”
“记得不要应允太多,挑出价最高的十家下单子,先给她们送过去”,白露也笑:“放出消息奇缎阁下月月初开张,第一批衣料只发放一百匹,价高者得之。”
“是。”几个小丫头领命前去。
暮春,京城较之以往热闹不下数倍。全城最大的酒楼,百全斋生意兴隆,只因对面开了个奇缎阁。
“母亲,您是没看到,月姐姐前天穿的那条裙子可真跟长公主殿下穿的一个料呢!我就说嘛,咱们也该早些下单子的。”
“哎呀,急什么,今儿奇缎阁不是开张嘛。你放心,娘一定多买几匹。”
“谢谢娘!娘您穿上这裙子,保管年轻几十岁!”
“救你会哄我。我要是年轻个几十岁,还不得成精啊。”
……
吉时到,奇缎阁准时放了炮,揭下牌匾红布,开张迎客。
在外管店铺的是个近三十岁的男人,充当掌柜。此人名叫孙敬,是蕙兰的亲哥哥。主要负责外堂的事项。
一百匹布料,不到半天,全部抢光。且价格高得离谱。
“这买料子的有一多半是商贾之女,出的价高,得的货也多。为此贵女夫人们很是不平呢。”冬梅给白露禀告一天的情形。
“嗯,这倒是个问题。你待我想想。”白露沉思。
士农工商,商贾为末。若是让商贾之女穿上比高门贵女还要好的衣料,岂不是乱套?但又不能不让她们买,坏了规矩。
这要如何是好?
白露低着头想了许久,方才道:“让蔡师傅将明日的一百匹料子分开织。四十匹为下品,加些普通丝料进去;四十匹为中品,和今日的一般;再二十匹为上品,用料稍好一些。
明日出售时,仍是价高者得。不过需得分类。下品众人皆可买,中品需得是有品级的官妇人,至于上品,价格全部翻倍,只面向侯爵诰命。可记住了?”
“记住了。殿下这个法子好!奴婢这就去照办。”蕙兰兴冲冲去奇缎阁找大哥,将一应事项通传下去。
白露转头继续对冬梅道:“冬梅,你去京城最好的秀娘坊里找几个绣娘来。记住,人不求多,只求精,哪怕千金一位也无妨。”
“是。”
“找到之后在奇缎阁旁买个院子,将人安置下来。今后本宫的旨意仍是由你负责传达,该怎么做你知道。”
“奴婢遵旨。”
……
暮春三月起,京城新开的奇缎阁日日客满为患,日进斗金。同行商贾不满其独大,前来找事。初,被孙掌柜理论回去;又,被伙计挡回去;再,被全京城贵女记上,终闭门谢客。
“殿下,如今已无一家衣料铺敢来闹事,奴婢们也没有报出家门,此事停息。”
“嗯。吩咐下去,往后奇缎阁的供应再减。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你们也懂。再者,奇缎虽好,也不能全面供应,抢了其余衣料铺子的生意。”
“是,殿下。那咱们的价……”
“你这丫头,尽知道挣银子”,白露笑骂:“左右都是些官家富商,再提一提也无碍。你们看着办吧,我只一点,收益不可比之前的降。”
冬梅眉开眼笑:“是,奴婢遵命。对了殿下,奴婢找的那些绣娘已都齐了,殿下准备如何用?”
“今后你每日抽出十匹布交于她们,让她们按照这上面的图样绣好花纹。”说着,白露从桌案上拿出一叠纸递给冬梅。继续道:“绣着花纹的布料每月出售一次,价格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奴婢遵旨。这样的料子定会更加抢手,殿下真是好法子!”
“另有,你去告诉蔡师傅,每年为我用最好的水准织一匹料子出来。虽然不能做到与奇缎一般无二,但至少也要七八分的相似。之后送去绣娘那里直接制成成衣。”
“是。殿下这是要?”
“好东西自是要分享,年关给亦霖她们送去吧。”亦霖,白露的闺中好友。
“遵旨。”
……
转眼,春末夏初,夏又将至。
热天里奇缎卖的格外好,白露在一步步完善奇缎阁之后,已经不再需要插手了。
夏末,秋又至。
八月的月亮已经半圆了。
是年,将士北上伐夷。贞裕帝有旨,军士浴血,宫中从简。是以中秋宫宴不再进行,举国共盼征人归。
白露也乐得清闲。
但闲也有闲的坏处——一静下来,她就要想起官如焰。
北境苦寒,京中不过中秋,想必北方已经入了冬了。估摸着此时将士们已经收到家里寄去的御寒衣物。他呢?官家应该也早就送去了吧。若是下起雪,会冷么?习武之人,应该是不怕冷的……吧?
