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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山中豺狼虎豹出没是很正常的,尤其是这样无比生态自然的山林,但由于我们这伙人马变态者甚多,我也从一开始看到山中野兽的惶惧到现在的麻木地看着几个人面无表情地扒下兽皮烤肉吃。
那天未拂晓之际,月色清冷,春寒未了,被冻醒了的我睡眼惺忪地去涧溪边洗脸。捧了一泓清凉春水,正要照面而濯,忽有一把熟悉的嗓音在约摸几株参天碧树后响起,不复往日疏狂,有恻然,也有凝重的叹息,是宛祁:“你何苦……若说你因……有愧于她,她那一剑,你俩何尝不是早已互不相欠……”
虽说窃听墙角是有悖于思想品德老师对我们的谆谆教导吧,我还是在八卦的诱惑下蹑手蹑脚地掩身上前,匿在一株距离二人约摸五米处的树后……听墙角。
在那个角度,可以看见清冷月华泻了颜卿一身,那月白袍子为月光一镀,益发显得苍白几近透明,他的声音不无寂寂,闻之如含了枚莲心在口,那苦涩就这么一丝一丝地在唇齿间蔓延开来:“这么些年……我始终觉得当年之事是我有有愧于她……”他手中似捻着什么物事,只专注凝睇着,口中极温软地呢喃:“此相思绵绵,共结同心缕。这些年,我始终记着她当时道这句话时面上的情态,只怕这辈子是再见不得了……”
后面的话逐渐恍惚了,“此相思绵绵,共结同心缕”,那女子当年启唇款款道来时姣好的面上应是无限柔软旖旎的吧,世事无常,曾经沧海也是难为水了。
忽然有清润的气息迫来,臂上力道一重,月色朦胧映着霖九戏谑的细长眼眸,他将我拉出一段距离,远开了宛祁颜卿,方低低笑道:“大半夜你不睡觉,原是在这儿窥听墙角。”
我有种被人抓了现行的羞臊感,硬着头皮瞪他:“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又是在干嘛?”
他吟吟笑道:“抓某人的现行啊。”
我说:“……要不我们好商量,我方才没听够,咱俩再一块儿听完去?”
他:“……”
结果是我被霖九毫不客气地拎回去乖乖睡觉。
几日的跋涉,一行人总算行出山林,在一处不算冷清的小镇暂且落了脚。
你知道几日风餐露宿的人见到清粥小菜和松软床榻时的心情么?
你知道几日没有好好儿沐浴洗漱的人见到热汤热水时的心情么?
你知道几日日晒雨淋的人终于有片瓦遮头时的心情么?
用小娃的话来说,我是几近饥渴地欢脱地扑向房里那张床榻的。
那日午后,正和抓耳挠腮一脸愁苦的小娃下围棋,虚掩的房门被人缓缓推开,霖九见我俩对奕得正欢,也不出声,只饶有兴致地瞧着。
见小娃为我围得无处可遁,四面楚歌,胜负即定。霖九笑着摇头,点着我道:“你恃强凌弱。”
小娃见有人为他伸张正义,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泫然欲泣地要霖九为他扳回一局。
我梗着脖子:“和你来一局就为一局,谁怕谁!”
霖九凤眼里笑意深浓:“爽快。只是干玩没劲,不若押个注吧?”
我问:“什么注?”
他道:“一般俗人才押钱为注,我们便押一个心愿吧,胜者可向负者索一个心愿。”
我想想,倒也愉快应了。
事实证明,我那时完全是自不量力,以卵击石。不出一炷香的时辰,局面已是大片白色山河。
霖九慢条斯理地笑道:“我赢了。”
我气馁地一推棋盘:“说吧,什么心愿?”我霍地头皮一阵发麻,惊悚地望向气定神闲的某人:“你不会要我去偷看颜卿洗澡吧……”
他手指轻叩桌面,作赞许状:“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我差点跪下去抱他的大腿:“不要啊……,你还是一剑要了我的小命吧!”
他脸上显出在我看来无比欠揍的笑意:“我这么怕颜卿?罢了,我这个心愿就先且搁着吧,我暂且也想不出问你要什么,等想好了再说吧。”
我无比哀怨地瞅了他一眼,默默地在心里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不下百遍。
02。
最近心情莫名的不爽。
起因要追溯回几日前,霖九很多管闲事地在街市上搭救了名被地痞流氓调戏的叫阿蕖的小姑娘,结果引得人家春心泛滥,现在成天没事就巴巴儿黏在霖九身畔,“霖哥哥”长“霖哥哥”短的。
我曾一度和小娃分享我的不爽,结果那个被阿蕖用糕点收买的家伙竟语重心长地批评我,说什么我不该干预人家私生活什么的。
我当时缄默了片刻,无比凄楚地指着小娃怒叱:“你还是不是我的好姐妹!”
阿蕖的天真娇憨颇为博人喜爱,及她那时不时贿赂的糕点,众人也就默许了她对于霖九那热切得几乎人人皆知的少女情怀及狂轰滥炸的追求,除了我。
当然,其实那时候我并不晓得自己在吃醋。
当然,聪慧如阿蕖,怎会没察觉到我的敌意?
