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我为虏

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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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柳意再睁开眼时,已经和他已经身在天下庄一侧的密林中,其中一棵矮树上拴着一匹瘦马。
    季常靈撕下面皮,随手丢弃在脚边的泥潭里,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江柳意还以为那张朴实黝黑的脸皮就是他真正的样子。
    “这也不是我的真面目,美人你大可不必看个没完,”他凑近江柳意,淡淡的笑道,“凡是看过我真面目的人都死绝了,包括等江柳意再睁开眼,眼前的一幕让她不敢相信,就算是真的也好假也好,她一定会就这样坚定不移的走下去,我师父。”
    他的语气极度冷淡,仿佛死在他手下的那些人都是死有余辜。
    他将江柳意抱上了马匹,自己则牵着马缰悠悠的走在前面,江柳意蹙起眉尖,心中暗自思付,他一个人就能把她从困险重重的天下庄里救出来,足见这个男人的手段和武功之高,他可能不比刘影天好对付,她想脱身恐怕不是这么容易的。
    季常靈带着她明目张胆的来到了十几里外的一座城镇,城门口还贴着重金缉拿他的告示,只是画上的人又是另外一副面孔,跟他没有丝毫的相像之处。他们辗转来到了一间客栈,季常靈从腰间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柜上,对掌柜宣称江柳意是他的娘子,掌柜盯着那锭金子笑语盈盈,根本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正是恶贯满盈的杀人重犯,季常靈,掌柜开了一间上好的厢房,由小二哥领着他们上了楼,掌柜还叫来客栈里烧火的伙计,在他们厢房的浴桶里倒好温水,洒上艳色的花瓣。
    厢房虽雅致,却不大,厢房里的陈设一览无余,季常靈站定在床边,抱胸看她,仿佛能将江柳意薄薄的衣衫下藏着的山水一眼看尽。浴桶里的水汽还在氤氲,江柳意紧挨着门扉,只要他一有动作,她便立即夺门逃出去。
    他有些漫不经心,似乎早就看穿她的用意:“放心吧,大白天的人多眼杂,咱们的好事就拖到晚上,你沐浴完就来楼下的单间,我点好饭菜等你。”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厢房,江柳意带上房门,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如果继续坐以待毙下去,不知道他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不轨的行为,她边想着边走到床边,“嘶啦”几下,扯下床幔上的布,又使劲咬破手指,用血写下了九个大字,季常靈在此,速去报官。
    江柳意穿上伙计为她准备的干净衣裳,扶着栏杆下了楼,正值中午,小二哥端着菜穿梭在各桌客人之间,江柳意故意往小二哥那边疾走,作势不小心撞到小二哥身上,小二哥手艺很好,硬是稳住菜盘,没将半点菜汁洒到江柳意的白衫上。江柳意倒在地上,小二哥来扶她,她趁机把布条塞到小二哥手中,没待小二哥仔细查看布条上的字,一只大手将小二哥手中的布条抽离。
    “娘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季常靈扶起她,他的左手轻搭在江柳意的肩上,有一股灼灼的真气隔着衣衫涌入江柳意的体内,在她的五脏六腑之间兴风作浪,直逼得她使不上力气,任由面前的男人摆布。江柳意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通知官府的计划落空了,季常靈凌空抱起她,返回了楼上的厢房。
    季常靈把她抱到床上,又摊开掌中的布条细看,他的笑容似轻描淡写般一笔带过,却引得江柳意止不住的胆寒。
    “娘子你果真如此狠心要置我于死地,看来我得好好罚你了。”
    他的指尖轻挑,江柳意的衣带渐宽,如雨点般的吻包围了她的朱唇,他的手从上而下,停在她的腰间,冲击着她最后的底线。
