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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滴泪宛若高山之巅而来,飘飘摇摇,固执地悬在她的脸侧,黯淡的路灯照进车里,粼粼闪光。
万籁无言。
姜鹤远沉默地望着她,仍由她的手摸着他的额际,不知道把自己认成了谁,一股似曾相识的凉意犹如细小的雪花飘散,化成了浩渺烟波,融进他的皮肤。那滴泪缓慢地,缓慢地落下来,在她的脸上留下湿润的旅径。
他伸出手,接住了它。
泪水在他的手心里,覆盖了糖的痕迹,迸溅成水花,消弭于无形。
尹蔓怔怔地问:“我哭了?”
她摸了摸,没有泪水。尹蔓的视线回到实处,看见自己的手,倏然才回过神来在做什么,顿时被烫了般慌张挪开,讷讷不安。姜鹤远避开眼,说道:“到了,回房间再睡。”
两人进入旋转门,酒店富丽堂皇,典雅大气。他没有进屋,帮她把行李搬到门口:“我家在对面的小区,有事给我电话。”
尹蔓点头,姜鹤远转身便欲离开。
“姜教授。”她忍不住叫他。
“?”
“谢谢你。”她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加强语气,真诚得有些笨拙,“真的。”
“不客气,”姜鹤远道,“早点休息。”
他走了以后,尹蔓好奇地转了一圈,这是有客厅的套房,宽敞舒适,窗明几净,比她那个小出租屋好了十万倍。她疲惫地把自己放倒在床上,想起刚才简直尴尬得要命,使劲抽了下自己的手,愤愤道:“该打!”
唉,姜鹤远虽然没问,心里不会以为她占他便宜吧。
尹蔓滚来滚去,累得不行,还是强撑着洗了个澡。其实倒也不是很想洗,只是觉得住这么好的房间,不洗怪浪费的。她浸在浴缸里,上面覆满了泡沫,热水泡去了劳累奔波,让人精神不少,尹蔓将浴室的帘子拉开,透过落地窗俯瞰这座陌生的城市。
云市到底是省会,这么晚了依然霓虹辉映。她除了上学时放暑假和大宛钱鑫坐火车去隔壁市玩过几天,更远的地方再没去过了,不算小时候,这还是她第一次独自离开昭市。
尹蔓陡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跑出来了。
她跑出来了。
没有周全的计划,全凭一股冲动,居然成功了?!尹蔓心里涌起强烈的不真实感,不可置信地掐了自己一把。
不是梦。
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却并没有令人放下心来,思虑反而紧接着一拥而上。
尹蔓心中有数,姜鹤远嘴上说欠她一个人情,实际猪妹找事在先,真的要算,早就扯平了,自己这么顺杆往上爬,他没有表现出不耐烦那是涵养好,外婆念了一辈子做人要识相,她不能再给人添麻烦,过了这两天,后面的路到底得靠自己走,至于怎么走,还没来得及想。
还好上次偷出身份证办银行卡时顺便办了个新号,尽管为了降低邵江的警惕,又将身份证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但她一直用着这个号和姜鹤远联系,邵江一时半会应该查不到。尹蔓没有给任何人透露她的去向,连大宛和尹澈都没说,她走得太仓促了,不晓得他们会不会被邵江找上麻烦。
最初的兴奋褪去,尹蔓心乱如麻,越想越带出一阵后知后觉的恐慌。
算了,天无绝人之路。
她把毛巾搭在脸上,就像姜鹤远说的,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
*
尹蔓翻来覆去没睡好,早上七点多就醒了,昨天姜鹤远提过酒店有免费的自助早餐,她坐在餐厅里一通胡吃海塞,还顺了两个水果,打算撑到下午。自己如今是个入不敷出的状态,来到云市事事都要用钱,能省就省点。
姜鹤远教学任务不重,他的科研和项目早过了业绩指标,一周也不过四节,其中的选修还是自己申请的。今天上午排了一节大课,他昨晚没休息好,讲得嗓子发干,下课正好去吃饭,刚在教职食堂里坐下,就收到尹蔓的消息:“姜教授,在忙吗?”
姜鹤远打过去:“怎么了?”
“可能得拜托您帮个忙了。”尹蔓不好意思地说。
一个小时后,姜鹤远在酒店门口接到尹蔓。
她东拉西扯半天,然后支支吾吾地朝他借身份证办电话卡。
姜鹤远问:“你的身份证呢?”难怪她不坐动车。
尹蔓面不改色:“忘带了。”
姜鹤远手搭在方向盘上:“说实话。”
她察言观色,含糊道:“……被扣下了。”尹蔓不敢告诉姜鹤远,闪烁其词地说,“做我们这行,你懂的。”
姜鹤远奇异地看着她:“我怎么会懂?”
