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

14.暗云骤涌,月桂涎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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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着清粥,茶笙满怀信心的站在小院门口——
    今天一定可以的!
    茶笙对着自己打了打气,推门而入。
    门内的人在安然抚琴。
    天空中的阵阵桂花,随着风悠悠地落下。墨黑的发丝在微微风吹中,轻轻浮动。白衣人星眸半掩,恍若身处云端,轻巧的翻手间,连落花也随着琴音翩然起舞。
    只道,落花正明知未晓,暗影甚远只闻香。
    茶笙安静地走过去,来到桃木雕刻的矮几前,跪坐在落叶之上,将托盘中的白瓷碗移到几案上,轻然起身,到了白衣人的斜后侧站定,垂手而待。
    中庭悠远深邃,只闻一丝微风,合着吹拂过耳的隐隐天籁。
    与渡月阁截然不同的宁静。
    俞晓婉小心地摸进后院,悄悄爬来桌几前,白衣人依旧抚琴,侍童依旧斂目垂首,没人发觉她!
    俞晓婉捂住嘴暗暗偷笑,小手巴巴的捧起白白的瓷碗,“咕嘟咕嘟”——
    “啊呸——呸,怎么这么难喝??”
    一声清脆的童音,夹杂着恼气的抱怨,在身后骤然响起。伯牙和茶笙惊讶的回首,案几前,晓婉委屈的抱着雪白的瓷碗,撇撇嘴:“茶笙哥哥,你悄悄告诉晓婉,是不是伯牙哥哥惹你恼着了?”
    “啊?公子他怎么会……”茶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然,你为什么要在给伯牙哥哥的桂花粥里,放盐啊?”晓婉周瑾一张苦瓜般的小脸。
    茶笙涨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想要解释,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衣人闻言,已来到案几前。
    白皙的手执起白釉的瓷碗,伯牙一饮而尽。
    晓婉和茶笙目瞪口呆地望着伯牙一连串的动作,张大嘴巴的动作甚是一致。
    “嗯……”白衣人低吟。
    晓婉紧张兮兮地盯着伯牙,茶笙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这桂粥——”
    怎么样?
    “还真是——”
    真是难喝?
    “好喝的没的说啊!”满意地舔舔嘴角残余的羹粥,伯牙眯眼弯弯如钩月,愉悦道。
    “哈——?!”
    顿时,茶笙脸上涌满了欣喜,仿佛听说了天下最令人愉悦的事情。
    晓婉张大吞鸡蛋的嘴巴,仿佛听见了天下最荒谬的事情。完了,完了,伯牙哥哥的味觉已经给茶笙哥哥摧毁的没得救了!
    伯牙满意的笑着,晓婉在心里暗道:没错,就是这样!
    阳光映着庭中每个人脸,各式各样的神态充满生机。
    夕阳堪堪的照着沂州城中的东街。
    青儿精辟力尽,只希望能跑得快些,再快些……
    渡月阁和俞府,隔着整整半个沂州城。
    终于,俞府朱红的大门在远处一点点出现!
    眼中盈满了泪光,青儿扑了上去,也顾不得礼法约束,脑海中只留下唯一支配着他的目的——
    “来人啊,开开门啊!琴绝公子,请救救渡月阁,渡月阁就要完了!”
    听到外头有人拍门,茶笙正准备去看个究竟,可是“渡月阁”三个字,却如雷般生生炸在耳旁。
    “嘭!”
    新沏茶的杯具,自白衣人手中滑落,碎瓷合着水花,片片飞溅。
    上一刻还如春风般和煦的氛围,骤然降至一团凝冰
    俞伯牙的脸隐在阴影中,一丝神情也看不清。茶笙垂首,一一扫起瓷器的碎片。晓婉害怕的看着面前森然的哥哥,王管家忙哄着她去睡觉。她不明白究竟什么发生在了哥哥身上。
    整个俞府,只余一声声捶门,声声如闷雷,击在众人心上。
    “开门啊——求求你们开门吧!救救渡月阁吧!”青儿跪坐在地上,用尽力气,捶打着面前纹丝不动的大门,声泪俱下,“渡月阁就要被无琴公子灭门了!”
