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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月既望。
清晨。
渡月阁。
瑟瑟秋风吹拂古色古香的楼阁。
门前的纸灯笼,时不时的撞出“窸窣”的声响。
看门小童惺忪着睡眼,推开朱红的正门。
今天的渡月阁,开得格外早。
但还有人更早。
小童一开门,便看见一个遗世独立的身影。
白衣在朔风中翻飞,宛若千年寒冰之上孤开的雪莲,泠然欲绝。眉目间一抹艳丽的惊心动魄,一如站在祁连山巅,俯瞰众生的神祇,孤傲遥远的让人不敢仰视。
纤细的臂弯中,安然卧着一盏通体漆黑的古琴。伏羲式的琴身,暗细的雕花在琴沿勾勒,翻转,宛若神来之笔。纤长虬劲的琴弦,在暗昏的灯影中流转着灵动的光,依稀夹杂着一丝啼血之红。
那赤兔之鬃所制的极品琴弦。
而这琴,天下只能有一个人拥有它。
只有那人,配抚这盏琴。亦只有这琴,才不会在这人夺目的风姿之畔,黯然失色。
小童颤抖着走到白衣人身前,接着身势骤降,轰然跪下,垂首——
“渡月阁浥容,恭迎琴绝大人。”
豆大的泪滴,颗颗砸在青石板上。
这一刻,如神祇降世。
渡月阁,有救了!
门内,十八乐师和一众侍童静然站立。
白衣人拾级而上,跨过门槛——
“恭迎琴绝大人!”三十六道声音铮铮响起,三十六抹身影齐齐仆地。
白衣人静然的目光一一扫过伏地的众人,又抬眼,缓缓环顾着四周。
楼中的一切,一如往昔。
终究,又回来了。
“带我去他房间。”白衣人转身,不兴波澜。
“是。”浥容恭敬垂首,绕过白衣人,在前碎步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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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封的大门被轻轻推动,门扉“吱呀”一声的移开。
空气中有细小的尘埃,在晨光的照射中缓缓飞舞。
桌面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
小童安静的退下。
白衣人轻轻踱进空无一人,却整洁如一的房间。
虔诚的样子,仿佛怕惊扰了这屋内,哪怕一寸土地上的生灵。
床边的几案上,静然横着一物,仿佛在安详地注视着朝它走来的白衣人。
白衣人跪下身子,拂开琴身上的布。
曦光中的“朱华”,周身笼罩着着祥缓柔和的微光。
“师傅,我回来了”白衣人俯身靠在琴身上,啜泣出一丝悲鸣——
“徒儿回来看您了!”
****** ******
晨光浸开在了整个沂州。
同时迅速传开的,还有那令全城为之震动的消息。
琴绝俞伯牙,将于今天,坐镇渡月阁,对阵燕国公子无琴。
举城振奋。看来,这三天,无琴公子公然焚琴的举动,已惹得众人发指。
全城民众的目光,似乎都聚集在护城河畔,渡月阁的弹丸之地。
轻车软轿,辞楼下殿,自沂州四面八方,向渡月阁涌集。
****** ******
二楼深处,几抹空灵的琴音自深阁中缓缓流泻。天籁般几不可闻道轻音如风,拂过大厅中众人的耳畔。
人们不禁凝神细听,厅中无人主持,却默契的无人发出一丝声响。
这时,没有人会怀疑,那阁中抚琴人是谁。
这普天之下,除了琴绝大人,还有谁可抚此佳音?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呵!
突然,一声通报打破了仙境般的宁谧,童子在门边站定高声道:
“敬安王爷,珏茗郡主至——”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门关处。
神情阴冷的敬安王一步迈进,如鹰目般锐利的眼神横扫厅内众宾客。宾客皆一惧,垂下首来不语。
几缕琴音如银针,针针刺在萧桓的耳畔。萧桓骤然望向二楼深处,那目光中,闪过一丝戾气。
这时一阵花香,却飘然降至这渡月阁。
未见纤琼影,却闻沁鼻香。
众人悄悄抬起眼角。
几根丹蔻点缀的素白手指,柔柔扣住披风的钩合之处。蹑着珍珠白缎的素足,轻巧的跨过门槛。
众人屏息,无法抑制地抬头,想要一窥芳颜。
只可惜,柔柔一抹绢纱,拦断了众人的视线。
只见那额间一点朱砂,点缀的盈盈两汪秋水烟眸,顾盼生辉。珏茗郡主缓缓抬眸,仅此一颦,全场人的心神便荡了三分。
照花前后镜,画面交相映。
一瞬间,犹如百花,在伊人身侧盈然绽放。
这一趟渡月阁,果真没有白来!
众人在心中慨叹。
其实,自珏茗郡主来的这些天,虽说已到沂州,但身体一直抱恙,不曾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过面。于是乎,那郡主的倾城之姿,便被传的越发神乎其神。如今来一窥究竟,竟是比传闻中的更胜三分。
就在众人浮想联翩之时,王爷和郡主一行人,已安然上了二楼,那为珏茗预留的雅阁中。
****** ******
层层帘幕垂下。
珏茗郡主巧眸盼顾,将萧桓面上的暴戾尽收眼底。
珏茗娇媚的唇边,挽起一抹玩味,银铃般的嗓音道:“五哥,莫不是小妹拖着你来陪小妹听琴,恼着你了?为何脸色如此差?”
萧桓紧绷的尖脸骤的一松,面上恢复平静。
“哪有。小妹轻易不走动,这次能来看五哥,五哥自是高兴都来不及,何来恼怒一说?”看着珏茗,自打来沂州之时,就不曾退去绢纱,有一丝好奇,“虽说小妹是未出阁之人,但行事总带条绢纱,不会不方便吗?”
“不会,五哥放心。珏茗已习惯了,即便在宫中,也是这样的。”珏茗敛目轻道。深深吸进一口气,沁鼻的花香抚过五脏六腑。
不错,就是这香!
珏茗眼底闪过一抹诡秘的笑意。
突然,楼下大厅,渡月阁朱红的门扉被张风猛地掀开,妖娆的声音随之而至——
“渡月阁今日好生热闹!这倒也难怪,都很好奇,想看看这渡月今日究竟是如何灭掉的么?”
众人一惊,皆回首,只见赭衣男子妖异的抬眼,瞥向二楼深深的回廊,轻佻的勾起一绺头发玩弄:“听闻俞伯牙今日在此,怎么净藏在这深阁之中,弄些个缩头缩脑的丑态?倒不叫本公子一窥个究竟!”
阵阵幽谧的琴声戛然而止。
二楼垂首侍立的小童上前,恭敬地自两侧缓缓拉开木阁门扉,一个白衣的人影出现门前,一张脸尚在阴影里,看得不真切。白衣人缓缓上前。
“那是因为——”
众人伸颈而望。
那雪白的衣裾扫过门槛,白衣人卓绝的身姿,赫然凭栏而立,墨黑的凤眸,似深藏着千年玄冰,睥睨赭衣男子,淡薄的唇勾起一抹笑——
“对付尔等之辈,何必费此周章?”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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