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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景浩的小说被退稿之后的第二天,他看起来就好像恢复了正常。他照样还是每天下班以后会找个安静的地方读书,有时候他还会写一些诗给我看。
之前王景浩也经常写诗。他有一本小巧的可以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笔记本里面还夹着一支精巧的圆珠笔。
“每当我对眼前的景物或者事件有感触的时候,我就会拿出这个小本子把脑海中形成的诗句写出。”有一次我问王景浩为什么总是随身带着一个本子时,他这样对我说。
其实我觉得王景浩的诗写得要比他的散文和小说要好很多。当然,其实这三类作品无法放在一块儿去做比较。散文就像是一部电影,小说就像是一部电视剧,而诗歌很多时候是一刹那心境的流露。这三类作品都需要不同的能力去驾驭。
但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大家都忙着向钱看齐,又会有谁去关心诗歌呢?所以社会环境就决定了,诗歌无法成为一种文化商品在市场上流通。不能成为商品就无法赚钱,不能赚钱王景浩就不能使他的家庭摆脱贫困,也不能获得让他母亲引以为傲的成就。所以王景浩才要写小说,但在这个正在读书的学生都不怎么看书的时代,想写一本让大家喜欢的小说实在是太难了。
我身边的那些人,平时都不怎么看书。他们就算是看书也只是看那些玄幻类的、修仙类的,再不然就是色情类的。这些小说都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那就是篇幅冗长,动辄几百万字上千万字。只不过小说的内容读起来就相当乏味了,毫无营养可言。但有一个用处,那就是可以打发无聊。
王景浩的小说被退稿一个月之后,我曾劝过他再投给其他的出版社试一试。但他说什么也不愿意再投了。
其实王景浩这样的人,优点是他的敏感,缺点也是他的敏感,因为敏感过了头就会显得很脆弱。受过一次失败之后,就不敢再尝试第二次,因为害怕再次遭受失败。
无奈之下,我又劝他利用自己的文笔优势去写一些市场上比较热门的小说。但他又表现出了一种文人的固执和孤傲。
“我就是这辈子穷死!我也不会去写那种侵蚀人类思想的精神垃圾!我只写那种有现实意义的小说。我只会写那些纯文学的作品。”针对我的提议,王景浩这样嗤之以鼻地回应我。
无奈之下,我怕一直提写小说这件事会影响到我和之间的关系。之后我便再也不劝他投稿了。
十月底,茹风离开了321宿舍。不过他不是离职了,而是搬到了其他宿舍。
真相终于大白,茹风其实根本就不在后勤部门工作,他真正的职位是在人力资源部做人资专员。而他来我们321宿舍完全只是为了研究基层员工平时在生活和工作中的想法和表现而已。而这一切都是他从321宿舍搬走的前一天晚上亲口告诉我的。
那天王景浩加班到很晚。我和茹风到贾寨村吃过饭以后,他就很神秘的要请我去酒吧喝酒。当时我也没多想便跟他一块儿去了阿浩的故事酒吧。在酒吧里我点了一杯玛格丽特,他照常还是要了一杯柠檬苏打。点过酒水之后,他就直接告诉我明天他要从宿舍搬走了。
“你是要离职了吗?”我惊讶地问。
“不是,我不是要离职。我只是要搬到其他的宿舍。”
“搬到其他的宿舍?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因为当时在我的印象中,每个人的宿舍是不可以随意调换的。
“其实我不在后勤部门工作,我真正的职位是人力资源部的人资专员。不过我还在实习期。”
“真的假的?”我更加吃惊的问道。
这时,服务生送来了我们要的酒水。茹风对那个服务生道了声谢谢,然后付了酒钱。
“千真万确,”茹风说着顿了一下,喝了一口面前的柠檬苏打然后接着说,“我住在321宿舍是为了收集基层普工在工作和生活中所遇到的问题。这样做是为了我以后的招聘工作能更好的开展。”
“原来是这样啊!”此刻,我的心里除了惊讶,还多了一些释然。因为我早就觉得茹风不像是在后勤部门工作的普工,在知晓了他是在人力资源部做人资专员时我觉得这个职位还算适合他。
“其实我早该告诉你的,但我又怕你平时会不注意在宿舍里其他人面前说漏了嘴。要是让宿舍里的人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么大家平时就会表现的不自然了。”
“没事,我能理解你。只不过我纳闷的是,你们人资专员入职以后都必须来我们八人间宿舍考察吗?”