    声声钝雷响在耳侧,伯牙恍若未闻,端起面前重沏的茶,但指尖的颤抖,却泄漏了真实的内心。
    茶笙站在身后,垂首不语。
    一直处在暗处,保护着伯牙的紫衣女子,望着面前端坐如钟的白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嗤笑:“真是恶心!”
    门外的拍门声渐渐变得激烈。
    “俞伯牙!亏你还被敬为萧国‘琴绝’,你枉为大家心中的神——你根本不配!”
    白衣人仰头,将碗中的茶一饮而尽。
    电光火石间,记忆中一个片段飞速闪过青儿的脑海,青儿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歇斯底里的呐喊——
    “楼中的十九张琴,已经被焚去十八张了!最,最后那张剩下的,是成连先生的‘朱华’!”
    面前的朱门轰然洞开!
    俞伯牙崩溃的神情,在青儿头顶出现。
    “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双肩被白衣人握得生疼,青儿缓缓地抬起头。他知道,他赢了——
    “燕国的无琴公子,明早,将要在渡月阁焚去阁中最后一张琴——成连先生的遗物——‘朱华’!”
    “……你确定不用禀告少主吗?”御自明皱着眉头看着不远处的白衣人。如同抽离了灵魂一般,倚在朱门边,那永远有如神祇般的俞伯牙。
    “不必,我自有拿捏。”御萝涧冷冷看着黑夜中的那抹白影。
    哼,到底是离了楼主就软弱如泥的懦夫么?御萝涧冰笑,你哪一点比我好?
    ******   ******
    “禀告。”霂骐春压低声音。
    聚天楼上房窗边人,静静转过身来。钟子期如墨的眼睛,在黑夜中依旧明亮,灿若星辰。
    “禀少楼主,已查明‘血锦’来路,”霂骐春说到这里,犹豫了片刻,一咬牙:“下在伯牙公子琴上的毒,出自敬安王府。”
    在黑夜中,依旧明亮的眼突然划过一丝戾气。
    一瞬间的戾气,竟然将原本明俏的脸,映得英气无比。
    “……想不到我暝血楼,终有一天是和这朝廷对上了!”敬安王萧桓?这次的对手,果然不同凡响,倒不负我这些天来的布置了。
    少年飞扬的神采耀亮了暗暗黑夜,一瞬间,重幕被风鼓起,滚滚翻飞——
    “也是到了,我暝血楼该出鞘的时候了!”
    天空中划过一颗明亮的星辰,霎时间耀亮了沉沉黑夜。
    ******   ******
    一顶轻柔小轿,在夜色中急急行进,一拐弯,稳稳停在渡月阁前。
    一只纤细白嫩的手伸出,自内勾起帘幕。
    看门的小童忙迎上来。
    帘内,一个女子脸隐藏在纱巾后面,仅留一双水润灵慧的大眼,安静地打量着童仆。
    “小兄弟,我是珏茗郡主的大侍女,习裳。”
    一瞬间,门童的眼睛睁得老大。
    “我奉郡主之命前来告知你们,明天,郡主将前来这渡月阁听琴。”习裳微笑地看着面前愣愣的小童,“请务必记得,为郡主留间有帘幕的厢房,郡主不喜抛头露面。”
    “是,小的明白。”门童低下头去。
    “还有,”少女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递与门童,“我们郡主受不了别的香气,能否烦请明天,在大厅燃上这郡主闻得惯的呢?”
    “是,是……那自是当然!”小童手忙脚乱的接过香囊。
    香囊绣工精细,右下边角处,隐隐显出一个金线勾勒的“茗”字。
    习裳点头笑了笑,放下帘幕。
    软轿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小童愣在原地,望着软轿消失的地方,突然脑中一个灵光,欲哭无泪——
    楼中的十八盏瑶琴尽数焚毁,哪还有乐师能来给珏茗郡主弹琴听呢?
    老天似乎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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