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情仇:溪云

第248章 第一四〇章 青锋问黼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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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间的夜宴在皇极殿。春寒还未消散,大臣们还穿着冬服冠袍,按席所列入座。御座东边是禄德与御前牌子两人,西侧是缁衣卫士。御之烺赭黄盘领龙袍,翼善冠,静静坐在龙椅之上,俯视大殿。
    照旧是一套仪程。山呼万岁,皇恩浩荡。鸣乐歌舞,珍馐美馔。
    衣衣看见白觞着官服,悄无声息地走到御台底下侍立。他脸上平静矜持,目不斜视。今日有常千户当值,他在御座西侧排第二位,飞鱼服秀春刀,目光如炬。斫北王御之烨着御赐蟒袍,坐在东侧第一列首。羲南王御之焕着亲王常服,坐他下位。陈齐居第二列首,陈弈坐他下位。
    退婚之后,韦如蓝再也没出现在宫廷里。衣衣的上位便是太主御曛。她的手握着金凤头手杖,狄髻大袖衫,脸色却不甚明朗。
    衣衣低头看着银杯里的葡萄酒。它果真就像陛下所说的一样,殷红如血。
    御之烺颁布诏谕,二月初二日,兵部侍郎卫宗辉挂虎贲将军印,与督军兵科给事中姜肃率骑兵十万出琼关,羲南王御之焕挂玉弓将军印,与督军兵部员外郎韦双率骑兵十万出青虎关,击祜军于关外大漠。
    大殿另一边的御之焕与卫宗辉出列领旨时候,所有人都寂然无声。灯火辉映,御之烺的龙颜之上,唯有坚决。衣衣耳畔响起他说过的话——“朕只是想做完该做的事,留个太平天下。”她去看过璟朝坤舆全图,那些广袤的国土上,蜿蜒曲折的国境上,每一个悦耳或者平常的名字,都是一方水土与一批生命。寸土相争,在宫阙之内只是御笔一挥,但落实到那马上刀尖,是多么艰难的事。
    御之焕在御台下,平身之后,直直地注视着皇帝。
    “三弟,去吧。”御之烺忽然平静地开口了,“去为你的兵将们报仇,去为朕的百姓解忧,去为曾经的一切雪耻。朕在此地,会等你的好消息。”他也凝视着弟弟的脸,“朕会一直等下去。”
    ※※※
    衣衣得到旨意,可以送御之焕出宫。她让敬存在前面掌着灯笼,御之焕却摇头,把灯笼取来自己拿着:“让敬存在旁候着吧。”
    她便对敬存吩咐,让他在直房门口等着自己,转身随御之焕往掖门去。
    远远能看见掖门外零星的灯火,那是各府的轿子在次第启程。衣衣借着灯笼不甚明亮的光,望着他的侧脸,问道:“殿下,你现在一定戴不上那张面具了。”
    “嗯?”他不解地看着她,“为何?”
    “你的眉心皱成这般,戴上去也必定会不服帖地掉下来。”衣衣说道。
    他轻轻笑了,抬手摸了摸自己印堂:“这几日事情太多了,有些焦心。”
    “可惜陛下还是不许我出宫,不然,我或许可以去陪伴你。”衣衣又想了想,说,“不,还是不要了。多事之秋,我怕是只会添乱。”
    “陛下是为你好。战前诸多事务要准备,京师人心思动也不是一两日了,宫里清静。”他刻意走得很慢,说,“但即便如此,衣衣,你也要小心才是。珑光剑要随时备着,若有生脸的太监宫人,也都警惕些。”
    “殿下考虑得已经很多了。杜娘进宫,也是殿下促成的吧?”衣衣问。
    他挑眉看她:“你如何知道她进宫了?我还说她明日才会知会你。”
    衣衣眨眨眼,说:“方才吃的鲈鱼烩,是杜娘做的。她就在御膳房,是不是?”
    “正是。白觞为陛下定药膳,请神仙手操持。于是杜娘便进来。这也是师父的意思。”他回答,“之前师父枚卜,衣衣你身边仍缺一人。那人你是知道的,武性。”
    “难道是庆午?”衣衣思忖一下,说,“有杜娘在,庆午也好知会。他如今在京营,却并不是要职,能做哪方面事呢?”
    “从来武状元少留京师的。他已接了任命,要往崇门关去了,边关消息,战事秘情,当紧急时要靠他传输。如果哪一日情报纷杂,你记得,庆午送的信才是正情。”他郑重地叮嘱她,“白觞虽在陛下身侧,故意与你隔阂,但并非得已。但凡有事,与他商议,稳妥再行。”
    “我都记下了。”
    “我有些不放心你的‘记下’。”他看着她笑,“你有时丝毫不乖,令人忧心。”
    “真的记下了。”衣衣也对着他笑。
    御之焕停下脚步,把灯笼缓缓打近她的脸,凝视她容颜。衣衣便任他肆无忌惮地看着,静静对视他双眸。
    “还有一件事,我本不想告诉你。但又想到或者未来你还会与牒云娜见面,她的言语是不好预测的,不如我先让你知道。”御之焕眼底的流光闪烁,语气带着些苦涩,“陛下此次与祜国开战,是他亲下的战书。原因是祜国国君的挑衅之信。那信只有阁臣们看过,决意开战后,陛下曾拿出来与我看一回。那是去年冬月我刚回京时候的事。”
    “信上写的什么?”衣衣捕捉到他眼里的异样。
    “祜国请开互市,并且要三关都开,延长市期。去年水草不好,他们无甚优良货物可换,而璟朝也历几番天灾,粮价有升,暂能自给,互市无甚益处,弄不好只是徒遭洗劫而已。他们的入贡自郅明三年起就已经停了,去年忽然又入了来,为的就是开互市。可是入的都是劣等马匹兽皮,来人比贡品还多。陛下以二倍回赐,没有答应开互市。那些使者回去便散谣言,说璟朝皇帝和亲王正为一个女人争得不可开交,连民生亦不顾。”御之焕放低灯笼,将脸庞隐没在黑暗里,“那新国君赛蓝便传信一封,对陛下说,既是如此,与其红颜祸水为乱朝纲,君臣困扰不能为事,不如祜国代为解决此难题,他国新国君鳏居不久,愿迎娶龙氏。”
    衣衣静默地听着他讲述,一言不发,手心却要掐出血来。
    “赛蓝知道互市已无可能,便故意如此言语侮辱。陛下龙颜大怒,决定不再等待。我与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不会是从牒云娜口中听到这些话。她虽被陛下禁足在京师,也早晚知道此事。她对你太多敌意,又脾气火爆,怕不会说出太好听的话来。”他伸出手,掰开衣衣紧握的手指,轻轻抚摩她疼痛的掌心,“衣衣,不要这样。我许你一诺,一定让赛蓝为他所说的话付出代价。你可信我么?”
    “我为何不信。”衣衣低低地开口,“你不曾许诺的事都做了,你杀了苏和。何况如今铁骑十万,真要杀去漠北。”
    “……那事没与你说,是希望你安心养病。”他捏一捏她的手腕,“我记着这粗细,不许再瘦了,答应我。”
    “……嗯。”衣衣在微明的灯火中点头,下一刻被他拉进怀中。
    “让我再抱抱你,衣衣。”他把下颌贴近她耳畔,“我的卿卿,你可愿给我些信心么?”
    衣衣迟疑一下,抬头,试探着吻上他的薄薄的唇。御之焕持住灯笼,另一手收紧她的腰,逐渐加深这个吻。衣衣双手环上他颈项,任凭他的索求缠绵,贴身贴心,只想永远记下这一刻春寒料峭里,他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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