白露摇了摇脑袋。想这些做什么!
随后她又自嘲笑笑:自己这样子可真像个思妇。罢了罢了,还是去给三哥准备今年的团圆礼吧!
月儿圆的快,亮的刺眼。
由于没有宫宴,白露与白文拼完酒后直接回了寝宫。洗漱后一时还没睡意,白露坐在案桌前兴致大起,作了幅画,提上词后,便睡过去。
——“念君征衣未到时,京都奇缎满相迎。”
转眼又是年关。
贞裕三年,灾情稳定。众百姓已安置妥当,不再有流离之难民。然被天灾毁去的物事,一时半会儿无法恢复如初,百姓堪堪果腹。
“阿露,今年多亏你了。若非你的奇缎阁,我大殷百姓不知还要损失多少。”
“皇兄谬赞。臣妹身为一国公主,理当为国为民。再者,奇缎阁初开,拿得出来的钱财少之又少,实在算不上什么。”
“话虽如此,你这上万两白银可是实实在在的。朕当初还未将此事放于心上,如今看来,却是短视了。”
“莫说皇兄,臣妹也没有想到会有今日之势。多亏皇兄的福泽。望来年,我大殷能重回鼎盛。”
“哈哈哈,好!”
……
除夕正月,去旧迎新。白露守了岁,吃了饺子汤圆,换上大红绒袄,给皇太后与几位哥哥拜了年,拿了红包,就又长岁了。
贞裕四年,白露在京开了三家奇缎阁的分号,皆位于京都最热闹的地段。
收益连连。
从往年的上万两白银,升至数十万乃至上百万两,充裕国库。
是以,贞裕四年,受灾情影响的百姓得以恢复,国泰民安。各地奉旨加修水利工程,防洪灌溉。
新制实行后,各州各省贤才能人不断,朝堂大臣更替。老弱者致使,中壮者稳固,青少者献计。各地太守、刺史,清正廉洁,公平公正,百姓安居乐业。
白露是年悠闲自得,与白文去南方游玩了一圈,初秋回京。
官如焰尚未班师回朝,中秋宫宴仍旧取消。
白露守着月亮,继去年又画了幅画,题上词,盼念中人归。
——“北境男儿潇洒去,为国掷得红缨枪。”
“殿下,该歇了。”蕙兰轻声提醒。
“嗯。”
月明人独寐,入梦归相思。
……
天冷了又冷,继而渐渐回暖。
贞裕五年,大殷迎来盛世。史书记载,贞裕年间:弘风设教,政成人立。礼乐聿兴,衣裳载缉。风云自美,嘉祥爰集。皇皇圣政,穆穆神猷。永清四海,长帝九州。后人称之,“贞裕盛世”。
初夏,白铭收到一封八百里加急:
北境战急,主帅官如焰深入敌方腹地,至今下落不明。
白露当时正巧坐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
“阿露,别急。相信他。”
初夏的天里,白露只觉一阵寒意。
缓了许久,她站起来:“皇兄,臣妹暂且告退。”
白铭知道她要去哪,并未阻拦,只派了贴身的公公跟着,吩咐将人照料好。
白露出了宫,坐上自己的朱轮车,一路直奔官府。
官家此时一片沉默,官夫人用帕子拭泪。官老太太还不知道自己孙儿失踪一事。
官将军官封白站在大堂中央,拧着眉头用坚信的语气吐出一句话:“如焰会回来的!”
即便他自己都不能确信。但他除了相信自己的儿子,别无他法。
沉默中,外头一小厮跑着进来喊道:“老,老爷,钧泽长公主驾到!”
官家众人立时起身,还未出门相迎,白露就到了。
众人急忙跪下行礼:“参见钧泽长公主!”
白露躬身扶起官封白,声音略有些沙哑:“诸位请起!”
