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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夷光一听,立马俯身拜道:“夷光谢过言公救命之恩。”
老者一笑:“你晓得我是谁?”
“夷光虽愚笨,但是尤四郎所持的言公舒字令却是识得的。”卫夷光回道。
“倒也不算是我救的你。”言舒公微微叹道,随后又说道,“你身份特殊,若是平常讴者,别人也不会对你下杀手。先起身吧。”
可是,我谢的不仅仅是昨日的救命之恩,而是七年前的恩情。卫夷光这样想,可是也不动声色的起身,听到他的话心下甚是疑虑,皱眉道:“夷光只是府中讴者,即使身份特殊,为掖庭出身,哪会阻了别人的道路?”
“星火也能燃尽房舍。有些人哪能容得下渣子。”言舒公面色淡然,缓缓说道。
卫夷光甚是不解:我不过是个讴者,虽然是昭安献给皇帝的女人,但是皇帝没有碰过自己,怎么就不能容得下?
她的手紧紧缠着衣袖,抬眸道:“陛下许了夷光良田,并未要夷光进宫。这样,也不能避开这份祸事?”
言舒公似乎有些吃惊,皱眉反问道:“陛下许了你这样的诺言?”
“是。”卫夷光颔首。
“真是良苦用心。”他沉思片刻,随后叹着摇头:“可这份心意哪能让宫中人知道,只会是以绝后患的缘由。”
卫夷光愣住,突然想起了那个站在船上,对她拈花一笑的少年。那时听到少年天子对自己的许诺,她是开心的昏了头,竟然没有想个明白——对啊,这般的心思,这般的良苦用心。到底,是因为什么?
“可听过绕梁的故事?”言公淡淡问道。
卫夷光回过神,看着他,微微皱眉,却没回话。
言舒公拨弄琴弦,缓缓道:“古有长琴,名曰绕梁。华元献楚庄王以绕梁之琴,鼓之,其声袅袅,绕于梁间,循环不已。楚王乐之,七日不听朝,其音始歇。樊姬进曰,君淫于乐矣。昔桀好妺喜之瑟而亡其身,纣听靡靡之音而丧其国。今君绕梁是乐,七日弗朝,君乐亡身丧国乎。于是以铁如意锤琴而破之。(注)”
他抬头,瞧着面前美景,缓缓道:“陛下自小便知道这个故事,他不愿你是绕梁琴,也不愿自己是楚庄王。可——宫中多的是樊姬。”
卫夷光听见长者淡淡的声音,低着头,看着自己因紧紧抓住衣袖而青筋暴起、骨节发白的双手,想:原来,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际了。
言公看着面前的白衣女子秀丽的面容苍白无比,心中叹道:莫不是说重了话,吓到了她?
还欲说话时,却见她拂袖,俯身跪拜道:“言公救我。”
言舒公微微一愣,问道:“你先起来说话。你想我这么个救法?”
她起了身,轻声道:“陛下勾了夷光在昭安公主府的奴籍,如今已是自由身。若夷光拜在言公之下,就能免去灾祸。”
言舒公拿起茶杯,一笑:“我何必趟这浑水?”
“言公不参与言尤相争,只为这江山社稷,辅佐陛下。但宫中可有言公的人?”卫夷光看着言舒公,说道,“孙子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言舒公还是笑着,但是手上动作一顿,随后道:“然后呢?”
卫夷光顿了顿,继续道:“言公虽不屑如此,但是镜水楼台先得月,宫中森严,自然是两宫太后所掌控之所。何况陛下自小就受宜姝太后抚养,言公虽和宜姝太后出自一族,也是长辈,但言公可能保证太后全听您所言?说句实话,此时境况,言公在宫中不得不是独居一隅。”
言舒公已然没了笑意,瞬时有几分冷意:“难道你就真以为我在宫中无人?”
卫夷光只得硬着头皮与他对视:“夷光不敢下此断言。但是,不说如今宫中各类势力盘织交错,就说帝王心也是难测,何况陛下已经长大,圣心难测。言公总归得找一个明眼人,为言公知己知彼。若论这明眼人,就如言公若说,陛下——对夷光良苦用心。如此,夷光毛遂自荐。只要言公肯救我,我必然结草衔环,报效万一!”
