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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江琬乍听见父亲林茂的名字,瞬间瞪大了眼睛。
她这种籍籍之辈, 一辈子能接触到的人, 也都是像姚铁匠和丁树大哥这样的身份。
所以当年即便她认为父亲含冤, 却也很快就认清了现实。
她还记得母亲自缢身亡后, 她单单是为母亲下葬一事,就狠狠见识了一遭人情冷暖, 村里恶霸来占她房子,她向那些乡绅员外去苦苦告求, 企望能有人替她说句公道, 自然也是又遭了一片白眼。
所以, 听说父亲被抄斩之后, 她除了遥遥向京城叩拜磕头, 磕到脑门淤青之外,再站起身也只能去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父亲的身份那么高,斩了他的人是皇帝, 书写他罪行的是圣旨。
她连去京城的路在哪里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去见皇帝,去问问那圣旨是否写错了。
而现在, 小郡王说带她去京中可以打听到父亲当年的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中悲戚:“郡王说话算话吗?真能带我去打听我父亲的事?”
陆承霆瞧着她这样就有些气闷。
自己方才说了那么多, 哪句不是为她着想, 连要娶她这种话都说了, 她左躲右闪就跟要了她小命似的。
偏就只听见林茂那一句。
但见她眼中隐隐闪动的悲伤, 加之自己已经失信于她一次, 这次便先不与她计较了。
他直起身子:“本王对自己人特别好,虽然你是洗脚婢,但从此也算是自己人,等回侯府料理了你的及笄礼,就带你去京中打听林茂当年的事情——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林江琬心头那点伤心顿时被气得荡然无存。
她好好一个人,就算不提给他治疗肩伤的救命之恩,这之后又帮他辨别药方,找寻线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怎么就沦为洗脚婢了?
她真有心想跟父亲说声对不住,继承二老爷志向,直接拿银针将面前这男人戳死算了,可父亲的事情机会难得,被他的挂在前头当招牌,真让她连个“不”字都说不出口。
再看小郡王居然还真的一本正经等她回答,她长长吸了口气:“可是我手脚粗苯,从没伺候过人……”
陆承霆倒也大气:“本王教你。”
林江琬一噎,如果说之前面对二老爷令她难过,提起父亲的事情又让她伤心,此时她真的是什么心思都没了。
再看一眼那张她曾认为龙章凤姿十分俊朗的脸,她跳起来捂着耳朵跑出屋子,一点都不想再听他口中的任何一个字。
“……看看你,当个婢女怎么还高兴的哭了?”陆承霆见她跑出去,又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这才收了脸上的顽劣。
他默默看了那背影一会。
如果说之前要娶她那话,算是他莽撞,但刚刚那一瞬,他却是有十分真心不想让她继续伤心下去。
生气总比伤心好。
先让她气着吧。
他跟出去翻身上马,顺手将她捞上来圈在身前,“从今日起,侯府的事情就不是你一个小婢女能胡乱伸手的了,你记清自己的身份,有什么事情都要第一时间先请示本王。”
-
林江琬一回了侯府,就一头撞进双筝院,将屋子门关上,还命凤喜在外守着。
虽然知道如果真有什么事这门和凤喜也挡不住。
但她就是打从心里觉得不安全,非要如此才能缓一口气似的。
可她没想到,这一招没拦住她不想见的那个人,却拦住了一脸焦急忧心的老夫人。
凤喜急匆匆从外进来:“姑娘,老夫人与二太太来了。”
林江琬这一日累得连想事情的劲都没了,正准备往床上钻,听见这一句,连忙又钻出来。
老夫人和二太太脚步匆匆已经进了门,一脸的焦灼急切。
“祖母二婶怎么这时候过来?”林江琬她趿着鞋迎出去给两人问安,看了一眼天色,此时已经过了晚饭时候,这时候过来,恐怕也只能为了一件事。
果然,老夫人和二太太双双沉默了一阵之后,二太太率先开口了。
“琬琬,你年岁还小,正该无忧无虑,有些事原不该说与你听的,只是这一回婶娘与你祖母确实没法子,只能来求助于你。”二太太说着,眼中微微闪过一丝泪意:“府中出事了,你二叔父他……”
二太太一边抽泣,一边说起刚发生的事。
就在刚才不久的时候,长风护卫将一身黑衣的二老爷提回来,直接扔进了侯爷书房。
紧接着没过一会儿,小郡王也回来了。
书房的门紧紧关闭了半个时辰,在外守着的都是郡王手下的人,谁也不知道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门再打开之后,二老爷就被捆得严严实实,连嘴都堵了,关押到郡王所在的韶鸣院去了。
