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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一厢,虞父可是心急火燎地往后院赶去,无奈宽袍广袖只适合长裙雅步,却是急不来的。
其实早在贞人证实觥筹交错的殿堂里,有一只“魑”鬼的时候,虞父就已经坐不住了:原来他的儿子所说的都是真的!再联想到,从虞昭张口能言的过去几年中,每次惊呼遇鬼之类的“荒诞”事情、之后紧接着的大病不起和自己的态度:冷漠、怀疑、烦闷、甚至鄙夷,虞父的心中此刻真是打翻了五味瓶,复杂得难以描述。
虽然自己的确因为,那“生而克母”的传言,与自己的确在获得了孩子的同时,却永远失去了妻子的事实,还有那异样的、令人发慌的苍眸,并不太喜欢自己的那个儿子,但是毕竟,血浓于水,更何况,自己貌似一直还错怪了他。
这些年,貌似只有玖月那丫头还记得这个弟弟是这个家里的一员吧。
也不知,那个孩子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明明已经十二岁了,却跟那些奴隶的娃子一样,长成了短胳膊短腿儿的小不点儿,面色苍白,手跟鸡爪一样……
思及此,虞父又一次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奈何他身后还风风火火地跟了一大群丫鬟仆役,更是不能失了身份,只好按下心中的焦急,面色带了几分焦急,直奔后院而去——大概这种疾行,便属于后世的孔子所述的“趋”吧。
然而,还没进到那个后院最深处,连阳光也被雨槐一树巨大的冠顶拒绝在外的院落,虞父就听到自己那女儿清越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说阿弟啊,你这次又看到……”
虞大人脚步一顿,手却是向后做了个手势,急忙停止了身后跟随而来的众人急匆匆的脚步。尔后,虞大人轻手轻脚地走过被刮得非常平整的泥地,贴在院子的门壁旁,仔细地听着那小小木屋里的动静。
“阿姊,你也不相信昭儿了么?”虞子鲜咬着唇,无力地跌坐在榻上,面对着站在那里,整好以暇的女子的质问。
他可不知道自己的这副模样,一双苍眸水汪汪如同小鹿模样,苍白的脸蛋也因为激动而染上绯红,带上一丝病态,是多么的“楚楚动人”,也没有注意到玖月越来越亮的眼睛,因为他心中早已遨游到了九霄云外。
这下惨了,居然惹祸了,父亲该是不高兴了吧,那声“荒唐”,从离开前厅开始,就一直在自己脑海里回荡着,经久不息,如此威严,如此冷漠。
难道自己竟然穿越到了那种传说中毫无半点亲情的豪门世家?
但是身边那个女人,还是在自顾自地、不合时宜地叽叽喳喳,似乎能量无穷,怎么用不完一般。
而自己,哪怕是闭上眼,脑海中也是最后虞父挥袖让人把他带下去的表情,那么的无奈,那么的烦闷,又是那么的,伤人。
但是,这个世界真的有鬼啊!那猴子一般的鬼,凶狠的眼神,锋利的爪牙,还有那红衣女鬼,惨白的脸,伸长而鲜红的舌头,暴戾的目光……虞昭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快要被冻结了一般,哪怕身体应该无恙,却从心灵深处,缓缓涌上了一波又一波的无力感,让他越来越绝望,越来越昏沉。
“啊……我当然是相信弟弟的!”玖月抚上榻上小朋友的脑袋,用力揉了揉,这头发,啧啧,又软又滑,果然好舒服。
感受到头上传来的暴力感觉,虞昭硬生生回了回神,那无力感,却如潮水般退却,不见踪影。或许,它只是潜伏在了身体中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等待着下一次合适的机会吧。
“嗯。”闭上眼睛,被人关心着的感觉,也不错,“谢谢……”
“哟,小昭啊!”玖月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今天这娃子怎么越看越讨喜,越揉越松不开手呢,“对我还这么客气啊!我们可是一家人啊!”
