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是我的摇钱树

59.来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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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悌在正院门口被拦了下来后,急着问守门的护卫:“少爷在里面吗?”
    两个护卫站在橘红的灯笼下面, 没什么精神气, 脸上都挂着拳头大的淤青, 既不看他也不解释。
    院门对着一堵影壁, 隔着粉墙看不见院子里的情形。阿悌退到路口观望,见路过的丫鬟小厮都绕着圈子避开正门,只从侧门进出。
    侧门也有守卫, 阿悌跟在送晚膳的小厮后面混进去, 终于在正厅外的庭院里找到了他的少爷。邱博古跪在五色卵石铺成的甬道上, 身上缚着几圈手指粗的绳子。
    阿悌很难过。男儿膝下有黄金,连打手心都没罚过的他家少爷, 跪在小石子上的膝盖, 该有多疼啊!阿悌知道他家少爷是心甘情愿受罚的,就凭那几圈绳子,根本困不住他。
    就在阿悌干着急的时候, 发现夫人带着一队仆婢朝这边过来了, 阿悌侧身避进拐角,低着头站好。
    沈至岚在不远处停下来, 忧心忡忡地看着儿子,随后进了旁侧夏鸿的书房。
    阿悌忙跟过去, 却被书房外候着的吉安一把拉住, “阿悌, 你要干什么?”
    “吉安姐姐, 我去求老爷, 让我替少爷罚跪。”
    吉安不忍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呆瓜,“夫人求了半下午都没有用,你凑什么热闹?”
    透过半扇开着的窗,可以看见圆桌上的菜品摆得琳琅满目,夏鸿面无表情地在用饭。
    沈至岚站在他身边,见他放下筷著,体贴地盛了一小碗汤送上,“老爷,阿卿已经跪了两个时辰,山里冬夜极寒,他有邪风的病症,要是折腾出三长两短,岂不是追悔莫及。”
    夏鸿见不得妇人护短,冷着脸说:“夏氏先祖追随元帝征伐,戎马天下九死一生,到了他这里,就成了跪不得的娇儿?”
    沈至岚心头一堵,将汤碗墩在他面前,“阿卿只是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又不是寻花问柳,老爷这样罚他太狠心了!”
    “君子严以律己,枉他读了那么多书,受人魅惑尚不自知,还说出背弃宗族这种忤逆的话!”夏鸿气呼呼地紧抿着唇,卓尔不凡的儿子自甘堕落,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心痛?
    “阿卿只是一时糊涂。人无完人,难道老爷只为这一点错处,就忘了他的百样好处?”
    沈至岚已觉后悔,她原只想让夏鸿出面,遣人去告诫向氏父女,必要时将他们送得远远的,也算断了儿子荒唐的念想。没想到夏鸿年岁越大,越显出了顽固,竟然不依不饶地罚起了儿子。
    夏鸿皱眉喝汤,低声道:“妇人之见,这种丑闻传出去,阿卿清誉何在?要让他清楚其中的厉害,岂可纵容。”
    沈至岚将心一横,反驳道:“老爷有五个儿子,我只有阿卿一个。那卵石路踩上去连脚板都痛,不如你自己去跪跪看……”
    “你!”夏鸿没想到,向来柔顺的夫人也会讥言相对,忍着一口气说,“好,他若低头认错,我就既往不咎。”
    沈至岚等的就是这一句,当下应道:“我这就去告诉阿卿。”
    阿悌见夫人说服了老爷,高兴地先一步回到庭院里,毫不犹豫地在邱博古身后跪下。当膝盖硌到鹅卵石时,阿悌疼得浑身直抽抽。
    在明亮的灯火中,沈至岚急匆匆地带着吉安赶过来。悄然降临的寒冷侵肤蚀骨,她伸手去拉儿子,声音微颤地唤道,“阿卿,快点起来,随母亲去和父亲认个错。”
    邱博古低眉不语,吉安招呼阿悌:“还不过来伺候少爷?”
    阿悌才跪了眨眼的功夫,挪动膝盖时,却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他瘸着腿爬起来,去解开了邱博古身上的绳索。
    绳子索索落地,邱博古却无动于衷,低声说:“母亲,我是甘愿领罚的。罚过以后,便无所亏欠。”
    “无所亏欠是什么意思?”
    “怎么罚我都没关系,只要父亲和母亲能放下偏见,公平地对待春儿。”
    沈至岚微怔,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此刻却顾不上多想,只心疼他跪了这么久,柔声说:“你先起来……”
    “我喜欢春儿没有错。”
    沈至岚闻言心焦,“你们父子的脾气都这么犟,一个要规矩,一个不低头,让我如何是好?”