    江柳意闭上眼睛,大滴的泪珠在颊边滚落,她现在没有一点力气反抗,唯一能做的,只是在心中默念父亲传授她的心法,支撑她尽快度过这场劫难,忽有一股真气涌上她的胸口,正是季常靈往她体内灌输的那股真气,在缓缓流入她的气海,最后竟被她完全吸收殆尽,她恢复的力气居然比之前更加完足,足以将他推开,她拿起身下的薄被掩住身子。
    他的神色惊恐,就算在面对天下庄无数的庄卫时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表情,他捏紧拳头,面上随之而来暴怒,促使他死掐住江柳意的脖子。
    “天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这么快破除我的内力,除了那个人,说,千叶老鬼到底是你什么人。”
    尽管江柳意被掐得脸色煞紫,可还是倔强的一言不发,死死的盯着他。
    “我杀了这么多人,不在乎多你一个,你不说,我就杀了你。”
    他大笑着,眼珠瞪得浑圆,如同一头困在笼中多日的饿狮,随时都能要了她的性命。
    厢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开过刃的尖刀齐齐架在季常靈的脖子上,整个客栈的过道上密密匝匝地站满了官兵。
    为首的人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庄严肃穆,长须冉冉,季常靈瞥了那人一眼,唇畔带着戏谑,他松开江柳意,不顾脖子上架着的利刃站起来。
    “黄大人,这可是你第三次找到我了,真厉害啊,下次我再出来,就先屠了您家,那么这世上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找到我了,您说,对吗。”
    黄羽之看着他:“你没有下次了。”
    季常靈被官兵押着走出了厢房,客栈的走廊里他的笑声还在回荡着,他说,他会回来的,等着他,江柳意知道季常靈是说给她听得。
    黄羽之脱下袍子披在这个满脸泪痕的女孩身上:“姑娘,你安全了。”
    官兵陆续撤出了客栈,原先在客栈里吃饭的客人们全都不见了踪影,江柳意穿好衣衫,慢慢的跟在押解队伍的后面。
    “大人,那小女子从晌午一直跟在咱们的后面,这都快天黑了,她还跟着。”管家黄敏扶着从轿子里出来的黄羽之。
    “你去给她些吃的,问问她是不是咱们丰城县人,如果顺路,让她与我们搭伴而行也可。”
    “是,老爷。”
    黄敏拿着一块干饼子来到江柳意的面前,她正靠在一棵树上休息。
    “这是老爷让我拿给你吃的。”
    黄敏见她迟迟没有伸手来接,语锋一转,有些愤然:“怎么,嫌弃这饼子粗陋!我们家老爷可是有名的大清官,两袖清风,断案如神,他让我给你拿吃的是看得起你,你可别不识好歹。”
    江柳意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自顾自望着地上的黄土。
    “是不是个傻子啊!”黄敏狐疑道,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测,于是三步一回头的折回了队伍。
    从晌午跟至星夜,又披着星辉跟至晨光乍现。江柳意看着队伍依次进入了丰城县衙的大门,她默默地跟在最后,却被门口的衙役挡在了门外。
    她找了一个墙角的位置,贴着墙根坐在地上,把脸深埋在腿上,就像自己困在囚笼里的那样。
    不知过了多久,江柳意瘦弱的身躯倒下的不着痕迹,只扬起地上些许细微的尘土。耳边响起焦急的呼唤,她来不及睁开眼睛,便头一沉,像跌进了千年冰窖里,人事不醒。
    “大夫,这位姑娘没事吧。”
    “黄夫人放心,这位姑娘昏倒是因为连日来饮食不调,忧思连绵,才致风寒邪气攻心,只需抓几副药服下,再将养几日,即可痊愈。”
    听得大夫一席话,妇人吊着的一颗心才算略略放下。
    “枫华,速陪大夫去抓药。”妇人吩咐身旁的丫鬟。
    黄羽之此时也稳步入屋,管家黄敏紧随其后。
    “老爷,这位姑娘好生可怜,倒在咱们衙门口的墙边,无人发现,我看见了,才叫人抬进来的,现下还发着高烧呢。”
    黄羽之望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却表情痛苦的江柳意。
