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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寒风凄凄,弥天大雪。
甄几道站在门外,看着自己的双手,默默想起今日情景。
混乱中,当他斩杀一颗刺客的头颅时,他看见一蓝裙女子冲进那边的包围圈去,他不禁一震,随后跟了过去,挡住了一旁人对她挥去的刀剑。
他下令让人环围住言舒公和卫夷光,挡住刺客攻击。随后急忙去看时,只看到了她怀中的言舒公。他大惊,冲过去把住言舒公的脉搏,言舒公虚弱的笑道:“没救了。决明之毒。”
他大惊,却也只得无言。他母亲是医女,一生最爱钻研毒物的解药,他自小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可是这决明之毒,他母亲曾断言,天下绝无解药。
而卫夷光拉住甄几道的手,急道:“什么叫没救了!肯定要救啊!言公他……”
言舒公突然口吐鲜血,令卫夷光慌了神,一边为他遮雪,一边为他擦拭血液,手足无措。
老者却一贯的微笑,可是脸色似乎随着血液的流逝变得越发苍白。他拿出怀中物件,对卫夷光说:“我很心疼你。只是这条路你不得不走。”
他看去,言舒公交给她的是刻有“舒”字令的玉令,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言公——舒字令!
舒字令是高祖所赐,相当于高祖之命,免死金牌,况且这也是言舒公身份的象征,只要有人亮出,言家无人不听从命令,就算是如今的言家家主也不得不听。而如今,言舒公竟将它给了这个侍女。
言舒公虚弱无比,似乎呼吸都有些困难,却撑着身子对卫夷光正色道:“我言舒,将这玉令交于你,只愿你忠于天下,而不是忠于君主。我教你的心之所向,你与我的盟誓,还记得吗?”
卫夷光含泪点头,却又哭着摇头:“不记得。我什么都记不得。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活着就可以补救所有错误。言公,这是你说的啊。”
言公不忍的抚摸她的头发,轻声道:“好孩子。推你走上这条路,我很舍不得。可是,人生在世,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
他又看向呆在一边的甄几道,笑问:“你懂吗?”
甄几道心中一怔,他如何不懂,七年前张舜一事他便知道了。
老者伸出冰凉的手,握住他的手,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信你走的路,行的义。”
声如蝇语,却叫甄几道更是心中触动。
决明发作时,言公的意识越发模糊,他看不清身边人们的容颜,也听不见卫夷光的哭声、甄几道的唤声、周边厮杀的声音。他只看得见卫夷光耳边长长的摇晃着的垂珠。
他伸出手,碰触到那垂珠。
他皱了皱眉,闭上眼随后使劲睁开眼,视线突然一刻清明,他看见了痛哭无声的卫夷光,老者突然展颜,说:“我啊,终于走到今日,终于…等到了……”
似乎,生命随这一声近乎叹息的声音而消逝。
甄几道不知道,这位老者透过卫夷光这张哭泣的面容看的是谁。他只知道,这一位经历浮荣祸乱的三朝老者,在远离长安的异地中死在一场刺杀中。
死的如此简单直接,就像一场甘愿赴死的戏码。
突然,房门发出吱呀之声。他转身,看见那白裙女子站在房门前,面无表情,却寒若冰霜。
“言公呢?”还未甄几道问出一句话,却听到她问道。
“后庭。”他立马回道。
卫夷光“哦”了一声,起步就向着后庭去,而甄几道也跟在她身后。
他有些惊奇这个女子的反应,在杀场上她不顾一切的冲进来,抱着言舒公哭泣不止,还悲伤到魔怔,而如今却脸上看不见过多的悲伤,只是冷漠。
卫夷光和甄几道双双到了后庭。她看见躺在棺材中的言舒公,他已换洗好了衣物,胸口上的刀已经拔出。老者面色苍白却带着笑意,如同往日一般。
卫夷光突然觉得言舒公没有死,随后伸出手触碰到他冰凉如雪的手时,又黯淡了眸子——言舒公不是神,人死了便就是死了。
她看到放在一旁的那支毒刀。她面色微沉,用手帕拿起,仔细看着。
甄几道站在一旁,也未加阻拦。
刀把玄色,与一般无二。卫夷光想到那个刺客握刀的右手——断了三指,只余二指,残废。
李叙和穆先生突然来了,与甄几道点了点头。看到拿刀无言的卫夷光,穆先生微皱眉,道:“夷光,把刀拿来。”
卫夷光抬头,与穆先生对视一眼,愣了一下,这才把毒刀放到穆先生手中。
而一旁的李叙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故人的尸体,沉思许久。
“大司马,言公有一个遗愿。望大司马允许。”卫夷光突然说道。
“说。”李叙想了想,问道。
“遗体需火葬。”
李叙闻言皱眉,厉声道:“火葬?怎能够火葬!”
