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斯的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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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下午，有沙棘园的成员来访，说是与玛格丽特工匠铺的比试已经正式确定下来，现在可以去会议室与对方见面。
    城北的雷金，城南的玛格丽特。铸剑师玛格丽特的名号很响，为了给艾利斯撑场面，弗雷和古林也跟着过来了，紧张地到了会议室，却发现玛格丽特还没到。会议室中间是一个长桌，会长巴克索不在，正对面的主座空着，桌子两侧各有五个座位，其中一个坐了人，正是沙棘园的剑士凯伊。
    “人一会就到，”凯伊嘴里嚼着牛肉干，倚在座位上看着他们，“我叫凯伊，幸会。”
    同为剑士，弗雷一眼就注意到他椅背上挂着的两把剑。这两把剑风格迥异，一把较为厚重，另一把比较轻盈，纤薄的剑身用长布裹着，露出的剑柄上有数种花的暗纹雕刻，尾部坠着个白色剑穗，纤巧华丽，倒像女人会喜欢的风格。
    “找到了……”艾利斯忽然说道。
    “什么？”弗雷侧头看他。
    “四文字，”艾利斯说，“这剑是四文字中的一把，名叫花纸。”
    这是真正的四文字？弗雷看了看那枚白色剑穗，也确信了几分。听说花纸的剑身比纸还薄，薄到剑刺进去连伤口都看不见，因此花纸的剑穗永远不会溅到鲜血，一直是纯白的。
    “能这样就认出它，你挺厉害的嘛。”凯伊说。
    “小意思。”艾利斯打量着凯伊，花纸最初是伊登为女性剑士打造的，现在却属于一个男人，也是出乎意料。他正想向凯伊问更多关于这把剑的事，会议室的大门却在这时打开了。
    “哎哟，天可真热啊。”来人是个魁梧的壮汉，却画着浓妆，脖子上系着粉红色领结，还穿着短裙和高跟鞋。他一进门就东张西望地似乎在找什么人，没一会儿就露出失望的表情，问凯伊道：“小亚柏呢？怎么不在？”
    凯伊摊了摊手，“玛格丽特大姐，你先坐，那家伙有事出去了，咱们不用等他。”
    不会吧，这个人妖就是玛格丽特？！弗雷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不知道赫瑞德玛大师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收这种奇怪的徒弟。
    “这么说人家见不到小亚柏了吗？啊啊啊好伤心！”玛格丽特掏出手绢擦着眼泪。
    “咳咳，还是谈正事吧玛格丽特大姐，”凯伊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现在雷金工匠铺的老板。”
    “嗯？”玛格丽特弯腰看着艾利斯，脸凑得极近：“雷金老爷子真是疯了，要退休也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嘛，找这么个小鬼接管铺子……你真的是铸剑师？这么瘦弱的手臂能拿得动铁锤么？”
    艾利斯被眼前的粉红色晃得眼晕，“这裙子可真漂亮啊，打铁的时候穿这一身肯定很凉快，是在哪买的？我也要去买一件！”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啊，不会是被吓得语无伦次了吧？弗雷和古林同时叹了口气，心说这气场已经是撑不起来了，看看玛格丽特，虽然是个人妖，但光那身肌肉就甩出艾利斯好几条街。
    “哼，要不是看在小亚柏的面子上，人家才不会跟你这种小鬼浪费时间呢。”玛格丽特抚平裙子上的褶皱，又看向凯伊，“说吧，怎么比？”
    “这个嘛……”凯伊没想到身为二星铸剑师的玛格丽特会真的答应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铸剑师比试，也不知道亚柏是怎么说服对方的。
    “二位都知道，现在距离公会战只剩一个月的时间。”凯伊把他的重剑抽出摆在桌上，只见剑刃已经卷口，磨损严重，“这次沙棘园的参战成员中只有我会用到武器，不过这把右手剑已经无法再用，所以二位比试的内容就是在公会战前铸出一把代替的剑。”
    “原来如此，你倒挺精明的嘛。”艾利斯说。
    “这话怎么说？”凯伊似笑非笑道。
    “因为不管我们俩谁赢谁输，你都能带一把好剑参战吧？”艾利斯说，“为了能与沙棘园合作，我们两个铸剑师肯定都会尽全力，剑的质量必然有保证。而且铸剑是很耗时的工作，这场比试对你们沙棘园来说可谓一举两得——既能找到合适的合作工匠铺，又能在最短时间内解决公会战的武器问题，真是很聪明的做法。”
    凯伊看着艾利斯，心说聪明的可不是我，是你的后辈才对。“怎么了，你们也不亏啊，胜者不但会成为我们以后的合作对象，还能获得一万司代拉作为酬金。”
    “一万司代拉！”艾利斯叫出声来，眼睛瞪得溜圆。他本来就想趁机索要点铸剑资金，一万可比他预想的要多多了，赶紧没出息地拉着弗雷就往回走：“我什么都不说了，现在就去给你铸剑！”