    管家黄敏这时候插话道:“此女是老爷在破案时解救的,她一路跟着我们到了丰城县,中途我还试探过她,是个傻子无疑。”
    妇人听着管家黄敏的陈述,心中泛起一丝隐痛,都是做母亲的,哪怕是别人家的孩子也是于心不忍的:“那就更可怜了,年纪轻轻的,就心智不全,就算等她病好了,我也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老爷,不如留下她,与我们凤儿倾儿做个伴。”
    夜未央,烛花开遍了每一处角落,珠帘后头影影绰绰,女人高低起伏的娇喘之声,和满地凌乱的衣物,一声闷哼,映在床幔上的两个剪影,被一串鲜红的血珠染得殷红,在烛光的舔舐下,那血珠以一种诡异的颜色呈现,男人的身影轰然倒塌,床帷里,伸出一只若凝脂玉一般的脚。
    她捡起地上的紫色衣裙,束紧衣带,打开房门,不紧不慢的没入了夜色,自此,京都的金砖玉瓦上,临夜,又多了一抹紫色的倩影。
    晨色初萌,一阵惊呼炸醒了还在熟睡中的人们,负责京都一切刑讯要案的刑部侍郎,刘恭轶惨死在自家府中的床上,经仵作查验,确系利器穿插,以至流血过多而亡,京都刑部侍郎的府上高挂起了白幡。
    大殿里,群臣跪到,首领太监恭恭敬敬地端着檀木玉托跪在殿上,玉托上是一件湿透的血衣,皇帝愤起一掷,血衣落到了龙阶上,众人却无一人敢抬头相视。
    “泱泱大越,竟然找不出一个能给朕破案的人,还放任凶手持续作案,整整两个月,竟连杀了数名朝廷命官,那朕养着你们这群废物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
    太子广郁退出人群,俯身跪道“父皇息怒,儿臣举荐一人,定能力挽此案。”
    “大皇兄,恕三弟直言,上次固岳邻大战,也是您举荐的人才,才有了我们大越开国以来的第一次惨败,大皇兄举荐的总将军候樊被敌军削去首级,挂在敌营前曝晒成干,大皇兄举荐的副将军池城至今下落不明,生死难料,您这会儿又要举荐人才,三弟实在是有些替皇兄忧心啊!”齐王广吉在一旁冷笑道。
    太子广郁没有正面反驳:“儿臣这次举荐的人定能胜任,就是丰城知县原刑部侍郎黄忠的独子,黄羽之。”
    “老爷,您又一头扎进案卷里,饭也不吃,茶也不喝。”黄夫人端着精心准备的一盘茶点进来,轻放在案头上。
    黄羽之笑着指了指书架那头,埋头阅书的江柳意:“她可比我认真多了,夫人怎么不说她。”
    “那小丫头,从病好了在你房里看了第一本书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这都快四个月了,天天窝在你书房里看那些关于破案的书籍,哪里像个女孩子,她要是个男孩子,说不定就能继承你的衣钵了。”
    “是啊,不过就算她是男子,她的个性也是不适合沉沉浮浮的官场的。”黄羽之的脸上闪过一丝感伤,叹道。
    “谁说只有她不适合,还有老爷您呢,”黄夫人意味深长的看着黄羽之,“老爷你爱民如子,两袖清风,破了多少要案冤案,到头来呢,还不是被那些贪官污吏步步打压,流落到这个小县城里来了,要我说,老爷你真的该辞官了,咱们一家老小隐在丰城县里,安安生生的度过下半辈子,不好吗。”
    “好好好,”黄羽之握住黄夫人的手,“等办完这件案子,我就辞官,到时候我们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老爷,老爷,老爷”家丁三儿急匆匆的从大门口跑进来,声音由远及近。
    “出什么事了,火急火燎的。”黄羽之道。
    “就是,宫里,宫里……”三儿喘得说不上话,黄羽之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一大拨人横冲直撞的大步向书房走来,都是宫中侍卫的打扮,最前面的公公黄羽之是认识的,他被贬官到丰城时就是他宣得旨。
    “黄羽之听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京都频发凶案,恶徒擅杀朝廷命官,藐视国法,封黄羽之为查案钦差,处理好丰城县务,不日启程返回京都,全力侦破此案,不得有误。”
    黄羽之接过圣旨,黄夫人挽住黄羽之的手臂,等宫里的人都走了,她才惴惴不安地道:“听说之前侦办此案的岑大人,就是年纪挺大的那个,因为迟迟查不出一点有用的线索,被皇上盛怒之下,发配边疆去了,还有接手此案的王大人,几天前离奇死在自己家中,还有……”