“……”
他身上还有一堆事,没时间和她扯淡,带着她迅速去移动厅里办了张新卡,存下她的新号,又加了微信,走前约好和尹蔓下午吃饭,给她接风。
“没事,您忙您的,不用管我。”她站在车外,把脑袋卡进车窗,赶紧说道。
姜鹤远无语地推开她的头,扬长而去。
以前的卡决计不能再用,新的号码尹蔓谁也不打算讲。她办完卡回到酒店,去前台一打听,听说这套间一晚上一千多,吓了一跳,忙不迭在网上查了查离姜鹤远家最近的招待所,将东西收拾好风风火火地搬走了。
招待所的屋子光秃秃的,一贫如洗,床单都有些泛黄,和酒店自然比不了,好在她也不在乎,打开58同城开始找房子。尹蔓记下一些价位相对合适的房源,和中介约好明天看房,等全部联络完毕,往外一看,已是暮色沉沉,华灯初上。
电话响起,姜鹤远的声音传来:“我在酒店门口,你下来吧。”
尹蔓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告诉他,连忙报了招待所的名字,距离不远,五分钟就到了,姜鹤远站在门前,抬头看着上面陈旧熏黑的招牌。
“帅哥,住店啊。一个人?”老板是个胖女人,坐在前台边嗑瓜子儿边大声招呼他。
姜鹤远见那瓜子皮宛如暗器直直地朝他呸来,撒得到处都是,后退了一步:“等人。”
“哦。”老板娘意味深长地打量他。
这家招待所的大厅——姑且算作大厅,头顶上方一根刺眼的白炽灯管,将那连着天花板的蜘蛛网照得分明,墙壁上粘附着多年沉积的油污,左侧放着暗红沙发,布都被坐成了光面,只能从靠墙的那一点布褶缝隙看出它原本鲜艳的颜色,一个男的吊儿郎当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头发太久没洗,刘海都腻成了绺儿。
尹蔓匆忙从狭窄楼梯上跑下来,那男的听见脚步声,目光赤/裸/裸地在她身上梭巡,吹了声油腔滑调的口哨。
她懒得理这种人,径直跑到姜鹤远跟前:“姜教授。”
男人的眼神与姜鹤远对峙片刻,悻悻收回了目光。
姜鹤远这才皱眉问道:“怎么跑来这种地方?”
尹蔓故作轻松:“你之前帮我定的酒店太贵了,我现在住不起。而且在找房子了,这儿也住不了多久。”
他语气不善:“我让你付钱了吗?”
尹蔓却误会了,赶紧打开包:“前台说你定了三天,这是退的房钱,还有昨晚的……”
姜鹤远止住她的动作:“上车再说。”
一上了车尹蔓就迫不及待要把钱还给他,态度诚惶诚恐,生怕欠了他一丝一毫的人情。姜鹤远面沉如水:“你不用这样。”
“不行,我本来就很……”
“听好,尹蔓,”他淡淡道,“既然你因为我的承诺来到这里,那我就有照顾你的义务。我自愿做的事情,不需要你感激。”
说完他又补充:“放轻松。”
尹蔓听见姜鹤远叫自己的名字,莫名打了个激灵,感觉怪怪的,琢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说白了就一句话:钱用不着你还了,不要有心理负担。
文化人讲话真是不一样。她也不和他争,打算等等趁他不注意把钱塞进椅缝里。
姜鹤远带她去的是一家看上去挺小众的私房餐厅,推开木门进去,环境僻静,曲径通幽,小路两旁有伫立的假山与潺潺流水,兰草遍地,恬淡宜人。
他们露天而坐,桌上点着一盏中式的陶瓷小灯,晚风拂面,沁人心脾。
等上菜的间隙,姜鹤远不紧不慢地问:“说说吧,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他是亲眼见过她一晚上能赚多少钱的,怎么也不至于到住不起酒店的地步,大半夜的跑来云市,睡醒头一件事就忙着去办电话卡,整件事从头到尾都不合常理。
尹蔓见逃不过,略一思忖:“是这样的,我觉得……”
姜鹤远一看她那个表情就知道她又要开始了,再次打断她:“说实话。”
“……”
第一道菜上了,豉汁蒸排骨。
尹蔓本来中午就没吃饭,早就饿得不行,暗暗咽了咽口水,心不在焉地说:“我打算找个房子住着,然后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我没问你准备做什么。”姜鹤远不再和她绕圈子,“为什么来云市?”
第二道菜上了,鲍汁焖竹笙。
尹蔓呆呆地看着鲍肉,眼睛都在放光:“我得赚钱。”
姜鹤远蹙眉:“我以为你是来读书的。”
她憋了半天:“啊……”
第三道菜上了,芝士牛油焗海虾。
姜鹤远见她一副消极应对的模样,终于失了耐性:“你到底在想什么?”
尹蔓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可怜兮兮地问:“咱们能不能吃完饭再审?”
说完,她的肚子配合地“咕”了长长一声,端得是千转百回,缠绵悱恻,隔着肚皮都能听到那委屈的控诉。
姜鹤远:“……”
尹蔓全程只顾闷头吃饭不说话,他问的话她一句也答不上来,昭市里一堆烂账,来这儿本来就是为了躲避邵江,关键又不可能一五一十地告诉姜鹤远,生活朝不保夕的,那么多事没处理完,哪有什么心思去读书。
她正吃得大快朵颐,旁边突然响起惊喜的声音:“姜教授?”
两人同时往上看去,面前的女人一身束腰风衣,亭亭而立,竟是之前和他相过亲的关思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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