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风一样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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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今年三十三岁，现在的我是绿色空调厂的一名模具工人。我在刚满二十一岁时就来到了南江市绿色空调厂，那时我刚从大学毕业。十多年来，我在这座工厂里遇见了各种各样不同的人和事，随着时光的流逝，有些人和事已经淹没在记忆的长河中，有些人和事则注定成为我记忆中的里程碑。但现在，我决定把这些人和事写出来，不为别的，就为我自己。写作肯定不是为了重现记忆中的往事，而是为了发现自己曾经的处境，发现人生的种种状态，发现过去自己所不曾察觉的奇异或神秘的关联。我相信也正是在这一边写一边回忆的过程中，才能抚平我多年以来的浮躁情绪，才能让我在这静谧的时光中看见自己的身影。
    这是一个浮躁的时代。而我，只想是平凡的，而不是平庸的。
    故事还得从十二年前说起。那时，绿色空调厂还不像现在这般鼎盛壮大，但当时的绿色空调厂也发展到了相当大的规模。三十多个车间连成一片，占地八百多亩，蓝色的厂房屋顶反射着金色的阳光，从空中俯瞰时，就像一个波光粼粼的巨大湖面。这些厂房车间里则布满了高大的机器，有两万多名员工不分昼夜的在这些机器之间穿梭劳作。
    无论从企业规模还是发展前景来看，绿色空调厂对于当时想要追寻新生活的年轻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诱惑。而我就是这些年轻人中的一个。在二零零四年的夏天，我满怀着热情和幻想踏进了南江市绿色空调厂。
    我还清楚的记得我第一天到南江市时的情景，往事历历在目，就好像正在发生一样。
    当我坐了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来到这个距离家乡一千多公里的繁华都市时，我的心完全被震撼了。我穿着白色短袖衬衣、黑色长裤，提着笨重的行李箱走在人山人海的火车站广场上。周围的每个人都和我一样，拿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有个衣着时尚的年轻女孩提着粉色手提包从我面前走过，还有一个带着墨镜的人不断的在人群中穿梭询问人们要不要火车票；当他问到我的时候，我说，不需要，谢谢。我还看见几个衣着土气的中年男子扛着编织袋并排走着，其中一个人袋子里的衣服和被子漏出了一大截。不远处的摩天大楼遮天蔽日，把正在飘洒的阳光竖切成了两半，我当时正好站在那片阴凉之中。宽阔的道路上行驶着各式各样的汽车，道路两旁的商店橱窗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人们在不同的店铺之间穿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我怯生生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就像一个初生牛犊探寻新世界一般小心翼翼。但我的内心却早已抑制不住的激动与兴奋起来。
    坐上了开往绿色空调厂方向的182路公共汽车时，我的内心才慢慢的平复下来。当汽车快速行驶，我一直望着车窗，看着外面繁华的景象不断闪现在这个小方框里，那真是一种神奇的感觉。公共汽车走走停停，约莫过了一个小时，车窗外才渐渐的变得荒凉起来，映入眼前的高楼大厦少了许多，而各式各样的厂房开始多了起来。绿色空调厂在南江市的西郊，而现在汽车正是在驶往郊区。
    下午大约五点左右，阳光还很刺眼，我到了目的地。下车的地方距离绿色空调厂已经很近，步行大约两百米就能到达厂区。下车后我并没有直奔工厂，而是到了工厂附近的一个商店找公用电话。那时候手机还不像现在这般普遍，所以我没有手机。我当时找公用电话就是要打电话给帮我介绍工作的人。
    那个人叫杨辉。他是我同乡，也是我高中时的同学。我之所以会来绿色空调厂，就是因为杨辉的介绍。只不过说是他介绍我来的，倒不如说是我受刺激而来的因素多一些。
    二零零一年我们高中毕业时，我考上了荣阳市工业学院，而我的同桌杨辉却名落孙山，因为这事他的父母还把他大骂了一顿。虽然我考上的是个大专专业，但那个时候的大学生还不像现在这样满地都是。特别是在我们那种落后的农村，整个村子里也没有几个大学生。一时间，各种荣耀和夸奖接踵而来，我一下子成了村里的焦点和榜样。那段时间我高兴坏了，心想着我以后的人生必定是扶摇直上。
    虽说我们的祖辈都世代生活在农村，但从我们那一代开始，年轻人毕业之后是绝不愿意留在农村种地的。从家中的长辈到我们这些八零后都认为留在家里种地是一种没有出息的行为，所以几乎每个走出校门的年轻人都选择外出打工。
    而那个时候，杨辉选择来南江市闯荡。
    从二零零一年开始，我在大学校园里一边玩乐，一边漫不经心的学习。而杨辉却在满是油污的流水线上卖力工作。于是，在三年后，也就是二零零四年。我大学毕业却到处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而杨辉却从一个小员工慢慢的做到了负责一条空调组装线的线长。
