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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一感慨山里的天气真是变幻莫测, 行了大约七八分钟, 终于在一处枯藤缠绕的峭壁下看到那个唱歌的人。
那人头上围了一圈黑色的头巾, 身着件青蓝色马褂, 里面搭了件白色的衫子, 下装是条黑色的直裆大直筒桶裤,正在峭壁上挥着镰刀砍一段枯藤, 薛一仔细听了下, 唱的是:
“小小春茶花,长在山涧边, 砍了能生火,摘了能送人,阿妹知不知, 春风又一年?”
“这唱的是情歌?这小哥绝对有喜欢的姑娘了, 那姑娘还不知道,哈哈!”薛一八卦了会, 双手做喇叭状,朝上面大喊:“喂, 你好。”喊完暗叫不好, 自己下意识喊的是汉语, 不知上面那小哥能不能听懂。
“苗族人怎么跟人打招呼来着?好像和汉族差不多,也是问吃饭了没有, 从哪里来, 要去哪里之类的。”薛一会的苗语本就不多, 都是看书听录音自学的,听还行,说有点困难。
这会儿一紧张就更不会了,好在上面那小哥听见薛一的声音,顺着峭壁旁笔直的树干滑下来,快落地时轻巧地向前一跃,瞬间出现在薛一面前,叽里咕噜朝薛一说了句什么。
薛一见他身手敏捷,惊叹不已,一时没注意他说的什么,苗族小哥又重复了次,原来是问她:“你是谁,不是寨子里的人吧?”
“不是,我、我叫薛一,是城里派来的老师。”薛一的苗语不太熟练,说得结结巴巴的,还夹杂着汉语。
苗族小哥满脸疑惑,显然没听懂薛一说的什么,薛一忙放下背包从中掏出一沓纸,“这是我的介绍信和任职文,我以前是个记者,参加西部支教活动,来这教书的。”
薛一没有瞎编,为了便于直播,系统给她设定的身份就是记者,不过为了能长期呆在苗寨里,薛一又参加了支援西部教育的支教活动,还自学了苗语。
“你是新来的老师?”苗族小哥认得字,见介绍信是真的,眼神一暖,对薛一的戒备放松不少,“太好了,我带你去见村长。”
“好,那就麻烦你了!”薛一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来这以前薛一听过不少关于苗族蛊毒如何厉害、苗族人民如何排外的传说,虽说九十年代的苗寨已经较以前友善许多,蛊毒也早就没有了,但薛一还是隐隐有些担心,见这小哥长得浓眉大眼,相貌周正,不像坏人,心中稍定,问他:“你还要砍多久的柴,我帮你,我很能干的!”
“不用,我已经砍好了。”苗族小哥见薛一绑着个马尾,戴了副大大的黑框眼镜,两个酒窝笑得甜甜的,眼神明亮地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说:“姑娘不是用来干活的,是用来&*%喜欢&*¥的……”苗族小哥不知想到什么,脸颊红了红,吱唔说:“反正不行,传出去他们会笑话我的,你去那坐着,我来。”
“好、好吧。”薛一见他一个大男生又是脸红又是结巴的,不知是苗族的男孩子都这样还是只有他这样,不好再多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等他。
只见苗族小哥手脚利索地拾起一根枝条,剥开树皮编了根绳子,将散落在地的干柴拾起捆好,用力一甩,将偌大一捆干柴背到背上,再将镰刀往腰侧一插,“好了,走吧。”
苗族小哥说着走到薛一跟前,拎起薛一的登山包就要背,薛一不太习惯别人帮忙,见他已经背了那么大一捆柴了,还要帮自己背包,心里过意不去,忙说我自己来。
苗族小哥又是一阵脸红,嘟囔他那套:男孩子帮女孩子拿东西有什么的,你又是我们老师,我帮你拿东西本就是应该的。
薛一怕又惹得他脸红,只得做罢,和他一前一后朝山下寨子走去,路上薛一用苗语问他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苗族小哥照例想了会才听懂薛一的苗语,说:“dial hai,ob juf……我的汉名叫王云海,二十岁,老师你就叫我王云海好了。”
王云海前面半句说的是苗语,见薛一一脸茫然,才改用汉语说自己汉语名字。
dial hai,dial,苗语中“哥”的意思,hai是他名字中“海”的音译,苗族大多用dial或box称呼男孩子。【注】
dial hai直译过来就是海哥的意思,不过并不代表绝对的年长,而是一种昵称,ob juf则是20的意思。
薛一懂的苗语不多,又是听译,也不知道自己翻译的对不对,见他比自己大一岁,便按照苗族习俗叫他“dial hai(海哥)”。
王云海应了一声,言辞闪烁地问薛一:“老师你是汉族人吧,怎么会说苗语?”