    却见廊下有人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吉安吓得浑身一抖:“老爷……”
    夏鸿目睹儿子的冥顽不化,喝令沈至岚不许再去管他。寒夜里,只剩下阿悌陪在邱博古身边。
    他的少爷分毫不动,毅然如石刻。
    阿悌已经忘记了饥寒,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了‘少爷不愿起来’?他的双腿早就木然无知觉,而两只膝盖处清晰难忍的疼痛,似火烤又像油煎。
    寂静中,吉安悄悄回到阿悌身边,对他耳语:“少爷受罚,你跪在这里有什么用?”
    阿悌茫然地看着她,夫人都有没办法,他除了陪着少爷还能干什么?
    吉安几乎是拖着他离开了那里。回到西院后,阿悌卷起裤管,看了看血肉模糊的膝盖。
    “涂点药吧,”吉安提醒道:“夫人让我问问你,你跟着少爷这么久,可知有谁能劝得了他?”
    阿悌用力揉着腿,盼着早点恢复知觉。依他的性子,恨不得跟着他家少爷冲下山去,可那样少爷就真是‘大不孝’了。
    他不说话,吉安当他是六神无主。吁了口气说:“你先歇一歇,我去厨间要碗粥,夫人连晚膳都没吃。”
    吉安走后,阿悌仔细想了想,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的话,少爷是不会不听的。等腿稍微好了些,他便提着一盏薄纸灯笼,悄悄离开了并贤庄。
    安远城里的齐仁巷,冬日天亮得晚,虽已过了寅时,一切仍笼罩在暗色里。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到了向家门前时,阿悌从马背上爬下来,拖着腿去敲门。
    小院里亮起了灯火。向春从屋里走出来,她昨晚靠在窗边睡着了,连衣裳也没脱。门开时,失去支撑的阿悌跪在了地上。向春惊慌地问:“阿悌,发生了什么事?公子呢?”
    被夜露打湿外衣的阿悌瑟瑟地抖着,把并贤庄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听说邱博古已经跪了好几个时辰,向春按捺不住地冲出门去。
    “春儿!”披着外衣的向有成疾步赶过去,看见根本不会骑马的女儿,骑着马消失在远处……
    如被钉子钉住了心思,无法多想其他的向春,任由马儿带着她冲出了震北门。
    寒风在她耳边凛冽而过,尖锐如刀割。她紧抿着唇,死死攥着缰绳和马鞍,在颠簸中,痴念的目光似乎穿越了重重阻隔,停驻在他身旁。
    拂晓时,东山近在眼前。马儿喷吐着成团的白汽,在山脚处缓缓停住。向春下马时,才发觉手脚已经僵硬得毫无知觉。
    她任由自己跌落在地上,爬起来后一步一步朝山上挪去。
    清晨的并贤庄与山林雾霭融为一体,静懿安宁。早起在门外扫落叶的小厮,看见一个陌生姑娘从台阶下面冒出来,不由瞪大了眼睛。
    那时的向春是极狼狈的,濡湿的长发散乱地贴在额头上,衣裳被勾破了好几处,青白色的脸上透着怪异的红晕。
    她朝小厮走过去,勉力露出一个笑容,“我要见夏公子。”
    听说她要找公子,小厮也不敢怠慢,提起扫帚说:“你等一等,我先去问问。”大门在向春面前重重地关上,她站在原地等了又等,那名小厮却没有再露面。
    向春上前敲门,无人应答。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沿着围墙朝山后走去。
    当她爬上榕树,看见庭院里孑然孤单的身影时,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滚滚落下,“阿卿……”她嗫嚅喊道,恨不能像鸟儿一样展翅飞过墙头。
    “阿卿!”向春用尽力气大声喊。庭院里剪影般的身躯微微一颤,回首朝她看过来。
    “阿卿!”已经是克制不住的哭声,粗糙的树皮深深嵌入指缝,在这一刻,似乎只有身体的疼痛才能衬得上无能为力的心酸。
    他看见了日夜思念的人,而她在哭。
    邱博古深吸气,试着站起来,然而他做不到。他远远地对着她微笑,折筋断骨的疼痛却让他全身冷汗淋漓。
    向春不再顾忌什么。她擦干眼泪,沿着树干往前走。一步再一步,树枝越来越细,她不看晃晃悠悠的脚下,只看着远处的身影。当高高的围墙成为她脚下的一条线,向春义无反顾地跳了过去。
    墙角下的兰草厚重繁密,她从草窠里站起来,在花园和通道里寻找着他的方向。庭院里的邱博古笑着坐在地上,看着她像一阵风般旋至眼前。
    两个狼狈至极的人深深看着对方,仿佛已相隔千年。当向春看到他腿上淤积发黑的两块血渍时,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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