听下人说,似乎还听见二老爷一直在笑。
她和老夫人知道了,当然惊慌失措,连忙去向侯爷问询,谁知问道的结果,却是二老爷曾经意图行刺小郡王,被人证据确凿抓了个正着。
老夫人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温文有礼的二子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二太太起初也是不信。
侯爷便将小郡王口述的那些事情一一说与她们知道。
这一下两人都无法辩驳了——毕竟老夫人是为人亲娘的,知子莫若母,而二夫人又是枕边人——就算二老爷掩饰得再好,平日也难免有些言行中显露了他郁郁不得志想要入朝又对侯爷大哥心生不满的念头,正应了小郡王的话。
两人知道二老爷犯了大错,便想着接下来该要如何弥补,至少要保住二老爷性命。
一时都想着是否要去郡王面前求情,或是舍了银子往京里疏通之类。
谁知侯爷却脸色怪异地说了郡王接下来的打算——他说万事有圣上定夺,不过过两日就是三姑娘及笄的日子,让侯府把心思用到正经事上,好好准备及笄礼。
这一下,可将所有人都弄懵了。
虽然说郡王一开始带着那么多重礼来侯府,确实是打着要为三姑娘庆生的名头来的。
可现在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再说这些却是像在开玩笑了。
侯爷已经去想别的办法了,而她与老夫人这边,思来想去,觉得或许郡王对琬琬当真是有些情谊的。
于是便来了双筝院。
林江琬听说陆承霆还真要侯府准备过两日的及笄礼,一时瞠目结舌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之前在山上确实听陆承霆说了一嘴,还只当他又在无赖玩笑。
但不管他心里怎么打算的。
二老爷这事情太复杂了,早已超出她们这些后宅妇孺们的见识。
况且二老爷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真的说不上来。
在二太太眼里二老爷是个和善的夫君,在老夫人眼里他又是孝顺听话的孩儿。
可自己亲眼所见二老爷为了入朝为官,曾对她起过杀心,还有丁树大哥眼里,一定会觉得二老爷比毒蛇还恐怖。
所以在她看来,若二老爷真是那种野心勃勃之人,这回整个侯府搞不好都要被他连累进去,而且小郡王都不能轻易评定是非对错,只能将此事原原本本呈上,请圣意定夺,她又能做点什么呢?
二太太急匆匆讲完外头的情况,紧接着就说明了来意:“琬琬,郡王现在什么人都不见,但过两日就是及笄礼,郡王既然这么吩咐,想来是真的看重,应该会来观礼的——所以二婶想让你在笄礼上抽个空问问他的意思,至少知道有什么法子能让你你二叔性命无忧,咱们才能去想法子。”
她说完,再也忍不住,低低哭了起来。
老夫人坐在一旁没有说话,但既然跟着来了,又听着二太太说完,便也是这个意思。
林江琬一听到要让她去问陆承霆,顿时有些犯难。
她又没办法告诉老夫人,她一不小心将三姑娘原本的郡王妃混成了个洗脚婢,现在不被他每天欺负一回就不错了,哪里还能说得上话。
更别提这种大事,小郡王能听她的?
老夫人看出她的为难,心中不忍,但都这时候了,也只能开口:“琬琬,你与郡王的婚事还没一撇,娘家就成了你的拖累,祖母实在是对你不住,只是这一回,你无论如何要帮帮你二叔父……”
其实在老夫人一开口的时候,林江琬心里就已经答应了。
她虽跟宣平侯府没有任何关系,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她第一次见到老夫人就哭得委屈那样,对于侯府和老夫人,她总有种莫名牵念,老夫人的话,她根本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认真安慰:“祖母二婶放心,也不必等过两日了,我这就去寻他。”说完之后又怕老夫人和二太太还有不安,又咬着舌头加了一句,“依照孙女看来,郡王为人还算讲道理,也不是求他徇私枉法,只谈谈口风求个准信,他会答应的。”
老夫人和二太太此行其实没抱太大希望,三姑娘再懂事,毕竟也只是小女儿家,弄不清楚这里头的关系。
她原本身份就矮了郡王一截,又曾经对他那样的惧怕,现下二老爷又犯错再先,连她们这些老的都没办法,她一个小的,若真的不愿意去也是情有可原。
谁都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老太太望着她,仿佛又瞧见了点希望,二太太原本已经冰凉的心也开始回暖,拉住林江琬一阵啜泣感谢。
林江琬又说了些让她们放心的话,便先送走了二人,换了身衣服,起身朝韶鸣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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