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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歇脚的地方在官道一旁的树林里,距离官道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但好在官道两旁皆是绿荫,若是不留心,也不会发现此处还有人。
陈匡下车之后就说去找些树枝和吃食,我坐在一块青石上,才发觉天色更暗了一些,只有白日里的余晖所带来的一点点光亮,远处是看不清楚的连绵的山脉,山脉中飘摇着些许几点昏黄的灯光,看不真切。周围却是一片寂静,时而有什么踩在落叶上的倏倏声,时而能听到动物的跳窜声。
心里微微有些害怕,可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有些兴奋。跟着一个神秘人逃亡,追着我们的人似乎还来头不小,这样只能在话本里听到的故事如今却真真切切的发生在我身上,倒也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那一点点的害怕消散之后,我便从包袱里寻了一个火折子拿在手里,哼起了我家乡的歌来。
春日发华兹,忽而思远道,黛山碧褚江……
忽然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什么远道?”
我下意识一抖,定睛一看却是陈匡回来了,他左手提着一大捆树枝,右手则是提着两只兔子,神态自若的坐下拿过火折子堆起了火,随后就拿出一把匕首利落地剥着兔子的皮。
我纠结了一会儿,觉得他刚刚的问话不过是一句例行公事,就好像是“我回来了”这样的性质,他应该其实并不想知道这个答案,于是很自以为机智地避开了这个问题。
就在我呆呆地看着烤兔子的时候,陈匡再次问了一句:“你刚刚唱的,可是北地的曲子吗?”
或许是有些相信他的缘故,我丝毫也不奇怪他会听出北地的曲子:“是啊,这是我家乡的曲子。想来你是要把我带到北地去,忽然有些想家了而已……我们那个地方还出过一个大家族呢……可惜……都不在了。”
陈匡微微眯眼:“雍凉吗?”
我惊讶:“你知道雍凉?”
陈匡平淡道:“那个大家族可是凤家?”
我叹了口气:“那是我姑母的夫家。”
陈匡闻言顿了顿,被火苗一直烘烤着的那一块兔肉已经散开了糊味。
我忙拍了拍他的手,他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将那兔子翻了身,却不慎将它掉在了火里,然后他就一直看着那块兔子发呆。
良久之后,他转过来直直地盯着我的脸,我被他看得有些害怕,却也没躲,他才说了一句:“原来如此……那你一定知道很多关于凤将军的事情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商家就搬离了北凉,其实我根本不记得凤歌姐姐长什么样子。”
陈匡忽然摸了摸我的头:“凤将军长得很美。”
于是就着篝火,他终于说起了他第一次见到凤歌的情形……
那是萧瑜率南楚将士亲征的时候,陈匡穿着最普通的北凉士兵的服饰,怒视着不自量力侵犯北凉的愚夫。南楚那边一个金色盔甲的人手一挥,一场交锋就此展开……
南楚军队因为是国君亲征,所以显得分外英勇些,士兵们皆是如虎一般用刀剑拼杀着,北凉这个素来以军强著称的国家倒是逐渐显了一些颓势,北凉士兵多有些消极抵抗的意味,自然包括陈匡,他那时几乎要向后逃跑。可就在他准备转身的时候,忽然听到周围响起了剧烈的欢呼。他即刻寻找骚乱的根源,却看见一骑血红正朝着大军归来,那匹血红的马上坐着一个披着红袍的将军,她手里拿着一柄长枪,上方挑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头,竟是南楚那边闹得最凶的一个副将。南楚大军在她身后追击,她回头间又是一枪,竟是将他们的金袍主将的坐骑割了喉,那马瞬间倒下,脖颈的带着痰腥的血液喷涌而出,得亏是那主将及时跳了马,若不然只怕也要被狠狠地刺上一枪。即便如此,追杀红袍的人却也因为主将落马而停了下来,愤愤地看向那个已经绝尘远去的身影。
那红袍将军刚回到北凉军中,就将人头甩给了她身后的一个副将,双腿一夹又冲入敌军中,一套出神入化的枪法之下是尸横遍野。鲜血溅在了她身上,迅速地被那红色的衣袍吸收,混着鲜血的红色在这烈日中尤其的显眼。
周围人见着他们的主将如此的奋勇,一个个都打起了精神反击着,原本英勇的南楚国军倒是有些怯弱起来,陈匡也只得跟着重伤了几个南楚士兵。不多时,南楚那边响起了收兵鼓,那个在后方的南楚军队纷纷收拢了队形慢慢撤退,两翼的军队掩护着。而北凉士兵看到后却是大骂了一声:“无耻小儿,打不过我们凤将军便要逃跑!还是快些将他们一网打尽,莫要再给他们契机!”