那天,我去叩霖九厢房的门,大咧咧一推门,看到阿蕖与霖九两个人正以一种十分狎狔的状态,讶异地望着我:霖九那登徒子正身子前倾,伸手托着阿蕖不盈一握的腰身,一缕乌发慵懒地垂在耳际,阿蕖满面娇羞的红霞,望向我的眼光里,有讶然,有得意,还有一丝骄矜。
我干笑两声:“原来二位春意成浓,唐突了,你们继续,继续。”
我很贴心地替他们二人合上门,闪身出去的时候心陡然有些酸胀。很奇怪的感觉。
当晚吃饭时,明明有我爱吃的炒土豆丝什么的,却一点也提不起我的食欲,碗一推,我轻轻道:“我出去走走。”
小娃一脸见鬼的表情:“阿华你怎么吃这么少?今天有你最爱吃的……”
我打断他的话:“没胃口,出去散散心。”
我闷声不响拉开椅子离席,小娃不解地咕哝一声:“神经病。”继续扒他饭。颜卿还是那不冷不热的样子,宛祁探询的眼神在我身上扫了一圈,摇了摇脑袋,霖九默默垂着眼睑,若有所思。
夜色清冷,月朗星稀。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赌什么气,望着漆黑的苍穹,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放着今晨阿蕖那颇带挑衅意味的眼神。
有脚步声近前,落定在我身后,有些无奈意味地叹了口气,是霖九如玉环相击的声音:“今晨我们没做什么,阿蕖她被桌脚绊了一下,我只不过扶她一把。”
我闷声闷气道:“哦。你们怎么样我一点也不好奇。”
那时候的我是很口是心非的。
霖九缄默了片刻,忽极轻地开口,声音恍恍惚惚的:“阿华,你是不是在吃醋?”
我一时没听真切,“嗯?”了一声,问“什么?”
他淡淡道:“没什么。”伸手递来一块紫薯糕:“你晚上吃得少,肚皮饿着睡觉不好。这个给你垫垫。”
我没接,他态度有些强硬地塞到我手里,摇头:“真是个别扭的妮子。”
他的脚步声逐渐远了,我拈着糕,沉默了一会儿,大口地吞咽起来。
03。
西行的行程是不能耽搁的,想着又要再次走向风餐露宿的不归路,我无比眷恋地回眸看了好几眼松软的大床,幽幽地几声叹。
在客栈的大门口,忽然迎上一道娇小明丽的身影,阿蕖稚气未脱的脸蛋上还浮着因行色匆匆赶来而呈现的潮红。她怀中抱着一个包裹,几步行至霖九面前,声音甜糯:“霖哥哥,我听说你们今日要走,我……可不可以带我一起?我不会拖累大家的,我会干很多活,我还会做饭……”
她盈盈的眼波里充溢着恳切而期待的光芒。
霖九似笑非笑的眼神悠悠投向了我这边,我本一径冷眼旁观,触及他的眼风,轻哼一声将头别向一边。
他浑不在意我冷嘲的目光,低首和阿蕖说了什么,阿蕖的眼眸里露出深重的失落,她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走向我身边时仿若不经意地低声说了句:“我很妒嫉你。”
她微微仰脸,眼中隐有水汽,眼光里有揶揄,有羡慕,有怨怼,她说:“不要负他。”
这一番话听得我是一头雾水,转眼间阿蕖小小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举眸,霖九正姿态娴熟地翻身上马,驱着马儿近我身边的时候,我问:“你和她说了什么:”
他眯着眼笑得恬淡:“你猜?”
我望着阿蕖娇俏的身影消失的方向,淡淡道:“你倒肯放得下温香软玉。”
他置之一笑,对我的冷嘲热讽恍若未闻,只俯身去抚马儿的鬃毛。
那厢小娃从里屋出来,一身青葱的云天水漾小衫,袖口镶了滚圆的碧珠子,因是渐入夏的时节,他的衣饰装扮倒也颇鲜明凉快。
他欢脱地蹦跶过来,问霖九:“阿蕖姐姐呢?今儿我们就要走了,她可来送送?”
霖九只笑瞟了我这边一眼,小娃会意,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被某人妒火烧跑了。我说阿华来怎的脾气这么冲呢,嗯,阿华?你是喜欢我们玉树临风的霖九哥哥了吧……”
恰巧宛祁正悠悠然过来,小娃的话怎会没落在他这只狐狸耳朵里?他修长的眼眸里精光流转,眯着眼望向我的眼光不言而喻。
我气急败坏地揪住小娃的耳朵:“姓南的你别乱说……”
小娃一面吃痛惨呼,一面扯着嗓子号:“某人是被人说中心事恼羞成怒呢……啊痛痛痛!”
拾掇妥当了正要上马,我眼尖儿瞥见地上似落了甚物什,俯下身去拾,发现是一枚同心缕,编得极细致精巧,正把玩研究,有人裹了森冷怒气地一把自我手里卷过,仿若被人无意间窥见埋在心底深处最柔软的情愫的恼怒、声音冰冻三尺:“没人教你拾了别人的东西就要归还么?”
我又窘又耻,却暗暗称奇竟在一向面无表情的颜卿脸上看到了恼怒之态!
朝着那远去的背影,我摇摇脑袋,不过一枚同心缕罢了,动怒如此,真是个古怪的人。
同心缕。同心缕!
霍然似想到了什么,那个月夜,颜卿手中捻着什么物事,声音难得的温存:“此相思绵绵,并结同心缕。这些年,我始终记得她当时道出这句话时脸上的情态,只怕这辈子是再见不得了……”
那物事是这枚同心缕!
那枚同心缕下竟掩着这般海样深情,心下豁然开朗亦不觉微微恻隐。
竟是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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