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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翌日霖九诚然还是很守信地送我回了破晓观。
我打着喷嚏,正揉着鼻子听到南家小娃气势汹汹地过问霖九:“你是何人,是不是看我们家阿华长得端正所以……”
小娃真是越说越没型,我利索地掩住他的口,赔笑:“霖少侠你也别当回事,他说话一直这样……啊呵呵……童言无忌……”
霖九倒是不以为意,道:“这位小道士误会了,昨日黎姑娘迷路恰好被在下撞见本想送姑娘回观但是念及观里众人怕是都睡了所以就留了黎姑娘一宿——并没有对黎姑娘做不轨之事。不知小道士又是黎姑娘什么人啊?”
南家小娃一昂脖子,毫不气短道:“我是她师兄!”
霖九含笑的眸光在我脸上悠悠一转:“师兄?”
我:“……”
南家小娃脸不红心不跳:“多谢你照顾我家师妹一宿了,就此别过,慢走不送。”
霖九道:“黎姑娘昨日脚扭了,在下已然替她做了简单的护理,不过还是要将养将养。还有就是黎姑娘似乎有些着了寒……”
南家小娃已然有些不耐:“好了好了知道了,你走吧走吧——我家师妹我会好好照顾。”
南家小娃一口一个“我家师妹”,我又抖了两抖。
与霖九别过后,小娃本想煞有介事地拍拍我的肩,可奈何身高困扰,干咳一声作罢,道:“师妹你好福气啊,今个儿晨你师兄我回观不见师妹你,听观里人说你已然一夜未归还担心你会出事呢,却不想是被个挺俊的小伙子给送回来——说来听听,你是如何泡上人家的?”
我有些无言,狠狠一戳小娃的头:“小鬼!你别一口一个师兄师妹的,谁是你师妹啊?”
小娃嘴硬道:“你怎么不是我师妹?你比我晚入门,就是我的师妹!”
我默默地又打了个喷嚏。
小娃忽然神色紧张起来,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听到他掺和着不安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颜……颜师父。”
那个满头银发的人妖漠然地点点头:“小柒,和你宛师父回来了?”
虽然还是很冷淡,但终归比对我的态度要热情太多了。
颜卿离开后,小娃吁了口气,我睨他一眼:“你这么怕你颜师父?”
他瘪了瘪嘴:“你可别以为我是胆小,我们观里的人都很怕颜师父的。”
我不以为然:“他又不会吃人……”
小娃手里把玩着一根稻草,半晌无趣地丢掉:“宛师父说,颜师父以前性子不是这么古怪孤僻的,据说他曾经很喜欢过一个漂亮姐姐,不过后面漂亮姐姐好像背叛了他,还刺了他一剑,虽未至死,但也是让颜师父在鬼门关口走了一圈。后来颜师父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
我只当听个热闹,心里想着是怎样的姑娘才如此有胆识去刺颜卿一剑,刺就刺了,还刺了个半死,有胆识有胆识。口中道:“你颜师父也是可怜人。”
小娃随口应了句什么,我想他这样的小小年纪,也不过是似懂非懂罢了。
一扭头,小娃鲜绿鲜绿的小身影已经跑远了。
02。
在破晓观混吃混喝久了倒也有些过意不去,我也开始帮着小娃做些活儿来抵房租费啊伙食费的。
那天早早干完活,我和小娃颇悠闲地开始嗑瓜子。
我剥着手里的瓜子问小娃:“小娃,我和你混那么久了只见到你的两个小师父,你的爹娘呢?”
小娃低头磕着瓜子瓮声瓮气道:“我没爹娘。”
我塞一枚瓜子到嘴里:“你没爹娘——那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
他拍掉手上的瓜子壳:“从我记事开始我就在破晓观里了,我没见过我的爹娘,我是宛师父和颜师父带大的。”
我“哦。”了一声,就在“哦”的时候,手上一枚瓜子滴溜溜就往地上滚去,我忙伸手去捡,瓜子滴溜溜滚到了一双鞋边上,我拾起瓜子,抬脸顺着那双鞋子往上看,看见颜卿那张冰冻三尺的脸时,手抖了一下。
颜卿冷冷地负手而立,眸光在我手里的瓜子上一扫而过,身后的小娃的声音有些颤抖:“颜师父、我们没有偷懒,我们活儿都做好了……”
颜卿寒森的眼光扫得我浑身发寒,僵硬地干笑两声。
听到头顶上响起颜卿清冷的嗓音,我身上的汗毛又像豪猪的豪刺一样竖起来:“我们的破晓观不养闲人。”
看到颜卿缓步远去的长身玉立的背影,我脚下有些发软,小娃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我旁边来的,无限感叹道:“看到没?早说了颜师父惹不得的,你还偏偏就不信……”
我:“……”
他瞥我一眼:“前面是谁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什么他又不会吃人什么的,现在被一句话一唬就吓得腿软啊?”