于是本该是进攻方的南楚此时却像是丧家之犬一般被北凉兵士追着打。在最前方的那个红袍将军看着南楚撤退的轨迹微微皱了皱眉,轻轻打马移到了刚刚的那个副将身侧,侧耳与他说了几句。那个副将好看的剑眉皱了皱,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而红袍将军却有几分无奈之意。
再次打马向前,却是拦住了大军追击的进程,冷声号令道:“南楚今日撤退,车辙不乱,恐其有诈,都副将,本将军令你率五百轻骑前往查探!若有敌情不可恋战,速来报我!”红袍将军的声线稍细,却充满刚武之气,而她此刻正看着刚刚那个副将,脸上的血迹遮挡住她的担忧。
那个副将做出一个领命的手势,然后几乎是同时的打马而上,身后紧紧跟着五百黑骑。
“大军原地休整。”随后那将军正襟危坐在马上,目光始终投向南楚撤退的方向。
陈匡此时才悄悄地捅了捅身旁同伴的胳膊,同伴一副嫌弃脸狠狠地打了他一下,他讪笑:“那个红袍将军就是我们的主帅吗?”
同伴闻言更加厌恶的看了他一眼:“新兵蛋子吧!连凤将军都没见过,她就是我们北凉的神话,跺跺脚朝堂都能抖三抖的人物!你倒是走运,第一次上战场就能见到凤将军,你要知道,她平时深居简出,除了政局大事就只有打仗才能看见她了。”
陈匡继续问道:“可是……凤家男丁不是已经被满门抄斩了吗?”
同伴狐疑地看他一眼:“你不会不知道凤将军是女的吧?”
陈匡不好意思的笑笑:“从小生活在山野,没有听过别人说这些。”
同伴鄙视的看他一眼不再言语了,陈匡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听见一骑慌慌张张的冲到了大军中央,陈匡才抬起头来,只见那军士不知道说了什么,红袍已经冲了出去,还不待那黑骑转身,那红色的一人一骑已经只有一个模糊的小点了。
陈匡眼里并没有惊讶,只是又低下头,掩住了他的深思。
日色渐浓,红袍将军依然没有归来,只有一匹黑骑精疲力竭的跑回来,不知道上方是怎样交谈的,先前跟随红袍的另一副将收了兵,退后三十里扎营等候将军归来。
军队于是骚动了起来:“怎么会收兵!凤将军出去接应了这么久,为什么不让我们一起冲上去救将军!”
陈匡周围的士兵也都骂咧着,只有陈匡眼神复杂的看着那个方向。
北凉士兵从来没有觉得一场日落是如此的漫长,一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红袍将军依旧没有回来。
当满天星辰挂在天空之上,连成一条银河将夜幕分为两半,那边的山谷遥遥亮起一片红光。
陈匡眯了眯眼。
副将早已命令大军休饬,此刻醒着的只有一些极忠心于红袍将军的老兵和巡逻的士兵。
陈匡轻轻移动到那堆老兵中间:“你们可看见刚刚的红光了?我家住在南楚北凉交界的地方,认得那是敌人逃走全力追击的信号,凤将军也许已经逃出来了,不如我们去接应将军吧!”
老兵不屑地看他一眼:“你算个什么东西,不听将令!凭你一句话就能骗得我们擅自离营吗!狂妄小儿!来人,把他给我拿下!说不定是敌方的探子!”
陈匡低声急道:“难道你们就相信这个副将吗!将军有难他不但不救,还命我们退后三十里!若将军真的回来了到达原地却发现无人接应,岂不是置将军于死地!”
那个为首的老兵似有犹豫,陈匡于是抓紧时间劝说道:“我本是心系将军安危又担心自己一人之力无法护将军安全才来寻你们的帮助,如今不帮也就算了,还请放我独自去寻将军!”
老兵们面面相觑,陈匡于是跪下,双手持平行了一个军礼,掷地有声:“前辈们若是有意,不如同在下一起前去,若是不放心在下的为人,便停在三十里外的原驻地,一刻钟之内,必能接应到将军!”
老兵们私下商量着,陈匡一旁正立,颇有些成竹在胸的意味。
最终那群老兵看着陈匡点点头:“我们姑且信你这一回,但若你生有半分反叛之意,休怪我们不念同袍之义!”
于是一队骑兵在夜色的掩饰中悄悄地离开了营地,等到巡卫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许久。临时主管的副将知道这件事后,挥手摔碎了一个装着葡萄酒的琉璃杯。
陈匡他们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原驻地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一匹红马驮着两个人向这边飞奔而来,那匹马浑身通红,上面坐着的正是白天那个勇猛的红袍将军,她前方一个身着黑袍的人正趴在马背上,剧烈的颠簸也没有使他起来一刻,不知是否已经亡故了。马后稍远的地方有千余人马向他们追杀而来,看样子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老兵们一看见红衣将军,一改先前的散漫,几乎是化身杀神地冲上去,几十个人从两翼合围,将那一匹受伤的红马团团护住。原先最前方的陈匡此刻反而落到了最后,等到他到达将军周围时,那将军猛地驾马到他身旁,将那黑袍副将一把举起来放在陈匡的马上,同时大声吩咐:“将他安全护送回营!任务成后许你二等勋爵!快走!”
说着她再次猛地一勒马,掉转马头冲向了那一堆老兵中间,大声喊道:“你们都是我凤歌的部下,今日你们既冒着性命危险来救我一命,我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将你们安全带回营地!”
陈匡已经骑出了不远的距离,却还是听到女子坚定十足的声音,忍不住回头望去时,却只见那女子漆黑双目正凝视着他……不,是他身前那个趴在马背上的男人。还没待陈匡仔细看清她眼中神色,她已经转头,长枪劈向了后方来的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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