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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去远方, 我只想在你身边。
薛一仔细回味这句话, 在感慨阿瑶朵太会说情话的同时, 忍不住担忧, “我还是希望你能报你喜欢的专业,现在你觉得你非我不可, 但你以后会明白, 没有什么比拥有一身技能养活自己更重要。”
“可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专业, 你们都想我当老师, 当医生, 当官, 这样既能养活自己,又体面稳定, 这些我都能做,凭我的分数我也能考上,我自信无论是当老师还是当医生, 我都能做的很好, 但我要的不是我一个人的稳定富有,我希望整个寨子的人和我一起,过上富有稳定的生活,这才是我想做的, 你明白吗?”
“明白。”薛一点点头, 没想到平时鬼灵精怪嘻嘻哈哈的阿瑶朵会想的那么远, 那么深。
阿瑶朵总说她身上有种方支书的气质, 薛一却觉得阿瑶朵才是那个最有方支书气质的人。
虎父无犬子, 阿瑶朵和方支书一样,肩上生来就有一种责任和担当,要让寨子上的人们都富起来,都过上好日子。
“可是这个事情急不来,不是你一下子能改变的,也不是你一个人能做到的,你不要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肩上扛,这样你会过的很累。”
“不会。”阿瑶朵笑说,“不会比寨子里的人生病了只能去求巫医累,也不会比寨子里的人为了卖一担蔬菜,走几十里的山路累。我没想过瞬间就要有翻天覆地的改变,只是想在这样的前提下,离家近一点,离你近一点,到太远的地方,我会不安。”
“我懂。”薛一再次点头,土里长的人,总是对土地特别依恋,问她:“你选农学,是想以后回来种地,发展农业?”
“嗯。”阿瑶朵脸上满是向往和憧憬,那是年轻人才有的雄心壮志。
薛一实在不忍心告诉她,山里地势不平,土壤稀薄贫瘠,不好发展农业,不过看阿瑶朵一脸雄心壮志的样子,薛一不想打击她,说这个想法不错,可以试试。
……
校舍的地基打好后,木料又不够了,原计划是一拨人伐木,一拨人继续修校舍的,但眼看就到秋收时节,不少村民都要去打谷子,修学堂的事就暂时搁置下来。
阿瑶朵母女把田地租出去后,没了打谷子晒谷子的烦恼,却依旧到地里去,给帮她们家打谷子的大叔大爷送茶送饭。
薛一没见过收割水稻,觉得新鲜,借了把镰刀,也去帮忙,半亩的水稻收割下来,薛一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手也被水稻茬割破了,拿镰刀的那只手更是重得抬不起来。
“太累了,难怪阿瑶朵想做点什么,这活再干下去,腰迟早要断。”薛一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旁边的村民笑说:“没办法,要吃饭啊!今年收成算好的了,老天给饭吃,没有大旱大涝,要是往年,想累都不知从哪累起。”
“是,不容易啊,大叔,辛苦了。”薛一爬起来,想再帮他多割一点,被那大叔婉拒,“薛老师,你好好休息吧,我来,马上就好了!”
这边祁隆叔和几个庄稼汉子忙着收割水稻,那边金兰婶和几个妇女把收割下来的水稻捆成一捆一捆的,朝一个四方形的木槽拍,把谷粒打下来,这就是打谷子。
“太不容易了,再躺会。”薛一看了会,继续躺下,金兰婶等人忙了会,也累了,坐下来休息,阿瑶朵拿了水壶到薛一旁边坐下,问她要不要喝水。
“要!”薛一勉强爬起来喝了点水,跟阿瑶朵说这样不行的,得弄个收割机回来,最好是那种收割和脱粒一体的,一次性搞定,省得麻烦。
阿瑶朵说:“我爸以前去省里看过,想引进来,但是那种机子太大了,我们这都是梯田,又都是坡,不方便。”
“有那种微型收割机啊!”薛一说着打开位面交易系统,一搜,果然位面交易系统是无所不能的,居然真的有,就是运费贵得吓人。
薛一捏了捏自己的腰,想到村民们比她还累,狠狠心,决定就算是天价也要买。
阿瑶朵:“等一下,我们这里没有电。”
薛一定住,问系统有没有那种不用电的,或者可不可以无线充电,系统:“主播,你真敢想!”