    当我为找不到一个好工作而苦恼的时候，却听说杨辉已经当上了领导。当时我的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我从没想到过，他一个当年名落孙山的人，如今已经超过了我这个天之骄子。但后来我转念一想，他一个没上过大学的都能混的这么好，我要是去了绿色空调厂，一定混的比他还好！所以当杨辉出于好意给我介绍工作时，我却抱着这种心态来到了绿色空调厂。
    杨辉接到了我的电话后，一下班便赶到我们约定好的地方找我。当时我正站在绿色空调厂南门外的一个商店门前，夕阳的余辉正把眼前的整个世界染成一片橘红色，很是好看。当我抬手遮住耀眼的阳光，准备望向西边的时候，却听见了有人在跟我打招呼。
    “嗨！老同学，好久不见了。”
    我赶紧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个跟我打招呼的正是杨辉。他穿着干净的蓝色工作服，头发上抹着摩丝，看起来油光发亮；右手则是拿着最新款的诺基亚手机。看起来，他比上高中时有派头多了。看到杨辉正向我走来，我也赶紧和他打招呼，同时还伸出手来和他握手。
    “等了好久了吧？”杨辉握着我的手问我道。自始至终他对我说的都是普通话，这让我很不适应。
    “没事，没等多久。”我说。本来我是想说家乡话的，但说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了蹩脚的普通话。
    “走，咱找个地方，我去给你接风。”杨辉说完就拉着我去饭馆里吃饭。因为是老同学，上学那会儿我们两个关系也不错，所以我也没跟他客气。
    吃饭是在工厂附近的一个主营海鲜的店里，饭店里的饭菜味道很好。就是我觉得太贵了，两个人就花了差不多两百块钱。不过都是杨辉付的钱，那时候我是真觉得杨辉阔绰。吃饭时，我们两个聊了很多，因为我们两个是多年未见了。虽说杨辉的老家就在我老家的隔壁村子里，相距也就二里地，但高中毕业之后我们两个就不怎么联系了。我们两个再次建立联系是在我来绿色空调厂找他的前几天，当时我还是通过他们村的一个高中同学才知道杨辉现在当上了领导。只不过人们喜欢把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夸大，当时我从那个同学口中得知的是杨辉在绿色空调厂是个很大的领导，手底下管着好几百人。
    “哪有那么人，你们太抬举我了，”杨辉说着端起啤酒喝了一口，然后他把杯子放下又接着说道，“现在我只是一个线长，手底下也就管着一百来人。”
    “这也不少啊！”我感慨道。
    “你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吗？做人要向前看，不能满足于做一个管理一百来人的线长！”杨辉说着还大手一挥，颇有大领导的风范。
    等饭局快完毕的时候，陈辉又给我交代了第二天的面试地点，面试时间以及注意事项等等。
    “人力资源部我认识的有人，放心，保准你能应聘上模具工。”临走时，杨辉还小声的给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送走了杨辉，已是夜里九点多钟。饭店外面的空气格外的清新，不远处的几个大排档坐满了人，人们都在喝酒聊天中享受着繁华带来的安逸与幸福。我沿着杨辉说的路线，出了饭店往南走了大概一百米，就找到了他说的那家旅馆。旅馆的柜台里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我开好房间便提着行李上楼。
    当晚我便失眠了。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没有睡意。我是一个一旦有什么大事临近就绝对睡不着的人，因为第二天面试的事情，我的内心里充满了焦躁和不安。既然睡不着，我索性睁开眼望向窗外。我住的房间窗户正好对着市区的方向，因为是在郊区，所以视野很开阔。此刻虽然已是深夜，但这座城市却像刚刚醒来一样。远处耸立着的高楼连成一片，每栋楼上都闪烁着各式各样的灯光，这些灯光纵横交错形成各种各样奇异的图案；高楼下的道路上，无数的汽车在缓缓前进。橘色的车灯舒缓揉杂汇成一条耀眼的光河，在街与街之间流动着。
    我就这样一边看着窗外，一边思索着我的未来。等到快天亮时，突然下起一场大雨来。随着窗外雨点敲击铁皮屋顶的声音，我才渐渐睡去。等闹钟把我惊醒，已是早上八点钟。我洗漱过后，就把行李留在了旅馆。
    大约上午九点的时候，我步行到了绿色空调厂的人力资源办公室。因为是技术工招聘，所以参加面试的人并不多，只有二十多个人。但是这次招聘的技术工岗位却只有五个，竞争还是很激烈的。不过面试官似乎对我的大学生身份颇感兴趣，所以我的面试进行很顺利，我也没有特别的紧张。
    在大约中午十一点的时候，一个人力资源中心的人拿着一份录取名单来到我们等待的大厅公布结果。一共有五个人被录取，而我如愿以偿的面试通过了模具钳工的岗位。情况确实如杨辉说的那样容易，但我不知道杨辉是不是真的提前给面试官打了招呼，我才这么容易的通过面试。
    管它那么多呢！反正我面试通过了，以后的路就由我来决定了。 杨辉，我一定会超越你！我在心里这样默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