    “够了夫人,”黄羽之安慰道,“不要自己吓自己了,一切都会好的。”
    黄羽之在返京当日,将秋后问斩的季常靈从死牢里提了出来,提前行刑,替老百姓彻底绝了这个后患,江柳意窝在府里没有去观斩,待听到府中的家丁议论季常靈已然出斩,她才算长舒了一口气,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始终难以放下,黄羽之举家搬回了他贬官前的老宅,黄夫人里里外外张罗了两天,而黄羽之成天猫在书房里,变得更加深居简出了,离皇帝规定的半个月的破案时限是越来越近了。
    “来来来,丫头,”黄羽之招招手示意靠在书柜旁的江柳意过来,两人席地坐在地上,地上是一张张案卷,杂乱无章的堆积成一摞。
    “这些案卷我都看过了,仵作验尸的结论都很相似,都是胸腹利器穿插以至流血过多而死,凶手的手法很老练,可以称得上是既准又狠,且凶手的目标都锁定在朝廷官员上,作案都是在晚上,没有劫掠钱财的痕迹,如果是情杀,那凶手不可能和这么多官员都有纠葛,如果是仇杀,那尸体上就算没有千疮百孔,窟窿也是只多不少的,更不可能让被害者自行流血过多而死,如果是早有预谋,那凶手的预谋究竟是什么呢?”
    黄敏敲门进来,看见两人盘腿坐在地上,干脆走进些,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老爷你找我啊!”
    “是啊,我找你来是为了案子的事,据我这几天了解的案情来看,和我们以往在丰城办的案子大有不同,首先,我们在丰城办的案子都是有目的性的杀人或者劫财劫色,凶手事后很少有如此缜密步步推进以毁灭罪证的计划,更不会有故布疑阵,让查案的人迷失方向,陷入无限往复循环的能力,所以我推测,这次凶手绝不是杀人灭口这么简单,牵扯进来的人可能远超乎我们的意想,另外,老黄你要多加派人手,日夜守护家宅的安宁,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切记不可与夫人提起,徒惹她担心。”
    黄敏点头称是,黄羽之继续道。
    “既然凶手给我们布疑阵,那我们就遂了凶手的愿,这次我们查案,讲究的是浅尝辄止,然后两侧迂回。”
    黄敏灵光闪回,兴奋的道:“老爷的意思是不是,凶手给我们挖坑让我们跳,我们就遂了凶手的意愿,来到这个坑前,左看看,右看看,看似正常,就是死活不跳下去,让躲在暗处的凶手干着急,自己先露出破绽,然后我们再利用一条又一条的线索,齐头并进,直驱凶手老巢。”
    黄羽之欣慰的道:“跟了我几十年,越老越开窍了。”
    “老爷这顿夸怎么听着这么不是味道呢。”
    黄羽之笑逐颜开,“你呀,最大的缺点就是喜欢凭自己的臆断来肯定一件事,”黄羽之笑着看看江柳意,“当初你说这丫头是个傻子,可是后来呢,人家又读书又识字的,可惜就是不会说话,所以这次我派她陪你去执行这次任务,目的就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你这个老家伙,不要草率行事。”
    “好,一切听老爷的,”黄敏笑着摸摸后脑勺。
    黄羽之又转头对江柳意道:“你在我书房里看了几个月的刑案书籍,是时候出去试试水了。”
    江柳意微笑着点点头。
    “哎呀,你的胡子贴歪了,”黄敏说着来替江柳意扶正脸上的那一小撇胡子,又嚷道,“身板那么小,穿上男人衣服也忒不像个男人,还勉强像个小白脸,待会儿我们进去青楼查案,样子装得严肃点,还有记住,青楼里的女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可千万别给我露馅了,也不准给我学坏咯。”
    黄敏拍拍自己过年时才偶尔穿出来的衣服,干咳了一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快步走进了怡香院。
    “哟大爷,看着眼生,第一次来吧。”一进门,老鸨就拥上来热情的招呼黄敏。
    “怎么着,看着眼生,就不接客了。”