薛一长叹了口气,看来还要慢慢发展啊!
阿瑶朵在一旁看她操作,敏锐地感觉到发展农业这条路可能走不通,也躺下来,情绪低落。
薛一担心她想不开,安慰她说未来十年我们国家的农业肯定是一天比一天好的,明年,最迟后年,你就会听到一个叫袁隆平的名字,以及他的杂交水稻,你在这里施展不开,可以去别的地方,又不是非在这里不可,再说了,种不了水稻,就种茶叶,种果树……
“袁隆平?我好像听过,对了,你怎么这么确定?”
“我在书上看到的啊,你忘了,我从七八百年后来的。”
“那你能告诉我袁隆平在哪吗?”阿瑶朵一脸渴求。
薛一笑了笑,说我哪知道,书上又不会详细记载,“好了,不要想那么多了,起来干活了,啊,什么东西。”
薛一刚要起来,感觉有什么东西扑腾着翅膀从她面前飞过。
“野鸡,野鸡,阿瑶朵快抓住她。”成文从金黄的稻田里跑出来,跟着是金哥和阿英。
“什么野鸡?”薛一还没反应过来,成文就从她眼前钻进旁边割了没多少的水稻田里,大喊道:“金哥快点,野鸡往祁隆叔家的田逃走了。”
紧接着就是祁隆叔焦急的声音,“谁家的小孩,出来,又来糟蹋我家谷子。”
阿瑶朵把薛一头上的羽毛拍飞,傻笑了会,站起来说:“走,我们去抓野鸡去!”
刚才不高兴的事情瞬间消失无踪。
这天阿瑶朵等人运气不错,共抓了四只野鸡,祁隆叔从自家田里捉上来七八条稻香鱼,都交给阿瑶朵。
最近修食堂和校舍,学校操场上长期放有锅碗瓢盆桌椅板凳等物,地方又宽敞,阿瑶朵便在操场煮了,有晚归的农人闻到烤野鸡、酸汤鱼的香味,慕名来蹭,大家也不介意,热情地邀请他们来吃。
晚上祁隆叔燃起篝火,大家围在一块又唱又跳,共庆丰收,颇有少数民族风情,薛一自然是不会跳舞的,不过在大家的邀请下,尤其在阿瑶朵的带领下,跟着跳了起来。
这种舞的舞步和反排木鼓舞差不多,上次芦笙节的时候阿瑶朵等人在长春坡跳过,薛一隐约记得口诀,脚的动作好像是“左右左右,左左右右,转身抬手,回步旋转”,手的动作则和脚相反,脚向前时手要向后,动作要轻盈,仿佛在扑捉猎物一样,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
村民们见薛一跳得不错,纷纷叫好,薛一从没学过跳舞,甚至很少做跑步以外的运动,第一条跳舞能跳成这样,也很高兴。
苗寨的生活虽然贫苦,但是苦中有乐,大家的日子过的虽然不怎么好,但一顿美味,一堆篝火,就能让人们暂时忘了劳动的辛苦,围在火堆边又唱又跳,这种感觉真好啊!
大家闹了一会,小孩子们困了,要大人讲故事,大家便坐下来,这里的人们讲的大多是附近的鬼怪奇谈,吓得孩子们往大人怀里钻。
薛一讲的是灰姑娘,讲到灰姑娘的两个姐姐为了穿水晶鞋把脚后跟给剁了时,阿瑶朵说:“一一,她们不疼吗?”