官封白站起来时,方才发现长公主的眼角有些红。他不敢细看,急忙将人请上上座。
白露接过丫鬟送上来的茶水,喝下一口,恢复往日的声音:“官将军想必已经接到急报,官少将军失踪了。”
官封白声音沙哑,这个中年汉子饶是上过沙场,战功赫赫,如今也只是一个担心儿子的父亲:“是,驿卒刚刚递来的消息。”
白露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声音虽清脆稚嫩,却是不尽的坚定:“诸位放心,官小将军定会平安归来!”
这一句话,蕴含着太多意思。但如今,官家上上下下数十口人都只关注着那一句“平安归来”。没有人问,为何长公主会驾临?为何总管公公会跟随?为何长公主要来官府安慰众人?又为何,长公主红着眼角,哑着嗓子?
京城的人无法预知沙场的熟悉万变,唯有等。一天,两天,十天,半月。
这些日子里,白露每天都要去官府。从辰时一直到未时,陪在官夫人身旁。有时去进香,有时在屋里,亦或有时什么都不做,静静地发呆,等待。
一直持续了两个月。
是日,又一封八百里加急,白铭立时派人宣白露进宫。
“驿卒递信,北境大捷。官如焰潜入敌方腹地,生擒北夷主帅,战事告终,不日班师回朝。北夷派使者十人随行入京,请求和谈。”
白露立时觉得浑身的劲都被抽去,瘫倒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终于露出两月以来第一个笑。
白铭将妹妹轻轻扶起来:“放心吧,官如焰未负伤。”
白露对着大哥点头:“嗯!”
……
大军得胜归来,约莫正好是中秋。白露掌管宫宴,庆祝三年战事大捷,迎接征人归。
官家也是长舒口气。
“老爷,如焰此次班师回朝,幸得上天垂怜。明日妾身就去长明寺还愿,感谢菩萨在天有灵。”
“嗯。不过战事虽告终,我怕还会有件大事……”
官夫人也是个聪明人,只稍稍沉默了片刻就反应过来:“老爷说的可是……”
“不错。近些日子钧泽长公主驾临频繁,定不会只是为了安抚朝臣。”
官夫人虽惊异,却也是个稳重的:“如若当真是老爷所猜,那我官家可真是三生所幸。”
“圣上倘若当真这么想,那我官家近数十年大可不必担忧!”
“如此真是大喜。我观那钧泽长公主,实乃蕙质兰心啊。”
“夫人!此事虽如此,但务必严令叮嘱官家上下不可妄言,万万保密!倘我一不小心揣错圣意,那可就是污蔑长公主清白的大罪呀!”
“老爷放心,妾身知晓。”
……
八月金秋,大军回京。
去时十五万精兵,三年后回来的只有十万。贞裕帝开国库,厚葬众将士,抚恤其家人。家中若无其余壮丁者,体恤金翻倍。伤残重创者,每年另有补贴。
次日,长挞(北夷)使者入宫觐见,请求和谈。贞裕帝、官如焰与其在御书房详谈数个时辰。翌日,再谈。
群臣无一知晓和谈过程。三天后,贞裕帝下了一道圣旨:
“长挞归顺大殷,改郡名为俞,年年上供,岁岁称臣。长挞大皇子拓跋易入住京城,赐北梁王府,赏黄金万两,锦缎百匹。
长挞每年可派精壮力强者五万,至南方开垦播种。所得粮财,除却赋税上供外,皆归长挞百姓,过冬营生。”
如此,黎民万众得以安生。
白露望着高远的天,心道;皇兄当真英明。
八月的风儿送爽,桂儿飘香,月儿团圆……
由于三年战事告捷,又添了长挞这一块地盘,今年的中秋宫宴格外热闹。
贞裕帝贺了辞,并未直接开席,而是下了一道圣旨:
“官如焰文武双全,才貌不凡,人中龙凤;钧泽长公主品行淑君,蕙质兰心,现赐婚二人,愿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圣旨一下,满场寂静。继而是不尽的贺喜声。明眼人早已看出原委,算不得怎么震惊。至于未往这想的,除了短暂的惊异后,也只剩下恭喜。在场都是朝中大员,哪一个会没有眼色?