    “那哪能啊,”老鸨整个身子往黄敏这边贴过来示好,江柳意很明显的看到黄敏的身子一僵,江柳意待在黄府四个月了,只听说黄敏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有娶过妻子,至于什么原因就不得而知了,总不至于一大把年纪了,这点身体接触就受不住了,江柳意在身后拉了黄敏一把。
    黄敏这才反应过来,拿出一贯钱放在老鸨手上说道:“哦,我们这次来呢,其实是慕了宜兰姑娘的芳名,来一睹花容的……”
    哪知老鸨看见黄敏拿出的一贯铜板脸色一泠,再听黄敏嘴里蹦出宜兰两个字,脸色刹变,抢话到:“当老娘是傻子啊!,你们这些当官的隔三差五的来找我们宜兰去问话,现在居然乔装成客人想来浑水摸鱼,老娘告诉你们,老娘今天不做你们的生意,要是我的宜兰被你们这些人吓出个好歹来,我这怡香还开不开了。”
    “不好了,不好了,宜兰出事了,”怡香院的小斯大喊大叫的朝这边跑过来。
    老鸨着急的跳脚:“出什么事了。”
    “宜兰她,她吊死了。”
    “啊,”老鸨惊得眼珠子在眼眶里活蹦乱跳,怒目道“快去报官,还有把这两个混蛋给我扔出去。”
    两个浑身肥腻的大汉围住江柳意和黄敏,像抛晦物一样把他们丢出了门外,扔黄敏的那个大汉力气使得大了些,黄敏在半空中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跌得比江柳意远的不是一星半点,只有他自己听见腰部咔嚓一声,好像是快断了。
    江柳意从灰尘里爬起来,跑去扶黄敏,刚把黄敏从地上扶起来,他的重心全在江柳意的手上,只一眼,周遭所有的喧嚣都化为乌有,那个人就站在离她不远处,与身边人攀谈着向她走来,所有的思念和委屈都化作一滴滴水珠在颊边扑簌滑落,她的手一松,黄敏又在同一个地方倒下了,又是咔嚓一声,这回是真的废了。他刚要叫死丫头,江柳意很快转过身去,不能让志瑄知道她在这里,她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黄敏亲眼看着江柳意跑远了,嘴上死丫头死丫头的喊着也不回头。
    “老人家,您没事吧!”
    黄敏见着面前这个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将他扶起来,一句老人家,却让他好感全无。
    他悻悻道:“看你年纪轻轻的,眼神怎么这么不好使,你哪里看出我像一个老人家了,”说着他托着腰,哎呀一声,“我今年才四十九,才四十九,我算那门子老人家。”
    “是,是,是,不老,不老,”刘志瑄浅笑,“大哥您能走吗,不行的话,我们扶您回去。”
    “那就太谢谢了,我就住黄府,过一条街,拐几个弯就能到了,麻烦你了,少年郎。”
    “到了,就是这里,”刘志瑄和侍从一人一边扶着黄敏到了黄府门口,几个眼明手快的家丁赶紧跑来搀着黄敏:“两位,今天帮了黄某大忙,进去坐坐。”
    刘志瑄推辞道,“不了,我们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了。”
    正要告辞,一个身影从大门口闪进黄府,刘志瑄无意中捕捉到了,下意识愣了愣。
    “怎么了公子,”侍从察觉出了刘志瑄的恍惚,黄敏已经被人搀进了黄府。
    “没什么,就是刚刚看到了一个背影,觉得很像一个人。”
    “公子是不是又错把别人的背影看成是那囚笼中的姑娘了,恕陵风直言,公子你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身体是会扛不住的。”
    刘志瑄望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无力的笑道,“放心吧!我没事的,只要我一天没有找到她,我就一天不会倒下去的。”
    黄羽之端了一碗黄夫人熬好的鸡汤过来看黄敏,江柳意如影子般隐在黄羽之背后,一进门黄敏便唉声叹气,直怨某人的良心早已随着南飞的大雁提早过冬去了。
    “好了,说正事。”黄羽之放下鸡汤,坐在床边,脸色由晴转阴,眉头紧皱。
    “老爷,宜兰姑娘吊死了,我们连面都没有看到,就被人轰了出来。”黄敏道。
    “这点老爷早就猜到了,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吗,为什么不偏不倚,宜兰在你们去查案的时候就突然吊死了。”
    黄敏正色道:“难道是谋杀。”
    黄羽之对江柳意道:“丫头你看呢?”