“呃……”薛一意识到这个故事有点黑暗,换了个故事,讲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阿瑶朵不自觉地往她那边蹭,薛一小声说你干嘛,阿瑶朵说我怕。
薛一小声说你怕个头,想靠过来就直接说,扯的什么鬼理由。
轮到金兰婶时,金兰婶一直推脱,“我不会讲故事,都是阿瑶朵他爸讲的,不信你问阿瑶朵。”
阿瑶朵已经说过很多了,无非是些吓唬小孩的鬼故事,众人想听点别的,便说:“金兰婶,那讲讲你和方支书的故事吧,我嫁过来晚,还不知道呢,这里好多人也不知道吧。”
金兰婶见推脱不下,便红着脸讲了起来。
“都一把年纪了还讲这些,好,那我就讲了,讲得不好听,大家笑笑就算了。”
众人说有什么的,摆龙门阵嘛,讲到哪算哪,有什么讲得好讲得不好的。
金兰婶这才继续说:“那一年芦笙节,我外婆还在世,我和我大姐回丹柳寨过芦笙节,我去晚了,大家都上了长春坡,我第一次来,找不到上长春坡的路,遇上一伙年轻人,要找我唱歌,我虽然笨,但也会唱两首歌,几句山歌就把那些小伙子唱得哑口无言。
我唱歌问他们服不服,服了就送我根芦笙上的羽毛才能走,他们扭捏半天,都不肯上前,最后推出一个穿着汉人衣服的年轻小伙子,那小伙子就是阿瑶朵他爸,他爸当时可年轻可好看了,就是又傻又呆的,我唱什么他都听不懂,只知道羞红了脸看着我。
我那时也是傲气,嫌他们随便推一个人上来跟我认输没有诚意,围着他唱了一首又一首,怎么都不要他的羽毛,他爸说:‘姑娘,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行不行,求你不要再唱了。’我觉得那人好玩,把信物拿出来,叫他拿了糯米饭去,分着吃,以后见我都后退三里,他爸听不懂,听那些同伴的,拿了我的红山茶去。”
金兰婶说到这,旁边几个年轻人起哄了一声,说方支书真是好胆量,竟然敢拿姑娘的红山茶。
金兰婶说是啊,“我当时都气哭了,红山茶是给自己心爱的人的,竟然被他抢走,可也不怪他,要怪就怪他旁边那些给他出馊主意的人。”
“怪什么呀,还要谢那些人促成了你们的好事。”珍花婶笑说,“老祖宗不让父母告诉子女信物的含义,不正是这个意思吗?都是老天的安排,你说是不是?”
“谁说不是呢!”
众人听金兰婶诉说她当年和方支书阴差阳错的细节,嬉笑不止。
薛一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阿瑶朵歪着头靠在她肩膀上,偶尔肩膀抖动,笑得一脸得逞。
“你……”薛一想问,从我送错山茶花那一刻开始,你是不是就看上我了,又不好意思问,阿瑶朵猜出她心思,说你想问就问,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薛一最终没问,说彼此知道就行了,说这种肉麻的话干嘛。
众人又聊了会,住在附近的祁隆叔回家拿了两坛子酒,说今天高兴,干脆把珍藏多年的酒拿出来,大家一起喝了。
酒倒到薛一面前时,薛一下意识去挡,复尔想到什么,作罢。
阿瑶朵抿嘴轻笑,一晚上跟个傻子似的,笑个没完。
“喂,如果你那天知道我千杯不醉,还会为我挡酒吗?”晚上回到楼上睡觉的时候,阿瑶朵缠着薛一一直问。
薛一被问得烦了,冷冷地说:“不会,满意了吗?还不睡!不睡就回家去。”
“睡睡睡!立刻就睡!”阿瑶朵光着脚丫站在床上,豪爽地把衣服扯开,一副老鹰抓小鸡的样子要扑倒薛一。
“嘘,你干什么,楼下临时搭了工棚,有人的。”
“我马上就要去读大学了,好久都见不着你,你就不能……”
“不能!”薛一态度坚决!
“我们第一学期必须在省里,要军训和学基础课,第二学期才到龙昌镇……”阿瑶朵都使出杀手锏了,薛一还是不肯。
“你不喜欢我了。”
“是!”
阿瑶朵:“……”
没让阿瑶朵满足的结果就是,接下来几天阿瑶朵都缠着薛一,这会抱抱,那会亲亲,闹腾个没完。
这天薛一在直播如何绣花,让阿瑶朵绣个花样给她看看,阿瑶朵不绣,薛一只能自己琢磨,最后绣出来的东西跟坨屎一样,布都戳出好几个窟窿了,还没绣好。
阿瑶朵:“亲我一下我就教你!”
“那我还是去找别人吧!”不能纵容阿瑶朵这种不好的习惯,动不动就威胁,以后还得了?