大覃信奉转世而活,或是升天之说,若是肉体毁坏,便是灭灵亵渎。若是火葬便是挫骨扬灰,只能是千古罪人。
穆先生也是一惊,却皱眉询问道:“确是言公之令?”
“言公说过,身死则火葬,指天台上撒尽骨灰。”她对着穆先生道,“我绝无半句虚言。”
卫夷光的耳边又响起那晚言公的话,老者笑着,听不到往日的叹息,只是满满的释然。他说:散于天地间,化风化雨,真是何等自在!
李叙和穆先生都沉默了,说不出话来。
甄几道站在一旁,听到此话,一脸的悲痛,随后站出来说道:“那晚,我是听到了的。李大司马,这的确是言公的嘱托。”
卫夷光一听,不由转过头去看他,甄几道微微一笑,她也报之一笑。
穆先生哀叹一声,看着棺材之中的老者,道:“文伯隐忍了一辈子,不愿葬在言家祖墓之中,宁愿肉骨成灰,随风扬去,其中种种缘由旁人哪能看的透彻。”
李叙随高祖皇帝征战沙场,是建国之臣,与言公自是情谊匪浅。他听到穆先生的话,身子一晃,旁人刚要去扶,只见他一把按在棺材上,撑住自己的身子。他哀痛不已,却经历沙场征战,早已习惯喜怒不言于色,此时只是冷着一张脸,可是一双凌厉的眼此时也能看到莫大的悲痛哀伤。
卫夷光看着李叙,看着他花白的发,和眼中的哀痛。这才明白,李叙也老了,虽然他平日眼神凌厉,身子挺拔,做事雷厉风行,看不出一分古稀之年老者的模样,可是终究还是老了。
“文伯,何必。你,放心。”李叙撑着身子,沉痛的说了此话,随后立的笔直,步伐坚决的走了。
卫夷光不忍落泪,却听到穆先生哀叹一声后,抚了抚卫夷光的肩头,轻声道:“夷光,别伤心了。”
李叙和穆先生常来府上找言公交谈,李叙不苟言笑,穆先生却常常教导她一些兵书,也曾带些书给她。
卫夷光点头,随后问道:“穆先生,刺客可否查到身份了?”
穆先生皱眉,与甄几道对视一眼后,摇了摇头。
“没查到?还是,不肯对我说?”卫夷光皱眉道。
穆先生叹息:“是无法对你说。”
“难道以我持有舒字令的身份也不能知道?”卫夷光急迫道。
穆先生一愣,随后道:“夷光,还急不得。你好好想想,言公传你舒字令到底是为了什么?让你走的路是什么?”
卫夷光被他问的一愣,想到言公临死时说的话,心绪紊乱。
穆先生见她失神,再次哀叹,随后对着甄几道点了点头,便走了。
甄几道上前,唤了几声才让她回了神。
卫夷光与他对视,随后低下头去,拿出怀中的舒字令,摩挲着冰冷的玉令,随后跪在棺材前,肃颜道:“言公,你教我的我都记得,而我的许诺我也记得。”
她拜了三拜,站起身来,对着一旁的甄几道说道:“校尉大人,请我喝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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