    江柳意重重的点了点头,黄羽之唇边淌过一丝坦然的笑。
    “既然你们一下就能看穿凶手的用意,凶手自己又怎会不知道呢!”
    “老爷的意思是,这就是凶手给我们挖得第一个坑。”
    “嗯,”黄羽之对黄敏细心说道“你伤了腰,好好在床上休息,这几天,就让丫头陪我去找线索吧!”
    黄羽之起身,“丫头,咱们现在就去怡香院看看究竟。”
    官兵在怡香院的外围筑起了人墙,围观看热闹的老百姓却比官兵多了整整一倍,把一条宽敞的去路堵了个水泄不通,黄羽之和江柳意只带了少许的家丁,因为黄羽之是皇上钦定的查案钦差,有出入一切案发现场权限,门口的官兵头领就没有阻拦他。
    侦办此案的官员是刑部的好几把手,上司遇害,按品阶,他是新被提上来的,脑袋里装得豆腐是公认的多,凭借自己的万贯家财才熬到今天这个地位,他姓黄名天德,与黄羽之一个姓氏,却没有半点亲缘关系,祖上是一个县里出来的,他见到黄羽之进来,煞有介事的查验起现场来了,一双眼睛时不时的往黄羽之这边瞟过来。仵作的验尸结果很明了,凭借脖子上的勒痕和全身挣扎时留下的淤肿以及尸体上凌乱的衣饰判断,这是一起谋杀案。
    黄天德听到仵作的推论,原本空空如也的脑子也理出了头绪,他直起身子:“黄大人,仵作的验尸结论已经出来了,您还有什么高见。”
    黄羽之不去看黄天德,直愣愣的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呀”了一声,惊得黄天德和众人的身心皆是一跳,以为是诈尸了。
    黄羽之哑然,许久才缓缓的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她不是被人谋杀,她是自杀的呀,差一点,差一点就误判了。”
    黄天德也震惊了,他是听过黄羽之的名号的,断案如神那是如雷贯耳,既然是神,就断然不会出错,黄天德不顾尸体上存在的诸多疑点,将仵作训斥了一番,并草草以自杀案子一结了事,仵作一面暗叹黄羽之徒有虚名,一面气恼黄天德糊涂至此,无奈人微言轻,又贪生怕死,只得乖乖闭了嘴。
    回去的路上江柳意低头缄默,想来是兴致不高,黄羽之笑道。
    “丫头,你是在恼我,为什么把谋杀案说成是自杀案吧。”
    江柳意抬头,黄羽之看着她的眼睛:“至于为什么老爷要把凶杀案说成是自杀案,在这里先给你卖个关子,老爷保证,日后你定会明明白白的知晓。”
    一阵急促的狗吠,引得江柳意和家丁们不经意的往身侧瞧去,他们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江柳意却一直看着,忘记了步伐,一个衣衫褴褛,蓬头散发的人正趴在地上,做扑食状,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只大黑狗脖子下卧着的一块肉骨头,眼睛眨也不眨,黑狗留着涎滴狂吠不止,是寸土不肯让,那人不知是不是饿极了,撑着地面的两只手有些发颤,江柳意看着这一幕顿起心酸,步随意动,刚走到一半,反方向一个衣着邋遢,个子秀巧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停在那趴在地上的人身边,用脚轻轻踢了踢他的腿部。
    “这有个肉包子,你饿了先拿去吃,你是人,不该跟狗争抢食物吃的。”
    那人回过神来,夺过包子就往嘴里送,年轻人释然的一笑,转身欲走,那人站将起来,身长七尺,魁梧强壮,却污垢满面,一双眼睛没有焦点,傻呵呵的直笑,年轻人刚走一步,他跟一步,年轻人走两边,他跟两步。年轻人回身踢他,却一脚落在他硬邦邦的大腿上,硌得自己破鞋里露出来的两截脚趾生疼。