“那我亲你也行啊!”阿瑶朵刚凑上去,就听到竹门咯吱一声,金兰婶推门进来,薛一整个人都呆了。
“阿瑶朵……”
“妈……”
薛一则惊得说不出话来。
“妈你怎么来了,这是什么?你做的裙子?给我的?”阿瑶朵只惊讶了很短暂的一段时间,立刻喜笑颜开,快步走过去,把裙子在身上比了比,不住夸赞好看,妈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最后还在金兰婶脸上亲了一下,看了看,似乎觉得一个吻不够,又连亲了好几下。
“阿瑶朵,够了够了。”金兰婶见薛一惊讶地看着两人,解释说阿瑶朵就是这样,总是没大没小的,都这么大个姑娘了还和小时候一样,见到谁都亲。
“妈,我哪有见到谁都亲啊!”阿瑶朵撒娇说,不住地摇晃金兰婶胳膊。
“那你刚才亲薛老师干什么,虽然说都是姑娘家,薛老师又疼你,但你也不能总这样,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我亲、亲她,那是因为她、她要绣花给我。”夺过薛一手里的半块布,“你看!”
金兰婶差点没笑出声,“你们俩就闹吧,我懒得管你们。阿瑶朵你坐下,我有点事要跟你说,你就要去上学了,钱和衣服我都给你准备好了,这条裙子是新做的,怕你不喜欢,先拿来给你看看,你要是喜欢,我再做两条这样的,回头给你寄过去。不过我不能送你去上学了,你外婆病了,我要去照顾她。”
“你不陪我去?外婆那边不是有舅舅和舅妈么,你去干什么。”
金兰婶温声说:“总要去看看才行,难道我以后病了,你也不来看我?”
“不是!”阿瑶朵双手揉着那条裙子,不高兴,她不是怕一个人去上学,只是希望在这种时候,能有个亲人陪着她,父亲看不见这一天了,但她希望母亲能看到,可是……
“可你一个人我始终不放心,薛老师,你从大城市来的,见多识广,能不能麻烦你陪阿瑶朵去一趟。”
薛一能是能,只是阿瑶朵说:“我想你和薛老师陪我一起。”
金兰婶:“孩子话,薛老师陪你还不够,还要我陪,放心,我会陪你到崇南,看了你外婆,她要是没事,我就跟你去省里面,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阿瑶朵满意了点。
可惜到了崇南市,金兰婶还是没能陪阿瑶朵去省里读大学。
金老爷子过世后就没人能控制金老表了,金老表变卖了家里所有银饰,跟人合伙做生意,谁想那些跟他称兄道弟的人卷了他的钱跑了,金老表去警察局闹也闹过了,哭也哭过了,钱追不回来,有什么办法?
金老表媳妇看他那个样子迟早要把家产败光,平时又被金老表打得鼻青脸肿,便偷偷跟人跑了,金老婆子既要下地,又要照顾三个孙女,有天挑水浇菜的时候,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下来,摔断了腿,本就不好的身体病上加病,卧床不起。
金老表自然也跑了个没影,把老妈交给几个姐姐照顾。
阿瑶朵记得她小的时候,外婆总是劝她爸妈再生个儿子,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方支书响应国家政策,实行计划生育,一直没生。
如今看来,养儿也未必能防老嘛!
阿瑶朵是一点都不想去看这个外婆,不过碍于礼貌,还是跟金兰婶去了,并在众人的道德绑架下,把自己大学期间的生活费拿出来一些,给老人家治病。虽然愿意拿钱,但阿瑶朵心中始终有气,把钱往地上一扔,就走了。
金兰婶说她不懂礼貌,阿瑶朵:礼貌,她当着我的面跟我爸说不让我读书就礼貌了?她当着我的面说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要嫁出去就礼貌了?