“这个到没有。其实厂里人力资源部并没有规定人资专员必须了解基层员工的工作和生活。这些都是我主动要求的。每三个月我还会写一份报告交给我的上级领导。”茹风这样说。
“你这人真够奇怪的。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呀?你这么做厂里会多给你发工资吗?”我略带嘲笑的对茹风说道。要知道,人力资源部属于行政部门。据我所知那里面的员工最低级别也是住的四人间宿舍,里面配有空调和热水器。要是我,我绝对不会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但茹风就是这样的怪人,没有什么违背常理的事是他做不来的。
“没有加工资呀!”
“那你做这些不是白做吗?你这劳动力也太廉价了。我身为一个在这座工厂工作两年的老员工,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不是自己的事最好不要插手,不然你就会被大家当成是一个老实人。大家就会觉着你好欺负。那么以后不管是什么脏活累活都会分配给你。”我一本正经的给茹风讲了一堆的大道理。
“这些道理我都懂。我只是想了解这些人的想法,然后找到突破点为工厂招到更多更适合的人才。”
“你的想法完全错了,人才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我说。
“是吗?那就把来到这里的人培养成人才。”
“你的想法很好,但这座工厂的领导们不会这么想的。他们在乎的只是赚更多的钱,而我们这些生产工人能不能成才,他们才不在乎。醒醒吧,兄弟!这就是现实。”
“是吗?你以为什么是现实?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现实的一部分。这样的现实,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去改变。”
“改变?你凭什么改变呢?你只是一个工厂里面的打工仔,难道还想改变世界吗?”
“我没想去改变这个世界,但我能做的,就是不被这个世界改变。”
这天晚上我和茹风的对话与其说是交谈,倒不如说是争辩。这是一场现实与理想之间的争辩。也正是在这天,我往茹风的身上贴上了不切实际、幻想太多的标签。
第二天茹风搬走时,我还没有下班。等我回到宿舍,他的床位已经腾空了。宿舍里的人都以为他离职了。王景浩这天加班到很晚,趁着宿舍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才告诉他有关茹风的一切真相。他听了我的话之后,心里也是只有震惊和疑惑不解。
茹风搬走以后,我们之间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我基本只有在周末去酒吧的时候可能会看到他。
就这样,我继续回归到不断重复的工作和生活当中。每天我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一些东西在流失,当这些东西流失殆尽之后,我只觉得自己是在拖着一具沉重的躯壳在四处游荡。那时候我头脑里充斥着的,就只有因为无可奈何的习以为常而产生的麻木罢了。
二零零七的二月。因为春节放假的原因,我坐上火车一路北上回老家过年。今年我很幸运,买到了一张靠窗的坐票。但火车上的人真的是特别多,人群如同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坐在位置上之后,我如果想去上个厕所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的事情。不过幸好我有提前准备,在上车之前我已经找了一个厕所在内裤里垫上了大号婴儿尿不湿。在春运列车这样一个拥挤的地方,很多人都采用这种方式来解决自己的小便问题。
火车一路向北行驶,车上的人也不断的上上下下。从南方驶往北方的过程中,外面的气候也在慢慢的变冷。进入河南地界之后有的地方正在下雪,透过车窗我看到野地里铺天盖地白茫茫的一片。北方的四季倒是十分明确,不像南江市所处的南部沿海地区,那里一年四季都没有多大的变化。望着窗外的雪,我的心里升起了一股暖意。仿佛我现在就坐在那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小屋里,屋里面生着火,母亲正在做着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大雪中的屋檐下,两盏红灯笼在夜幕中静静的放着光芒。
最终,在经历了二十多个小时的颠簸之后,我踏上了故乡的土地。