    “等等，”一边的玛格丽特问凯伊道：“人家还有个问题呢，你要怎么判断谁铸的剑更好？”
    “这个你们铸剑师应该比我要清楚啊。”凯伊说。
    “这……难道你要举行‘剑斗’？”玛格丽特皱了皱眉。
    所谓剑斗，指的是铸剑师为了比较剑的优劣，而委托剑士所进行的正式比试。各业有各业的规矩，好比说在骑士团里，由于私斗违法，士兵们想切磋剑术便需要申请决斗，然后在圆形比武场由至少三名队长级别的人见证整个过程，并对结果进行公证。而铸剑师之间的“决斗”则类似，为了验证两把剑的水准，单单品鉴相剑是不够的，需要由两名剑士分别使用这两把剑进行切磋，之后再交换武器再进行一次，最后根据两场比试结果做出最终判断。
    “这么说，铸剑师的比试需要剑士参与？”弗雷问道。
    艾利斯点点头，“铸剑师本就是依赖于剑士而存在的职业。剑也只是剑士的附属物，即使是一把好剑，也可能因为持有者剑术平平而埋名，就目前来说，剑斗是最公平的方法。”
    “说的没错，”凯伊拿出一块牛肉干放进嘴里，“既然是为我铸剑，参加剑斗的一方理应是我本人，至于对手的剑士，我也会负责寻找。”
    “不用找了，我来当你的对手。”弗雷说。
    “这可不行哦，”玛格丽特晃晃手指，“参加剑斗的剑士不能与双方铸剑师有利益关系，这位金发小哥是小鬼那边的人，用人家的剑时要是故意打输可怎么办呢？”
    古林冲他龇牙：“弗雷才不会那么做呢！”
    “先不管剑斗的规矩，”艾利斯说，“牛皮糖你身上还有伤呢，就老老实实地养着吧。”
    “啧……”难得遇到伊登四文字的持有者，却无法与之切磋，弗雷很不爽。
    “那么，我这把右手剑就先放在这里供二位参考，至于剑斗就定在公会战前三天，可以吧？”凯伊说。
    艾利斯和玛格丽特都点了点头，开始研究凯伊的剑。
    “你这小鬼不懂女士优先吗？让开啦！”玛格丽特把艾利斯挤到一边，掂了掂剑的重量，又拿出软尺量了半天尺寸。
    艾利斯在对方庞大的身躯后探头探脑却什么也看不见，只好跑去跟凯伊套近乎：“那个我以前也在翡翠城的，你是最近加入沙棘园的吗？怎么没见过你啊。”
    “哦，两年前我原本的公会解散，我无处可去，是巴克索会长收留了我。”
    凯伊原本所在的水牛角公会曾是实力强劲的老牌公会，因为和百臂巨人一样也在琥珀岛，二者一直竞争不断。可随着时间流逝，不少新兴公会慢慢崛起，水牛角的实力则越来越弱，尤其是两年前的公会战，水牛角甚至连预赛都没有通过。谁也不曾想到，这个昔日的大公会居然会落了个连续七年e级评定的下场，最终不得不解散。
    “水牛角、沙棘园这可都是大公会啊！看你年纪也跟我们差不多，剑术肯定很厉害吧！对了对了，你是怎么得到花纸的？你看把牛皮糖嫉妒的，眼珠子直冒蓝光呢！”
    “谁嫉妒了，我眼睛本来就是蓝的！”弗雷怒，他堂堂华纳海姆的王子殿下至于垂涎一把女人用的剑吗？真是的，他也是剑士啊，怎么就没听艾利斯这么夸过他啊？
    “花纸是我母亲给我的，”凯伊说，“在嫁人之前，她是个很厉害的剑士。”
    “那你父亲呢，也是剑士吗？”
    “他只是个普通人……”
    听到关于剑的话题，玛格丽特的耳朵也竖起来了。不过他越听两人对话越汗颜，这艾利斯简直就是自来熟，没一会儿就把凯伊的身家背景生活习惯全都打听了一遍。
    “——你打听那些干什么，追星还是相亲啊？”回到工匠铺，弗雷拄着剑坐下。他觉得自己的伤已经大有好转，估计再过几天就不用把剑当拐杖使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艾利斯拿起工作台上的苹果啃了一口，“铸剑师必须要充分了解剑士才能为他量身打造出合适的佩剑。”
    “那也用不着连人家睡觉是侧着睡还是平躺着也了解吧？”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就听旁边奥丁摔书的声音，吓得弗雷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对、对不起啊奥丁，打扰你了，我们出去说。”
    “过来。”奥丁冷冷道。她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弗雷放低了声音问艾利斯：“怎么回事，她今天怎么没出去散步啊？”
    “我哪知道，”艾利斯也悄声道，“她今天一直在看一些奇奇怪怪的资料，我记得借书的时候没这些啊，不知道她从哪弄来的。”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在说什么。”奥丁刚才摔书倒不是因为他们，而是蜘蛛给她的那些资料实在生字太多。
    “没、没什么，”弗雷赶紧说，“我是说奥丁你爱看书，这特别好，像我老爹就总嫌弃我没文化……”
    “行了，”奥丁背着手，瞟了弗雷一眼，又问艾利斯道：“你的事谈成了？”
