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猛如虎

66.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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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想通了这一层, 陆承霆几乎没多停留就去调查当年的事情了。
    他原本就答应林江琬将林茂一事查清, 现在更多了天家血脉这种头等大事, 便是更加马虎不得。
    好在这回入手的方向倒是不难。
    这首先是起居注。
    当年先皇的起居注在禁中令史手上,那禁中令史不是多大的官。
    内廷的官见到他这种人是什么效果?
    他往那儿面前一站,什么都还没说对方就先矮了半截。
    等他将来意说明之后,再打着十二骑为皇帝办事查案的名头,禁中令史几乎是连半刻犹豫都没有,就取了内阁大库的钥匙,在前头低头弯腰地领着他来到内阁大库。
    内阁大库是宫内唯一一座铸铁门窗的库房, 从远处看与一般殿宇无二,待走近,就会发觉此处不但门窗用生铁所铸, 就连墙体梁上都少用木料, 多用石料。
    一为防盗,二防走水。
    毕竟这里头装着所有关防机要、内阁文书、甚至历年奏表奏章和史官编撰的朝史。
    整座大库一十八间, 随便半片纸都有可能牵扯出多少大事,没有一件不紧要的。
    禁中令史在门口张开双臂,让守门的侍卫从头到尾摸了一遍,确定他身上没有夹带,也没有火折等物件。
    陆承霆从前也来这里查过东西,对这套流程并不陌生, 也上前照例做了。
    两人都验了身份, 又亲手执笔将进入时间记录在案, 这才被放行。
    然即便这样, 也并非所有的机要都能查阅,禁中令史又掏出一副小钥匙,开了一十八间里头其中一间——这一间才是他们能看的。
    陆承霆跟进去,站在一座高至屋顶的石架前,望着石架上密密麻麻的文书。
    而禁中令史则是战战兢兢按照年份走到先皇那一段,从一堆明黄绸缎袋子里抽出两三卷来,打开看了看,又将剩下的袋子系好,这才回到陆承霆面前。
    “郡王请看,都在此处了。”
    这东西不让带出去。
    陆承霆接过来,看着上头密密麻麻的小字有些头疼。
    按他的性子其实硬要带出去也不是做不到,只是那样一来,惊动的人恐怕就多了。
    他对禁中令史点头算是谢过,随便找了个架子靠着坐在地上,逐行逐字开始寻找当年留下的蛛丝马迹。
    这样一直过了几个时辰,终于有所发现。
    林江琬说“两个娘亲,只有一个能生育,两个儿子,还缺一个娘亲”——这起居注上确定当年皇后无所出,贵妃只有贺瑞与永安一子一女,都记在皇后名下,而后不久便故去了,所以确实少了个娘亲。
    如今这个少了的娘亲,被他找到了。
    起居注上有载,在与贵妃有孕差不多同时,宫中还有一位舞姬迦箩日日蒙恩临幸,三旬过后便也显了孕像。
    然这一处却提得隐晦,而且并未在有关迦箩那一段中,而是在当年太后的一段里发现了一小截。
    只说皇帝携这迦箩同去面见太后,太后喜而赏,厚赏之外,还指派了两位精通孕术的嬷嬷前去照顾,并撤换了迦箩宫中胭脂香料等伤胎之物,还改换了食谱例菜。
    许是当时还不大确定,所以并没直接说她有孕。
    也正是因为提得隐晦,又混在跟太后有关的事件中,所有后面迦箩的所有起居注都不存在,只有这一段还在。
    陆承霆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定迦箩这人从此便在起居注上消失了,更明白其中必有猫腻——十有八九便是林江琬说的那少了一位的娘亲。
    他忽然福至心灵,又往前翻了翻,直翻到更早的几年,有一行小字:“鹤长鸣归,献美于帝……”
    他从地上爬起来,喊了禁中令史过来,将东西都原样还给他封存。
    然后面无表情走出去察验一番,画押离去。
    这第一件事有了眉目,隐隐证明了他们的猜测,但仍旧算不得确凿之证,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这接下来第二步,便是去看林茂当年的医案。
    这些东西虽也重要,却终究不如之前的那些重要,而且病案是要随时方便之后的太医查阅的,所以为入内阁大库,而是都摆在太医院的小库中。
    陆承霆杀到,将一干老太医吓得不轻,捧出当年所有出自林茂之手的医案全都奉上。
    这一回顺利,他却压根看不懂了。
    他索性向那些老太医借了几只装药材的大袋,将所有医案全装了,一股脑拉回府中——他看不懂,府里有人能看懂。
    -
    陆承霆收获不菲,美滋滋走后,正西宫中也得了消息。
    “他还在查林茂的事情?”太后轻轻攥着拳,望着那被金线锁了嘴的大鹦哥,眼中满是茫然忧愁,“可知都查到了什么?”