养儿防老,那找你儿子要钱去啊!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偏激?”在火车上,阿瑶朵忍不住问薛一,大家都说她做得不对,老人家都这么大年纪,说不定明天就没了,你还跟她计较这些,不像话。
薛一抚了抚她皱成几条线的眉头,语调一如既往的温柔:“没有什么像不像话的,也没有什么偏激不偏激的,像话的标准是什么?偏激的标准又是什么?每个人站的角度不同,看问题,处理问题的的方式就会不同。我没经历过,要说切身体会,我确实做不到,但我能理解你,你有脾气,有情绪,是正常的。不用有负罪感。不过能装还是尽量装一下,至少不要让你妈难堪难过。她的思想虽然不像你想的那么开放,但她绝对是爱你的,你可以有情绪,可以表达不满,但没必要因为一个伤害过你的人而伤害她,这么多年她从没因为没生儿子而遗憾过,也没因为你是女孩而对你不好过,不是吗?”
薛一分析问题讲道理的时候很温柔,一条一条的分析,不管谁怎么做,她都理解他这样做的理由,并且表示理解,冷静理智,又不失关怀和温情,听得阿瑶朵心里暖暖的,外婆确实不好,可她确实不该扔了钱就走。
可惜她就要和薛一分开了,见不到薛一偶尔的暴跳如雷和娓娓道来的理智分析。
大学是什么样的?
会像她刚到崇南一中读书那样,受到排挤和嘲笑,过了好长时间混熟了才慢慢好起来吗?
阿瑶朵一开始很迷茫,甚至有点担心,但慢慢融进入,也就好了,大学生活并不像阿瑶朵想的那么糟糕,大家还是比较有素质的,基本各忙各的,除了同专业的上课会遇到一块,平时相处最多的就是室友。
阿瑶朵住的是个六人间,每个宿舍都有独立的洗手间,条件比崇南一中的八人间好太多了。
由于是和中文系的女生混住的,两个专业的难免冲突。
睡在阿瑶朵对面那个叫水舒娴女生总是回来得很晚,动静每次都特别大,吵得其他人睡不着,这样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其他人看不下去了,不是吃饭不叫她,就是不给她开门。
有次那个女生抱了一堆书回来,跟阿瑶朵同专业的女生瞥了眼,嫌弃地说:“竟然看这种书,也不知道大晚上的跟谁鬼混去了。”
水舒娴说这种书怎么了,你说清楚,这是我们老师课上推荐的必读书目,怎么了?
“我没说什么啊,比不上你们文化人,整天抱着一堆书假正经。”
“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一遍怎么了,看这种书就是不正经,就是耍流氓!”
就这样,很小的事情因为长期积怨爆发了,阿瑶朵呆不下去,背了书包打算去图书馆,临走前瞥了一眼,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书,怎么就不正经怎么就耍流氓了,一看,王小波的《黄金时代》!
自那天的冲突过后,水舒娴彻底和宿舍的人闹翻,晚上按时回来了,也不弄出很大的动静了,只是宿舍里无论白天黑夜,都静悄悄的,气氛安静得可怕。
有天周末阿瑶朵受不了,写完给薛一的信,见宿舍里只有她和水舒娴,便张口打破沉默,说:“我要去吃饭了,你去不去?”
水舒娴一直被孤立,没想到阿瑶朵会主动跟她说话,喜出望外,“去!”
大学许多友情都是从饭友建立起来的,水舒娴有事没事就跟阿瑶朵一块,在宿舍里也只跟阿瑶朵说话,还故意说得很大声,似乎在炫耀还是什么。
阿瑶朵隐隐觉得,她惹上了一个大麻烦。
水舒娴为了抵抗来自宿舍的冷暴力,把她当成救命稻草一样,不断跟她搞好关系,跟她一起吃饭,一起上自习,有时阿瑶朵为了躲她,故意不去吃饭,她还会帮阿瑶朵带,甚至还会洗衣服的时候顺便帮阿瑶朵一块洗了。
阿瑶朵觉得这人好像也不算坏,就是刚开学那会回来得晚,动静大,后来大家说她以后,她也改了。
所以阿瑶朵就不再想那么多,都大学了还搞冷战,真没意思,于是两边的人都不得罪,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她情商高,嘴巴甜,倒也游走得开。
这天阿瑶朵要去图书馆,水舒娴在浴室里喊道:“等我会,我马上就洗完了,我跟你一块去。”
阿瑶朵以为一会就真的只是一会,没想到水舒娴洗起来没完没了,等得烦了,就无聊的翻水舒娴的书看,中文系的课她挺感兴趣的,好几次跟着水舒娴去蹭过,见水舒娴桌上放着那本《黄金时代》,心下好奇,当年这本书刚出版就引起不小的讨论,阿瑶朵听人说过很多次,但具体讲的什么就不知道了,怎么很多人谈到这本书都是那种神色?