“我自学的,学的不像,你不要介意啊。”薛一满脸抱歉。
“不,像,很像,只是……你听得懂吗?”王云海支支吾吾地问:“我是问,你听得懂我刚才唱的、唱的山歌吗?”
“听得懂啊!”薛一心直口快,说完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刚才脸红害羞是因为这个啊。
这么说他真有喜欢的姑娘?他们会唱山歌吗?是你站在这座山头,我站在那座山头对唱的那种么?
薛一好奇不已,她来苗寨为的就是这个啊!
刚才那首《小小春茶花》语言质朴无华,却意境十足。春茶年年开,如我思汝意,春茶知我意,阿妹却不知,那种甜中泛苦、苦中有甜的感觉真是挠得人心疼!
就这一首已经这么有民族气息了,要是真正的对山歌,那得什么样啊?
作为一个对苗族文化极感兴趣的学生,薛一心中激动不已,强压住心中的兴奋说:“你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谁也不说。”
苗族小哥这才放心似的点点头,薛一暗笑真是纯情,好可爱的苗族小哥。
两人又走了会,薛一感觉到空气中香味越来越重,右侧山崖传来的光也越来越亮,扭头一看,入眼尽是大片大片种满油菜花的梯田。
原来她刚才在坡上看到的黄色丝带并不是什么丝带,而是漫山遍野的油菜花,那些梯田蜿蜒狭长,沿着山势,看起来就像地形图上的等高线,远远看去,满目金黄,美不胜收。
“好漂亮啊,简直是人间仙境!”薛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喃喃问:“我可以拍照吗?”
“可以。”
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还没有大范围普及相机,闭塞的苗寨更是没有的,很多人最多听过,根本没见过。
王云海好奇地看了眼薛一手中的相机,见她神色欣喜向往,笑说:“这边的不好看,要到寨子上看才好看,你要照相的话,我可以带你从中间那条路走,那里花多,寨子里的姑娘都喜欢从那走。”
“好。”薛一满心欢喜,一路不停拍照。
油菜花属十字花科,花香微浓略刺鼻,大多冬末初春开,种子可榨油,是苗寨常见的植物油来源,所以种得特别多,一种就是一大片,合起来就是漫山遍野的,蔚为壮观。
这些花在苗寨,在这个时空极为平常,不过在薛一那个时代,却是珍宝似的存在。
没办法,未来社会环境污染太严重了,别说这样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野外连根野花野草都没有。
薛一置身花丛,深吸了口气,看着白色的菜粉蝶飞来飞去,心中一阵畅快舒坦,莫名有种解放天性的感觉,很想把鞋子脱了撒丫子狂奔,然后扑到油菜花田里打滚。
“看来这趟苗寨之旅没白来,到处都是风景。”薛一感叹了会,见王云海正跟田间劳作的农人寒暄问候,也走过去打招呼。
丹柳苗寨地处大山深处,鲜有人来,众人见到薛一都很是好奇,有些不正经的小伙子甚至打趣说:“这是哪家姑娘啊?王云海你怎么把人家骗来了。”
王云海的脸立刻胀成猪肝色,踢了那人一脚,“不要乱说,这是城里新来的老师,姓薛,还不快叫老师好,小心老师叫你家长。”
薛一有点想笑,都这么大的人了我叫他家长干嘛,不过看得出寨子里的人对老师很是敬重,哪怕是已经不读书的小伙子,依旧打心底怕老师。
开玩笑的那小伙子见薛一衣着气质都和附近寨子的姑娘不同,知道王云海说的是真的,连连向薛一问好,告诉他们村长正在前面风雨桥喂牛喝水呢,快去!
薛一感慨山里的天气真是变幻莫测,行了大约七八分钟,终于在一处枯藤缠绕的峭壁下看到那个唱歌的人。
那人头上围了一圈黑色的头巾,身着件青蓝色马褂,里面搭了件白色的衫子,下装是条黑色的直裆大直筒桶裤,正在峭壁上挥着镰刀砍一段枯藤,薛一仔细听了下,唱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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