    贴身宫婢摇头:“奴婢不知,不过据下头回报,说郡王这回只是拿了十几年前的医案,没问后来林茂下毒被抄斩一事,两件事隔着七八年了……”
    陛下来时曾经说过郡王在查别的案子,林茂太医是陛下登基之时被抄斩的,郡王如今查十几年前的案子,还是医方,并非刑部那些证据供词什么的,想来应该无事吧?
    太后却丝毫没有放松。
    “你不知承霆……他就像国公爷一般,表面平稳内里锐利,他们若真想知道,只怕天下没什么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宫婢瞬间也跟着担忧起来:“您说过,这事绝不能外泄,否则会乱了社稷……郡王非要盘根究底的话,可怎么办才好?”
    太后纯善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决绝。
    “承霆府中那女子,听说他十分在意—……你传我旨意,别做得太明显,过两日吧,宫中设个小宴,让她来见我——无论用什么法子,绝对不能让人知道陛下那事。”
    -
    林江琬差点被陆承霆背回来的三袋子医案给埋了。
    见他单手提着轻轻松松,她迎上去,两只手都拿不起一袋。
    陆承霆看笑话一般在旁得意了半天,才将袋子全拿进她屋里,捯出来堆了一地。
    顺便将宫中查到的事情说给她听。
    “你说中了,还真有那么一位,在宫里有了身孕,然后就凭空消失,不过肯定是生子之后才消失的,只是起居注被人抹去了而已。”他卖个关子,“你猜猜她叫什么?”
    林江琬望着地上的医案,随便翻开一本都是父亲的笔迹。
    她心头发酸几乎要哭出来,被陆承霆这么一问,眼泪又回去了。
    她瞪他:“算命的也算不出陌生人的姓名,当我是神仙吗?”
    陆承霆一半就是为了怕她触景生情才故意拿话逗她,另一半也是因为这名字确实特别。
    他蹲下身子,陪她一起整理那些医案:“迦箩,那女子叫迦箩。”
    林江琬一脸惊讶:“这……外族人?”
    大历没这种名字。
    陆承霆给了她个赞许的目光:“北乞罕人,还是右相带回来的,三十几年前了,若不是本王聪敏非常,谁会想到再去看看三十几年前的东西。”
    林江琬吓得连医案都掉了:“这种事,难道就咱们疑心了?旁人都不在乎吗?”
    陆承霆知道她的意思:“一时一个境况,好比铉雷入兵营那几年,大历与北乞罕水火不容,而再往前早个十几二十年,北乞罕不过是一个极贫穷的弹丸之地,对大历只有臣服讨好——他们还曾派法师萨满来我大历求学,学去了不少东西。”
    右相那时候出使北乞罕,带去大历的圣旨,他们的王都要行礼接旨的。
    然后再带回那边的美女上贡帝王,完全就是藩属国进献的姿态。
    谁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虚心求教的弹丸之地,后来伸出利爪,险些将大历北疆撕碎……
    林江琬听得叹为观止。
    如同陆承霆所说,一时说一时话,这些事放在当时那样的境况之下,确实十分正常。
    而且几件事相隔十几年,稀释在这样长的一段岁月中,能留心记住,并将其串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要不是为了查父亲的事情,谁又能查到这一步?
    她将父亲的医书抱在怀里摩挲:“虽然还算不得确实的证据,但照咱们知道的这些,贺敬便是那迦箩之女,右相早知道他的存在,要捧他上位?可这也不对啊……”
    陆承霆点头。
    确实不对。
    若这么简单,一个二个都藏着做什么?皇帝那里一无所知,起居注也被抹去,至于吗?
    宫里的贺瑞乃是贵妃所出,记在养在正东宫的名下,又是先皇亲封的太子。
    就算外头这位贺敬是皇子,一个有着外族血统,又流落在外多年的皇子,还能回来抢位置不成?
    右相就算想捧,也捧不起来吧?
    他正这样想着,忽听身边林江琬叹了一声。
    他关切看她:“怎么?”
    林江琬颇有些遗憾地撇嘴:“你还说我眼光不好?”
    陆承霆一愣。
    就见她伸着脖子,往贺敬那院子所在的方向遥望:“贺敬可是皇子哎……”
    陆承霆顿时被气个仰倒,抓起地上的医案就往袋子里塞,塞满提起来就走:“本王心寒,好久没烧炭火取暖了。”
    “唔!烧不得烧不得。”林江琬一把抱住他手臂,使劲往地上拖,“郡王饶命,我知错了,此事大有蹊跷,还指望这些医案中能再找出什么线索。”
    陆承霆停下脚步回头看她:“那本王冷,怎么办?”
    林江琬看看被他拎走的袋子,吸了口气,咬牙,伸手放他胸口:“我给郡王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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