“……”
“呃——”玖月望着那突然睁开的额苍白色眸子,纤尘不染,却空灵孤独得舍弃了一切,不由得身子一颤,手却是更紧地贴在了少年的额头上,丝毫不放开。
一家人么。虞昭睁开了眼,透过苍白的瞳孔,看了看那激灵地颤了颤的女子,心里却是自嘲地笑了笑,似乎这身体的父亲,并不这么想的吧。
“父亲他、他也有自己的难处,”玖月急急地开口,“其实他——”
院落外,远远挥退了扈从与侍女的虞父,正待要进入院子,却又停下了脚步。平日里公务缠身,他很少和自己的一双儿女呆在一起。
然而他依然想知道,自己在这双儿女心中,到底是个怎么样的角色。
“没什么的阿姊,谢谢你……”少年却是淡淡地笑了。
能够再一次活过来,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呢?何况,还来到了这曾经无比向往的古代……曾经的自己一无所有,而现在,有了家,还有了一个无比关怀自己的姐姐。
大概是体会过一无所有,无处所去的生活,所以才会如此容易满足,如此地珍惜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吧……
“阿姊,我有些困了呢。”阿姊的手,好温暖,就像阳光,就像襁褓,就像……母亲。
无论是对那遥远的二十一世纪的女人,还是这历史滥觞处,因为自己的诞生而走向悲剧终点的女人。
生命的起点,本应是欢喜的,不是么?虽然我们都是哭泣着来着这个世界,但是,那不断试图抓住什么的小手,是不是代表了我们依然从心底期许得到诸神许诺的祝福呢?
所以,虞昭在心底默默地感恩,他是真的从心底想对所有的母亲,道上一句,“谢谢”,或许微不足道,但是那份情意,却已经磅礴得无以言表。
哪怕是从来没有和母亲有过交集,他依然对她们肃然起敬,因为是她们义无反顾地为他提供了最初的庇护,是她们忍受了十月怀胎的苦痛,是她们用生命的代价,让他来到了这个世界,呼吸到了这个世界,复杂却充满了生命力量的空气。
或许她们也曾在阳光下,缓缓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望着长又长的小路,思量着以后用左手还是右手,牵着小小的他,一步又一步,咿咿呀呀。
或许她们也曾就着昏黄的灯火,一针一线纳着俗气却充满童趣的图案,时而举到半空,比划着将来呱呱坠地的孩子,怎样地张开双手,抿一抿被绣针扎破的指尖,继续着那一寸又一寸的慈母手中线。
奈何徒盛三春晖,日落无以寄追思。
所以,就让我,作为您生命的延续,好好地活下去吧。虞昭这么想着,身体却是慢慢放松,如同滑入了温暖的泉水里,四肢百骸,如沐春风。
望着眯着眼沉沉睡去的少年,玖月的脸变得更加柔和了起来,那神色,竟然沾染上了圣洁的光辉。缓缓摩挲着少年如绸缎般纤细光滑的长发,玖月的脸,望向远远窗外远远的天空,却染上了几许担忧。
小院外,伫立于雨槐阴影之外、明媚春光中的虞父,一脸神色复杂。原来自己,这些年,居然错过了这么多……思及此,正待步入院内,抬脚的瞬间,“大人——”却听得本该在前门迎客的家臣,居然急匆匆地赶到了后院,一脸惶急。
硬生生收回脚,掩藏好一丝丝不悦的神情,虞父还是用平常冷静而不怒自威的声音缓缓问询,“李卿?”什么事,这么惶急,不是通常都是将客人迎到会客厅后,再派人来通传么?
却见李卿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下四周,见周围静悄悄的半个人影也无,才快速地上前附耳道:“虞大人,大事不好了!涂国使者正堵在门口!口口声声说涂国神宝血影簪已经断裂,而之前失踪多日的公主确认死亡!现在——”
“你说什么!”虞父一听,就知道事情非同小可。联想到之前前厅里,王太仆怀里调出来摔碎的血玉簪子……
涂国、血影簪、公主……还有儿子口中说的“红衣女鬼”。
虞父眉头一抽,一股不祥的猜测浮上心头。“……他们现在情绪如何?”
“哎哟,虞大人,您快去府门口吧!”李卿不断地举袖,擦拭着额头沁出的细汗,“涂国使团里的祭祀们全部都愤怒起来了,那血影簪,一断裂,想要修复,需要、需要……”
“需要什么!?”虞父的心情凉了半截,刀光血影,一听,就是凶物。
“当生饮万千人血啊——”李卿话音未落,就见一向镇静自若地虞大人,脸色大变,慌忙向前门赶去,“虞、虞大人。”这下,恐怕是真的要变天了吧。
“你走后门,去、去凤歌殿,通知巫觋大人们……”虞大人威严如往日的命令却是遥遥传来。
“是。”不假思索地答应后,李卿才想到自己刚才答应了什么……
凤、凤歌殿?
遥遥望着城东处那高大而光滑的白色山峦,山峦处有个凹陷的缺口,如同上古凶兽大口开张——而凤歌殿,正坐落在那阴影之中。
李卿腿一软。
天啊,与其让他去那凤歌殿,他宁愿被血影簪吸成人干啊……
然而,整个冷清的后院,左右已经空无一人,安静得落羽可闻,他心中涌现的慌乱和恐惧,没有任何人能够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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