    “嗯，”艾利斯点头，“剑士的资料也到手了，接下来就是准备材料，我明天去市场看看铸模砂还有金属的价格。”和玛格丽特会面之前他还特地出去找了份短工，就为赚点材料钱。
    “金属……”奥丁想了想，“对了，下午有个人来过。他送来不少东西，说是你铸剑能用到的，就放在仓库。”
    “什么？”艾利斯跑进仓库一看，原本空荡荡的地方现在摆着好几个箱子。他打开其中一箱，里面是叠放整齐的生铁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会吧，”艾利斯又陆续打开其他箱子，“这是牛皮、铸模砂……还有白银，连这种贵金属都……”
    “喂，怎么回事？”弗雷也过来了，看到这几箱子材料也很惊讶，“奥丁，是谁送这些东西来的啊？”
    “一个戴帽子的小鬼，”奥丁说，“他拉着木板车过来，说话行事都算得体，我就让他进来了。”
    “……是亚柏。”艾利斯看看手里还攥着的银块，“没想到昨天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他竟然全都记住了。”
    “你说什么了？”
    “我跟他说铸剑需要生铁什么的……唉就说今天怎么没看到他，傻瓜吗他？牛皮糖你不知道，那家伙跟我一样没什么钱的，买这些东西肯定破费不少，要是动了他打小就在攒的老婆本，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那怎么办，东西给人还回去？”弗雷问。
    “这些都不是可以随便退货的东西，还回去不是更给他添麻烦？”艾利斯说，“要想把材料的钱还给他，就只有超过玛格丽特，拿下沙棘园那一万司代拉——那家伙就是要我这么想。”
    艾利斯心里挺暖的，对这雪中送炭也决定欣然接受，毕竟有了这些材料，铸剑计划可能节省好几个步骤呢。他盘算了一下跟弗雷说：“明天我回红宝石镇一趟，你和奥丁就留下看家吧。哦对了，如果亚柏过来记得替我道谢啊。”
    “你要回红宝石镇？”弗雷一愣，回红宝石镇干什么？不会是这一下时间宽裕了，就又开始惦记巴德尔的那封信了吧？“我不是说了要耐心等霍沙大哥的消息吗，你坐不住了？”
    “不是，”虽然一直都惦着信的事，艾利斯却同意弗雷说的静观其变，无论寄信人是不是巴德尔的亡灵，都不会就这么简单地送个信，肯定还会有后续动作。这次他回红宝石镇反倒是为了铸剑的事：“我是要去找那个卖你假剑的大叔。”
    “找他？”弗雷看看手里的剑，“你又有什么歪主意了？”
    “什么叫歪主意啊，”艾利斯撇撇嘴，“我是伊登奶奶教出来的，铸剑风格走的是轻巧派，这次要铸的却是重剑，当然要向经验者取经了。那个大叔模仿不了轻剑月笼，却能铸造出你这把伪鹿角，显然是比较擅长铸造重剑的类型。”
    “哟，看来这回你是动真格的了。”弗雷心说平时那么不靠谱的人居然想出这么正经的计划，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道真被人家后辈的一片苦心激励了？
    “能不动真格吗，一万司代拉哎！”艾利斯眼睛放光，“而且和沙棘园合作的话，以后肯定还有无数个一万司代拉等着我！”
    “……”
    当天晚上，奥丁又出去散步，艾利斯简单收拾了下明天出发要带的东西，就继续开始制作自己睡觉用的箱子。
    弗雷吃过晚饭，正要上楼休息，却传来一阵敲门声。这么晚了会是谁呢？他披了外套去开门，但没见门外有人，正有些疑惑，就听到脚下有什么东西“汪”了一声。
    原来是只背着小包裹的金毛犬，正蹲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很温驯的样子。
    “……这是什么，流浪狗吗？”弗雷和金毛犬对视了半天，这时艾利斯从仓库出来，金毛犬用鼻子嗅了嗅，就马上奔了过去。
    “——阿福？”艾利斯惊讶道，“天，真的是阿福，都长这么大了。”
    “阿福……”弗雷记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你忘啦？它是布爷爷的狗，我跟你提过的。”
    阿福是布拉吉的送信犬，脖子上系着灰色项圈。艾利斯解下它背着的包裹，取出里面的东西冲弗雷晃了晃：“啧啧，老爷子的手信。”
    “他说了什么？”
    “嗯……”艾利斯看了看，“原来如此，我之前不是说想看看老师的棺材吗？布爷爷说他已经探知完毕了，棺材没被动过，老师的尸骨也还在里面。”
    “不是吧，他真把巴德尔挖出来了？霍沙大哥不得跟他拼命啊？”弗雷不敢相信。
    “不需要那么做，布爷爷只要用手接触土壤就能探知到地面之下的情况，无论多深。”
    地下探知，这是只有大地的魔导师——贤者布拉吉才能做到的事情。
    “原来老师真的没有复活啊……”艾利斯知道，其实墓地土层都有布拉吉设置的土石障碍，如果有异样布拉吉一定会知道的，他之所以又进行了探知，无非是想让霍沙和自己死心而已。只是，虽然理智上清楚，心里却总被信封上的笔迹勾起侥幸的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