我:“……”
03。
在破晓观的日子虽是颇愉快,有小娃耍活宝解闷,活儿也不重,没小娃叽叽喳喳的辰光里也有不少奇闻地志可以看着打发时间,就是颜卿偶尔朝向我的冷言冷语不甚愉快,总之来说这个米虫我做的也甚快活。但是,我心底深处还是不愿意在这个不明不白的时空里了结残生——我看那些奇闻地志倒也不全是打发时光,自那些秘闻里,我也在很努力地寻找着回21世纪的法子。
我偶尔也想,果真什么时候真的就不明不白地就又穿回去了,就像这样不明不白地穿过来一样——说实话,不说别的,倒也怪舍不得南家小娃娃的。
刚来的时候尚是立春,现已然是大伏暑天。
蝉声此起彼伏,本就闷热的夏天,在一片知了知了声中,人愈发地燥热。
我和小娃闷得无聊,小娃一面打着扇子,一面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哎我知道有个地儿,专门置着禁书,因为甚少有人知道那地儿,所以也甚少有人看守,正好闲得没事,我带你去那里溜一圈。”
我拿折扇轻叩他的头:“这么好玩的地你现在才想起来带我去玩?不够义气啊!”
他撇嘴:“你去是不去呢……”
我扯住他的袖子:“去啊,还不带路!”
那地儿的确是块鲜有人知的安静地儿,书架上的书因少有人去翻看,蒙了不少尘灰。
小娃神秘兮兮道:“这里的书可了不得,上面写的可是历朝历代民间王室被世人遗忘的真实野史,有趣的紧,我以前无聊的时候就经常来这儿偷偷翻看,我跟你讲讲啊,我上次看到说……还有还有,还有一个更有意思的,啊、就是这本,说是百年前的西域极西之处,有队人马凭空消失,所有人都道是那队人马被掩埋在无常的沙漠风暴里了,却是在数年后,当时那些人的子女都已然白发苍苍鹤发鸡皮的时候,他们再度凭空出现在当时那块地儿,一如当年凭空消失,却是依旧年轻如当年,分毫未变。他们逢人说起当时被卷入一场沙暴,醒来时是在一片陌生的天地间,有高大的房子,有鸣声刺耳造型古怪的马,那里的人都坐在那马的肚子里……总之是奇闻奇闻——哎我说你有没有在听啊?”
我原本懒懒散散听着,听到这个古怪故事的时候,我浑身上下都是一个激灵,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刻在我心上,我几乎下意识地一把抢过那本书,耳边是小娃带着疑惑的声音:“你怎么了阿华?这个故事是很奇异,但你也用不着反应这么大啊……”
我攒起一个有些苍白无力的笑:“小娃,这本书我可以带回去看么,我想好好看看这个故事……”
小娃爽快道:“好啊,我以前也经常把觉得有意思的书带回屋里去偷偷看,你若喜欢就带回去看吧,只一点,不要给人瞧见了。”
小娃后面又说了些什么我没听真切,只觉得有些恍惚,只隐隐觉得,可能,我是找着了回去的法子了。
我开始着心研究起这本书,认真态度不亚于当年中考时临时抱佛脚复习时的认真态度。
我想,若是我去到了那个极西之地,说不定就可以回二十一世纪了。
小娃对我“如痴如渴”研究那本书的态度并不是没有丝毫起疑的,他经常啧啧:“阿华别是走火入魔了,成天捧着书不知道在钻研些什么。都没人陪我玩了,真无聊。”
就这么着,一瞬也就秋天了。
踩着一地的枯黄落叶,我沿着一条小径慢慢踱着,忽然闻草径深处有悉悉索索的人声,我还未出声,那厢已然有人警觉开口:“是谁?”
当看到对方是谁时,我惊了一跳,顿时心生懊恼,真是冤家路窄。
那厢颜卿也微眯了眯眼,目光锐利地向我扫射过来。
我一低头,看见他立在一尊墓前无言地烧着纸,待看清那墓碑上刻着的字,一阵寒意从我的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我惊悚地望向颜卿。
那上面刻着的,分明是“颜卿”二字。
他对上我应是无比惊惶的眼神,轻轻一晒:“不过是祭拜自己罢了,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他唇角掀起一丝笑意,明明是笑着的,我却感到身上寒意浸浸。
墓碑边上的火势越来越旺,火舌肆卷,一寸一寸舔舐着泛黄的纸张,吞噬,湮没。
他移开了泊在我身上的目光,有风吹过,呜呜咽咽,树影婆娑,像是鬼魂伸出的枯瘦手爪。
他的身影佁然不动,在夕阳下凝成了一道剪影。
我望着他萧索的背影,轻轻开口:“我想你是有故事的人。小柒说你是为一个女子而改变,变得不近人情,淡漠世事。我不知道你和那个女子有如何的渊源,我只知道,如果一个人把所有叫他心思郁结的事全闷在肚子里,那他不会变得快活,反而会更加心思郁结。如果,你信得过我,是否可以把你的故事告诉我?我不能为你分担什么,但是,至少倾吐可以让一个人变得更加轻松一些。”
他缓缓回眸,看着我,半晌,脸上浮起一个复杂的笑,带着少许迷茫和自嘲,声音似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恍恍惚惚的,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倾吐么……至少,我也已经习惯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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