……
“我洗好了,不好意思,最近头皮屑多,多洗了会,等久了吧。”水舒娴湿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见阿瑶朵把什么东西一扔,故作正经状,问:“你怎么了?怎么见了我跟见了鬼一样。”
“哪有,洗好了就走吧。”阿瑶朵不自然地站起来,脸色不太对。
不远处那本《黄金时代》书页还在微微颤动,水舒娴眸子一转,拿起那本书,说:“你看了?”
“嗯。”阿瑶朵难堪地应了一声。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写的很好啊,你们老师不是说王小波很厉害吗?”阿瑶朵不敢看水舒娴的眼睛,总觉得水舒娴的眼睛像刀一样,要从她身上挖掘出什么。
“你脸都红了。”水舒娴揽过她肩膀,笑说,“有什么的,你都是大人了,思想还这么保守。”
“我才不保守,我先走了,你太慢了。”阿瑶朵背了书包就冲出去,那本书里的内容太、太露骨了。
阿瑶朵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从来没见过那么露骨的、关于性的描写,在描写男性的某些器官的时候,她会有种生理性的反感,但隐隐明白,这就是男女之间那个什么的途径。
这让她感到困惑,她从来没想过要和男生在一起,更没想过也没途径知道和男生怎么做,一朝突然知道,莫名有点难以接受,觉得那种方式太粗暴了,难以接受!
一连几天,阿瑶朵都在想这个事情,然后想到薛一,不知为什么,面对薛一的一切,她总是接受良好,觉得就该是这样啊,为什么会有另外一种性别器官的存在?
可是想了想,又觉得,另外一种器官自古以来就存在的,自有天地以来就是如此,奇怪的是她!
水舒娴像不知道别人讨厌她一样,不厌其烦的来找阿瑶朵说话,话题有意无意地往那天的事上引,却不说破,只是说王小波还有很多书也写的不错,问她要不要看。
“不用了谢谢,我最近很忙,不要来烦我,我这样说你听懂了吗?”阿瑶朵终于忍不住和水舒娴撕破脸。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水舒娴或许只是单纯的想和她讨论王小波的书,事实上水舒娴学习不错,深得文学课老师的喜爱。
或许,奇怪的是她,有问题的是她。
对,有问题的是她。
薛一,你以前躲开我的时候,是这种心情吗?怕被人知道,怕被人发现,怕别人那种恨不得用刀割开你全身皮肉全身秘密的眼神吗?
阿瑶朵彻底乱了,根本无心学习,她在图书馆里疯狂的找相关的书,从没读完的《黄金时代》,到《他们的世界》,当她经过一本封皮写着《同性恋在中国》时,突然停了下来。
好像找到了答案,好像知道自己和薛一这种情况叫什么了。
同性恋!
没错,就是同性恋。
虽然这本书讲的大多是男同性恋,但阿瑶朵可以确定,自己也是!
她从小就关注女生多于男生,从小就关注哪个女孩子脸蛋更白,哪个女生皮肤更软,她从没想过要和哪个男生相好,更没想过结婚生子。
她就是彻头彻尾的同性恋,彻头彻尾的被这个社会排斥的同性恋。
被这个社会排斥,这个事实像一道惊雷,击得阿瑶朵迟迟反应不过来。
“你借了这本书啊,我说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呢。”
阿瑶朵正在图书馆出神的时候,水舒娴像鬼一样出现她身后,因为图书馆里还有其他人,水舒娴刻意压低声音,这在阿瑶朵听来尤为阴森可怕,吓得她尖叫一声。
“嘘,你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阿瑶朵夹起那本书,把水舒娴拉出图书馆。
“好一会了,你怕什么,吓成这样。”水舒娴像没事人一样,嬉笑地看着她,“喂,你怎么看那种书,难道你是……”
“什么,我不是!”阿瑶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突然反应这么强烈,怎么就否认了,她明明就是啊!