虽说我们的祖辈都世代生活在农村,但从我们那一代开始,年轻人毕业之后是很少愿意留在农村种地的。从家中的长辈到我们这些八零后都认为,留在家里种地是一种没有出息的行为。所以几乎每个走出校门的年轻人都选择外出打工,村子里平时就只剩下年迈的老人和幼弱的孩子。只有到了过年时间,我们这些常年在外漂泊的年轻人才有时间回到家里与一家老小团圆。
不像城市里过年那般冷冷清清,农村过年是一年中最热闹最开心的时刻。除了置办年货做一桌桌丰盛的新年大餐之外,走亲访友也是农村过年十分重要的一部分。但因为常年在外,很多年轻人都和老一辈的亲戚长辈感情淡漠。但这座村庄里还是有自己挂念的人。比如那些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那些从读书时就一起同窗的好友,那些从青春懵懂时就念念不忘的恋人。
上学读书时,我最好的朋友是杨辉。杨辉是我同村的一个发小,我们两个年纪一样大。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我们两个总是在一个学校读书。高三的后半学期,我们两个不仅是同班同学,还是同桌。从小到大的一起相处,使我们两个之间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二零零一高考结束后,我考上了郑州市工业学院,而杨辉却落榜了。虽然当时我考上的只是一个大专院校,但那个时候的大学生还不像现在这样普遍。特别是在我们那种落后闭塞的农村,整个村子里也没有几个大学生。一时间,各种荣耀和夸奖接踵而来,我一下子成了村里的焦点和榜样。那段时间我高兴坏了,心想着我以后的人生前途必定是十分辉煌。与我的情况正好相反,杨辉在高考失利的那段时间里很不好过,他的母亲天天拿他没考上大学这事在他耳边唠叨个不停。直到有一天杨辉实在是受不了,便独自一人坐上火车去了上海打工。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和杨辉踏上了不同的人生轨迹。
我回到家的第二天,杨辉便来我家找我玩。其实在这之前,我们两个已经多年未见了。虽说上学时我们两个是很要好的朋友,但自从高中毕业之后,我们就很少来往了。
杨辉在上海的一家电子科技公司做销售。据他所说,他的业绩很不错,每个月能赚不少的钱。其实在我看来杨辉的确比较适合做销售。他的性格外向,为人处世也十分灵活。虽然他的学习成绩不是很好,但在学校里他的人缘关系却十分的好。
当我说起自己在海格电器厂做的是模具钳工的工作,然后每个月赚得钱也不是很多的时候。杨辉的脸上多了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冷笑。
“海格电器厂不是五百强企业吗?你在里面的工资居然这么低呀!”杨辉对我说。
“没办法,制造业现在都是这个情况。在工厂里打工的工资都不高,只不过工作比较轻松稳定。”
“工作轻松稳定有什么用呀!现在你正年轻,年轻人就要出去闯荡才能多赚钱呀!现在就跟个老年人一样追求稳定,那还不如在家里种地安稳呢!”
“你说这话也许没错,但我上学学的就是模具这个专业,我不想把所学的知识荒废掉。”我说。
“随便你怎么想吧!毕竟人各有志嘛!”
杨辉说完以后,我们两个便陷入了一种无话可说的状态。
当时我坐在家中正堂的门口,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人感觉不到北方冬天里的寒意。杨辉就坐在我的对面。我们两个也只是几年未见而已,但此刻我却觉得我们之间好像隔着几个世纪那样让人陌生。现在的杨辉可谓是事业有成,意气风发。他的头发上打着定型啫喱,上身穿着一件时尚的名牌羽绒服,脚上则穿着一双乌黑发亮的高档皮鞋。这样的打扮的确使他看起来有派头了许多,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黑黑瘦瘦看起来土里土气的农村少年了。
我们两个之间沉默了大概有一分钟。不过杨辉首先打破了沉默。
“过几天有几个高中同学要在一块儿聚会,你来不来?”杨辉突然对我说道。
“都有谁呀?”我一听有同学聚会,顿时来了精神。
“都是咱读高三时候的同班同学,到时候你去了不就知道啦!”
“好啊!那我也去凑凑热闹。”我说。
“到时候去了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女朋友。”杨辉说这话的时候朝我神秘地笑了笑。
“行啊!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是什么地方的人呀!”
“当然是咱本地人了,顺便告诉你,她也是咱们的同班同学。”
“叫什么名字呀!”我迫不及待地问。
但杨辉却不停的在卖关子。“去了你就知道了呀!现在说出来了多没意思啊!”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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