    不远处的江柳意笑影阑珊,她加快了脚步,跟上了黄羽之的队伍。
    晨起风鸣,半个月的查案时限过去了大半,该是向皇帝初展案情的时候了,黄夫人不明情况没有去叫醒他,黄羽之破天荒的睡过了头,阔别已久的早朝眼看就要迟了,黄羽之手夹官帽,匆匆点了江柳意暂当马夫,往皇宫大殿疾驰而去,江柳意坐在马车上停在宫门外等候,若不是黄羽之身穿官服,守门的侍卫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衣冠不整的老浪子。
    大殿之上,已经有大臣发言过的痕迹,黄天德跪在殿央,汗流浃背,皇帝冷着一张脸,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等黄羽之走近些,皇帝劈头盖脸的将奏疏向他扔了过来。
    “好你个黄羽之啊,这些奏表都是弹劾你,为官不仁,滥用职权,将一起谋杀案硬扭曲成自杀案,你还有什么话说。”
    黄羽之俯身跪下:“臣无话可说,但凭皇上发落。”
    皇帝怒道:“黄羽之啊黄羽之,如果不是看在黄忠老爱卿在天之灵,朕在七年前就可以杀了你,如今你又犯下这弥天大错,看在黄忠老爱卿的面上,朕再放你一马,你自行脱了官服,下去领三十个板子去吧!”
    江柳意等在宫门外不久,便有两个公公拖着黄羽之出来,江柳意看着奄奄一息的黄羽之急得火上眉梢,她把黄羽之弄上马车,就驱马狂奔回黄府。
    大夫看过黄羽之以后,他就一直在说胡话,好不容易清醒了,也是在几天之后。黄羽之吩咐丫鬟叫了黄敏和江柳意来到他床前。
    “案情终于明了了,是时候收网了。”
    黄敏不明所以:“老爷,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黄羽之咳嗽几声,肺里已是血气翻滚:“之前丫头埋怨我,为什么要颠倒黑白,今天老爷我就告诉你们真相,凶手知道我接手这个案子以来,一直想方设法的想引我入局,而这个凶手的势力不是一般的大,不然前几任查案的大臣也不会全载在凶手的手上,我推测,凶手可能就是朝廷中人,所以我故意露出破绽,将谋杀说成是自杀,给了凶手一个扳倒我的大好机会,他们又岂会错过。老爷暗中联合了太子殿下,殿下让遍布在各大臣府上的眼线,暗地里观察异动,哪些弹劾我的官员虽然做了杀人的尖刀,但多数是被人利用,再者有刀,就一定会有执刀人,不然这个计划也难以进行下去,我们顺藤摸瓜,算算日子,今天正好是收网的日子。”
    黄敏泣道:“老爷,您居然用自己做诱饵来引凶手上钩,真是太危险了,您好好躺着,我黄敏就算是赴汤蹈火,都一定会把凶手缉拿归案的。”
    黄羽之望着窗外透进来的丝丝暖阳,眼中覆上了一层轻雾:“不需要了,太子殿下一定已经去了,希望这个案子,能早点结束。”
    黄羽之闭上眼睛,又是一阵急咳,突然从他嘴里涌出大量黑紫的血液,染湿了胸前的大片被褥。
    江柳意特地从丰城县换了多年来为黄家瞧病的老大夫,来查看黄羽之的伤情,老大夫翻看了他的伤口,把过脉后,却连连摇头。
    黄夫人问老大夫:“老爷的伤情怎么会突然恶化的。”
    老大夫让黄夫人屏退了左右的下人,只留下黄敏和江柳意,才惶恐的道出实情。
    “黄老爷不是伤情恶化了,而是中了一种叫七日红的慢性毒药,现已是毒入骨髓,怕是无药可解了,黄夫人要早做准备了。”
    黄夫人听到这个噩耗差点晕过去,江柳意从桌上取来给黄羽之受伤期间外敷的棒创药和一只没有风干的药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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