她和薛一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也接受了这个事实,怎么现在知道这个词叫什么,却这么害怕?
“不是?”水舒娴不相信,故意凑近她说:“哎,你真不是?不能啊,我观察你好久了,这几天你一直在图书馆翻这种书看,你学的农学,别跟我说你在研究植物中有没有同性恋啊!”
“你观察我,有病吧!”阿瑶朵觉得这人真是神经病,把书扔给她,走出那人两米外,才感觉到安全些,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瑶朵觉得她需要暂时远离这个环境,冷静一下,写信给薛一说她国庆要回家,虽然来回需要两天时间,但她非回不可,她太想薛一了。
薛一不知道她那边的情况,阿瑶朵什么都没告诉她,于是回信道:我要带阿英和王采香来省里唱苗歌,她们俩刚入选了歌唱大赛,村长,王云海,还有你妈都要来,要不我们来看了你,等阿英和采香参加完比赛我们再一起回去?
阿瑶朵回信说也行,水舒娴好像说过国庆要回家,心想反正遇不到,薛一要来也好,干脆带他们到省城玩几天,到处逛逛。
没想到水舒娴买不到火车票,不回去了,还很热情地帮他们找住的地方!
金兰婶:“阿瑶朵,你这同学人真好,不但带我们玩了一天,还帮我们找了住的地方。”
阿英也很喜欢水舒娴,因为水舒娴给两个小姑娘买了很多好吃的。
阿瑶朵一脸疲惫,暗说我才刚来一个月,等我混熟了,照样可以带你到处逛,逛到你烦为止!
薛一察觉到不对,关上门问她,到底怎么了,你好像不怎么喜欢你那个同学。
“一一,你说,我们这种到底叫什么?”
薛一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说你觉得该叫什么?
“同性恋,对吗?”
“对!你看了什么,还是听别人说了什么?难道是你那个同学跟你说的?”
“我……看了一点书。”
“原来是看了一点书。”薛一笑了笑,阿瑶朵坐着,她站着,于是弯腰看着她,“你怕了?”
“我不怕,我只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一时接受不了?觉得自己是很奇怪,跟别人不一样?”薛一继续温柔地问。
“嗯,有一点。”阿瑶朵像担心她会走一样,“不过我从不害怕和你在一起,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不怕,我只是只是……”
“暂时缓不过来。”见阿瑶朵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形容她现在的心情,薛一帮她找了个词。
阿瑶朵:“嗯。”每次薛一都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并能安慰到她。
在了解阿瑶朵到底看了什么书后,薛一轻抚她额头,做起了科普,“你觉得恐慌,不安,都是正常的,这不是你不爱我,也不是你不够勇敢。突然发现自己属于不被社会接受的群体,谁都会感到恐慌和不安。
你之前不知道周围人对同性恋怎么看,所以才会肆无忌惮,我不想增加你的恐慌,枉增你的烦恼,所以一直没告诉你。不过现在是时候了。首先,同性恋是正常的,无论是人类社会还是动物世界,都有一定比例的同性恋存在。其次,没有正常或不正常的说法,在我来的那个社会,人们对同性恋接受度很高,你看钱教授,他虽然年迈古板,但完全不觉得有什么,我们这个社会,是因为刚认识这个问题,所以才会存在误解。其实过不了多少年,人们就会慢慢接受了。”
“最后,你那个同学应该也是同性恋,她只是在寻找同类,只是方式独特了点,可能还……”对你有点什么非分之想。
最后这句话薛一没说,但阿瑶朵很快就懂了,她本来就不笨,追薛一的套路更是一套一套的,水舒娴的套路比起她来差了很多。
阿瑶朵之所以会怕她,一是因为太突然,二是暂时无法认同自己的身份。
薛一给她疏导过后,阿瑶朵心里宁静不少,好像薛一身上有着某种神秘的、能让她安静下来的力量似的,这一个多月以来阿瑶朵担心得要死的事情,被薛一这么一说,好像也没什么了。
“不过现在还不能让周围人知道我们的事情,得让他们慢慢接受,所以暂时还不能说,你那个同学……得想想办法。”
薛一皱眉,该想什么办法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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