倒是官如焰,要属满座最为惊喜的一个。
白露清楚看到,官小将军的耳尖子红了。
长公主出嫁,自是与旁的高门贵女不同。天家的威仪可不是人人都模仿得来的。
钦天监算了整整十遍,方才将吉日定下来。除去采纳、问名等过程,双方还要准备嫁妆聘礼,是以婚期一直订到了来年开春。
白露倒也不急,安安静静待在寝宫,闲来去奇缎阁看看,空来逗逗三哥,日子过得悠闲至极。左右其余事项都有宫女和内务府招办,她根本不需要担心。
倒是官如焰,又是惊又是喜。后来听娘亲说了自己征战时的事,更是对长公主生了浓浓的情谊。
……
冬去春来,又是一个阳春三月。
转眼到了花妆之日,白露穿着一身大红锦缎坐在里间,几个闺中与她交好的小姐正围着她说笑。白露今日少有的化了大妆,更是衬得娇嫩绝美。小宫女们不住地夸赞,个个嘴抹了蜜一样。
除了公主出嫁该有的份例,白铭又添了金玉满堂全套的头面三十六套、四季精制衣袍各十二套、绣五彩缎衣袍锦十二匹、云锦十二匹、金线妆缎十二匹、片金三十六匹、蟒缎三十六匹、大卷五丝缎六十六匹……各色药材香料三十六匣、嵌二等东珠二十颗、嵌五等东珠五十颗、珊瑚两盆、金丝猫眼石一匣、极品红宝石一匣……黄花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一张、酸枝美人榻一张、檀木描金屏风一架、国色天香绣纱屏风一架、拢香牡丹描金炕屏一架、苏绣梨花炕屏一架、黄花梨连三横柜两套、紫檀木缂丝寿富小炕桌两张……外间宫女又捧着一串单子笑嘻嘻进来:“殿下,这是耀王爷添置的,刚刚送来呢。”
白露接过一看,就是长长一条:
只见上书珍珠手串十六串、沉香手串十六串、金项圈十二个、银项圈十二个、攒珠累丝金凤四个、点翠累丝金凤四个、衔宝金凤簪六支、赤金镶嵌长簪一对、白玉长簪一对、雪纺贡缎十二匹、绣金宫缎十二匹……西域红宝石三颗、东海水晶瑙两匣、彩凤双飞青瓷两对、南海如意四对……天山雪莲一株、西海石斛八株、野山老参两棵、北境血竭一箱、海马十个、海龙十个……
宫女内侍忙了一天,终于将东西理清备齐。白露早早被服侍睡下,等着应付明日的热闹。
翌日,均泽长公主出嫁。满京城的百姓皆出门庆贺,万人空巷。
驸马爷骑着高头骏马,一袭红衣衬得英俊潇洒。迎亲队伍先是去了太庙,请拜之后再饶过一整个京都,最后踩着吉时请新娘入娇。
白露盖着红盖头,由白文背上娇。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陪嫁。
女子嫁妆六十四抬为一整数,称为全抬,也往往有不足这个数的,就陪送三十二抬,称为半抬。白露的嫁妆因着下嫁官府不好过多,否则男方相对不出,但那也满满实实的两个全抬整整一百二十八抬。
良田千亩,十里红妆,不过如此。
白露早就将规矩流程背下,安安静静在婚房等着。好在有蕙兰陪伴,也不至于多无聊。
晚间,白文替官如焰挡了好几杯酒。官如焰应酬完毕,终于回了房。喜娘将最后的几项礼数也全了,躬身退下,只留下一对新人。
官如焰并未见过白露,却也知道均泽长公主的美貌。但刚才挑起喜帕也禁不住惊了下,看着貌美如花的娇妻饶是征战沙场的少将军也有些紧张,官如焰犹豫了下,端了一杯凉茶来,轻声道:“殿下喝口茶吧,今日辛苦了!”
白露接过喝一口,微微一笑:“我既嫁于你,便是夫妻。往后叫我阿露就好,不必顾及繁缛礼节。”
官如焰从未见过如此女子,耳尖烧起来,心里稀罕得不行。
屋内龙凤喜烛,双祥如意……
屋外月明风清,繁星璀璨……
……
数年之后,中秋佳节。
官府庭院,一个身着华服的小娃娃歪歪扭扭跑到女子身边,软糯糯问:“娘亲,爹爹呢?”
美妇抱起小娃娃,捏捏他白嫩嫩的胖脸:“奕儿乖,你爹爹去城东给你买桂花糕了。”
旁边丫鬟行礼:“参见长公主殿下,马车已经备好。等驸马回来就能进宫参加中秋宫宴了。”
“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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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稍微有些长,一口气看完喏。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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