又是一阵沉默,言舒公道:“何人教的你?”
“无人。”卫夷光定神回道。
这些日子,赢叔教授了许多兵法和宫中情势,为了自己的活路,东凑西凑也得把话说出来。但是,现在看来,或许正中了言舒公的思绪。
“你是卫家人。”言舒公缓缓道。
卫夷光皱眉:言舒公在试探自己。便俯身道:“夷光能自称明眼人,自然知道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大燕覆灭,是人心所向,夷光绝没有对大覃有二心。何况,夷光家人都尚无自保之力,若受夷光牵连,夷光身死而不能偿。再者,卫家能从掖庭出来,也是言公所施的恩德,夷光不敢忘。”
她不敢提七年前的事,只能说到掖庭案上。卫夷光俯身跪拜,眼睛只能看着地上,额头开始冒出冷汗。她不知道现在言舒公是何表情,她更不知道言舒公到底会不会救自己。
片刻的沉寂,都是对她的无声的解剖。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身子,让自己看上去镇定自若。
突然言舒公高声唤了声:“武虚。”
只见刚刚的那引路的灰衣老者进来,恭敬道:“在。”
“同昭阳公主府说了,将她安置好,跟在我身边。”言舒公吩咐道。
“诺。”武虚道。
卫夷光一听,心中瞬间泄了那口气,对着言舒公拜道:“夷光——多谢言公。”
言舒公拂袖道:“记着。你不是我的学生,只是我的侍女。”
“诺。”卫夷光颔首道。
“去吧。”
“诺。”卫夷光起身。
随后,武虚引了卫夷光出去,唤来一人将她带到住处。接着,又走到这间门前,推门进去了。
“五爷。”武虚跪坐在一旁,为言舒公斟茶,道,“她是卫家人。”
言舒公喝了一口热茶,垂眸道:“恩,她长得很像她阿媪。(奶奶)”
“我今日也是晃了神了,是真像啊。”武虚叹道。
“她比她父亲像。但是眉间那颗痣却如她父亲一样。”言公淡然道。
武虚皱眉道:“这卫女今日的装扮也很像大女郎。”
言舒公一笑,道:“他算计的倒是不浅。”
“五爷说的是——陛下?”武虚想了想,问道。
“他用心良苦,我哪能拂了他的意。想来,或许陛下已经知道了……”
武虚皱眉:“难不成陛下已经知道了您同天玄子对那卫夷光做的事?”
“难说。”言舒公道,微皱眉,“只是这女子并不简单。”
武虚皱眉。
“兵法读的挺多,也懂得揣测人心,想要运筹帷幄。”言舒公越说越乐的笑了起来,“不过就是藏不住害怕,吓得都发抖了。”
武虚仍旧皱眉:“五爷……”
言舒公挥手打断他想说的话,淡淡道:“陛下向来固执,如今大了,事事都有自己的打算,而这是他第一个牵念记挂,这八年都未曾忘记的人。如此放在心上的人,我得听他到底如何打算。”
顿了顿,复而问道:“是今夜?”
武虚点头:“是。子时。”
他沉吟一声后,道:“对了,你得去查一查可曾有人教授她。”
“喏。”
言舒公放下茶杯,闭眼,听着风声。
片刻后,方睁眼,笑道:“今日的景儿很好。”
云兴霞蔚,茂林深篁——自然是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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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据说“绕梁”是一位叫华元的人献给楚庄王的礼物,其制作年代不详。楚庄王自从得到“绕梁”以后,整天弹琴作乐,陶醉在琴乐之中。有一次,他竟然连续七天不上朝,把国家大事都抛在脑后。王妃樊姬异常焦虑,规劝楚庄王说:“君王,您过于沉沦在音乐中了!过去,夏桀酷爱‘妹喜’之瑟,而招致了杀身之祸;纣王误听靡靡之音,而失去了江山社稷。现在,君王如此喜爱‘绕梁’之琴,七日不临朝,难道也愿意丧失国家和性命吗?”楚庄王闻言陷入了沉思。他无法抗拒“绕梁”的诱惑,只得忍痛割爱,命人用铁如意去捶琴,琴身碎为数段。从此,万人羡慕的名琴“绕梁”绝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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