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警乔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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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这是工作，多专注、多投入，又没碍着你什么呀。”乔真听了老爸的抱怨，只是捂嘴笑。的确，这才是马静，这就是她能做出的事情。
    乔饶刚对乔真的“天真”摇头：“怎么可能对我没影响。文章出来第二天，领导就来找我，说是不是我给她透露了什么风声，市局政治部新闻办公室在追责，认为我们违反相关规定接受采访。我当时是有口说不清，报告都写了好几页。”
    写文章是乔饶刚的弱项，让他码字还不如让他熬通宵办案来得爽气，乔真想象他在办公桌前抓耳挠腮、苦思冥想的样子，简直忍俊不禁。
    “还是不是我亲生女儿，哪有这么胳膊肘往外歪的，对了，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乔真一甩头，端着餐盘就走了：“无可奉告。”
    “对自己老爸口风倒是很紧。”乔饶刚一个人在那吹胡子瞪眼。要让女儿能够充分体会到自己工作中与记者打交道的无奈，看来还要等到以后的案件调查，只是他并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很快，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要说起乔真怎么会参加这样一个马静的心灵工作坊，还是缘于偶然间朋友圈的一则公关文。
    “你想认识未知的自己吗？你想解开潜在的烦恼吗？你知道如何更好地拥抱未来的每一天吗？”她从来不信所谓的鸡汤文，却深深被这几句话吸引，因为一连三个问号，看似虚无的问题，却把她一下子问住了，让她不得已开始扪心自问。
    这篇文章的配图照片上，一群人围坐在一起，那种放松、愉悦的姿势，显现了彼此之间放下戒备的状态。当然，没有评价、没有同情，这些对乔真胃口的好处，是在参加了几次工作坊，完整讲述了过往婚史之后，她才体会出来的。
    “当痛苦能够被讲出来的时候，你内心的伤痛往往愈合了一半。”马静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女人，她第一眼看到乔真，就明白这姑娘心里有事。不过，乔真真相告诉她，哪个来她心灵工坊的人没有点过去呢，至少他们都是敢于尝试正视自己的人。
    “你大概还想问，那么什么时候，可以真正找到想要的答案？”马静似乎有一眼解读她心事的能力，尽管在那次婚姻挫折后，她大多数时间习惯将自己的喜怒哀乐隐藏在看似乐观的笑容之后。不错，的确是挫折，因为她的家族里除了她的父母，没有人离婚，她甚至能够想象别人窃窃私语着“有其父必有其女，看，她到底还是离婚了。”由此看来，她当初没来得及把结婚的消息告诉家人，真是应该庆幸。
    去心灵工坊与其说起初是一种自我解压的方式，到后来倒不如说是一种会见朋友的习惯，这个朋友就是马静。她们成了真正的忘年交，无所顾忌地交换着最隐私的秘密，对于生活的梦想，对于男人的审美，甚至对于爱情的奢望。乔真不知道如何定义这段友情，也不清楚自己在马静心里的地位和角色。但至少在她看来，这是自我疗伤的一部分，是一段未曾预料到的奇妙旅行。在刑队的紧张工作，因为这么一小段生活的插曲，变得不再那么千钧一发，而是张弛有度，让人得以喘息。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乔真的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浅蓝色警服上肩胛部位的一大片被头发染成了深蓝色。她弯下腰，尽可能蹑手蹑脚地朝会议室角落里走去，可是已经迟了，会场里几乎所有人的眼神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沉闷的会议需要一丝新鲜的空气。她素面朝天的样子因为无可挑剔的五官和精致的气质，在大家看来非但不显狼狈，倒反而有点返璞归真的性感。
    这场会议是临时召集的，内勤通知的时候，乔真的手机就正放在更衣室柜子里锁着。她很快意识到，队里的同事突然一个个跳出泳池，她才意识到了他们戴着连着手机蓝牙的放水运动手环，一定是队里来了电话。她的判断没有错，但问题是，她的一头长发，还有繁琐的洗浴过程，消耗了更长的时间。
    “又是增援，我们办案的时候，怎么没有调动各个警种来给我们增援？”有刑警在下面小声嘀咕着抱怨。周三，会有一场著名演艺明星到辖区的公益活动，根据分局上报审批通过的预案，需要派出三分之一的警力，每个部门抽人轮岗，来加班维持现场秩序。
    每次遇到这样的任务，总是引来大家一片非议，但到了指定日期，指定岗位，所有的抱怨都似乎烟消云散了，这也让乔真觉得有点好笑，似乎抱怨的目的不是为了改变，而只是一种解压的方式。
    马静打来电话的时候，确切地说不是时候，现场正乱成一锅粥，而事实上，也正是这种状况，才会吸引她这个社会新闻首席记者亲自在工作时间打来电话打探情况。
    乔真难以描述现场的情况，尽管她没有经验，但是从乔饶刚以前的口头描述里，她知道目前她三缄其口才不容易犯错。而实际上，她已经没有手来拿稳手机，耳朵上的蓝牙耳机都因为旁边人的冲撞快要脱落。她的岗位早已被沸腾的人群冲散，她和刑队的战友勉强牵在一起的手因为狂热的观众，几次要被挣脱断开。
    回想起来，没有太清晰的界限，现场状况好像是在明星突然脱离既定路线、出现在开阔露天场地时失控的。
    很显然，不追星的人民警察低估了这位明星的影响力。在民警的印象中，明星早就过气了，而实际上，最近，随着他新作品的面试和婚姻状况的变故，几乎是一夜之间，重新得到了粉丝的聚焦和宠爱。
    乔真的耳朵里充斥着人们狂热的呼喊声、女生的尖叫声、还有零零星星的推搡斥责声，人潮如同海啸般向明星涌去，方才还在满面微笑同大家问好，卖力调动着现场气氛的明星一看人群失控，早就在保镖的掩护下匆匆退场，但是人群却义无反顾地往前冲，势不可挡的样子。
    乔饶刚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制高点，其实也就是空旷场地上最高的一片铁丝网上，拿着高音喇叭，急切地指挥着他们掌控区域里的人群：“大家注意，今天的活动已经临时取消，请从这里有序退场，不要再往前挤了。”
    “啊，要出人命了！不要再挤了。”“前面有人被踩了！”随着一片尖叫和哭喊，乔真和战友拉扯在一起的已经红肿的手最终还是被汹涌的人潮冲散了，她瞬间如同海洋里的浮子，无助地随着人流往前踉跄前行。高挑的她很快看到前面有两个老民警随着一片人群倒了下去，顷刻间被后面涌上去的人群淹没，她用力拨开人群往前冲，却怎么也走不过去，从未有过的恐惧随着心跳撞击着胸骨，她的额头上满是汗珠，她甚至看不清前面还有多少瘦弱的女孩倒下，会有多少双脚从他们身上踩过。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闪过心头：“爸，快请求增援，请求增援。”可惜人声鼎沸，乔饶刚根本听不到她的呼救，她肩头别着的对讲机不知何时都被挤掉了。
    乔饶刚趴在铁网上，嘶哑着喉咙，对准扩音器叫喊。他挥着两只鲜血淋漓的手大幅度地做着动作，终于有人注意到他的指挥，人群如同迁徙的鸟类，一点点开始转向。即将演化成海啸的浪潮终于还原成浪花，渐渐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