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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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中柔软的触觉和充盈口鼻的清冷幽香，令李念尘不禁愕然，然而下一刻，刀光闪动，很快让他清醒了过来。
    五军都督府的人多是江湖上有名的穷凶极恶之徒，久经生死，首领的死亡非但不能阻止他们的攻势，反而在纷纷对望一眼之后，杀机更盛！
    李念尘猝不及防，连连避开数下杀招，瞅得一个破绽，猛然伸手入刀剑间隙处，硬生生地以擒拿手夺过了一柄剑。
    一剑在手，李念尘顿时判若两人，再不复刚才的束手束脚，纵使怀中抱着一个人，周转不便，他依旧背靠大树，将一套剑术使得密不透风，洋洋洒洒，飘飘渺渺，恰如九天飞雪，一如紫电横空，奇快无比，瞬息之间，就有数人反应不及，喉头、心口纷纷中剑倒地，只余下了五六个武功最高的，也难免带了几分畏惧，不断游走他周遭，只以袭扰为主。
    倏地，李念尘眉头一皱，挥剑向后一挑，一柄奇形短戟与剑刃一触即退，上面蕴含的隐隐反震之力让李念尘心头一紧，原来是都督府中有一个经验最为老道之人，见李念尘腾挪闪转不便，绕到树后从后袭击，不料被李念尘提早察觉，一剑逼退，但也就是这一会的功夫，前面的几人攻势再至，其中更有人大声道：“小心，是云霄宫的‘苍山云雪剑’！”
    李念尘一惊，暗忖五军都督府果然卧虎藏龙，竟然能看破自己的剑势来路，不敢拖延，下一刻，他剑势忽转凌厉，阴狠诡异，于间不容发之际平平横扫而过，刹那间，漫天血色伴随内脏喷洒了一地，而他眼前那几人竟是已然被他尽数击杀。
    后面那使短戟之人眼见不好，连忙御使轻功逃了开去，李念尘欲待要追，却觉得四肢一阵酸麻无力，知是用力过度，无力追击，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人绝尘而去，心中知晓还是给门派留下了一个大麻烦。
    李素影从后面的林子里走出，她的武功不高，在此等情况下只会给李念尘添乱，因此李念尘在出手之前就嘱咐她躲在暗中不要轻举妄动，气得李素影当场就差点和他翻脸，不过心里也知道他说的不错，只得照他说的去做。现在走出来，看到李念尘怀中抱着一个白衣女子，不由得戏谑道：“大哥，你下手挺快的嘛。”
    李念尘哭笑不得：“你瞎说什么呢，我这不过是路见不平罢了。”
    李素影轻哼一声，表示不会相信这么简单。李念尘苦笑一声，转眼发现怀中少女的左臂上黑气蔓延而上，显然是受伤不轻，他看不清面纱下的容颜，也能感觉到她的痛苦，惊道：“不好，她中了毒，得快回镇子上医治。”
    他刚一起身，连忙就想用轻功赶路，李素影撇撇嘴，提醒道：“喂，你还真的傻了，那边不是还有马吗？”
    李念尘重重拍拍自己的头，苦笑一声，走到林子外面放养战马的地方，先自己上马，再让李素影小心地将卫朝雪扶了上去。
    不经意地，他微一抬手，不小心掀起了卫朝雪的面纱，露出一张精致的玉容，李念尘忽地一怔，只觉得心头轻轻一颤，旋即忙把眼睛移开，不敢再看。
    他有些出神，直到李素影不耐地催促了他两次，这才口中忙掩饰道：“你小心点。”
    李素影一阵不满，嘟着嘴道：“知道了知道了，看你那个样子，紧张的和什么一样。”
    李念尘哑口无言，脸上一红，装作没听见的样子重重策马，李素影紧随其后，
    三人两骑，就在一片烟尘之中，沿着来路驰回了平安镇。
    客栈里没有人，宫飞扬和华羽池等人也不在，只有李沐风还在苦命地听着掌柜絮絮叨叨地计算刚才那一番打斗中客栈的损失状况，看到李念尘他们带着一个女子进来，先是一愣，问道：“念尘，你回来了？咦，她是谁？”
    李念尘急道：“没时间解释了，你们此番出来，随行可有兑字堂的同门？”
    云霄宫兑字堂，综合战力在八个堂口之中不能算高，只比新人众多的震字堂略强了些许，但因为此堂口以精研毒术医术为主，故而即使是在整个门派中也有超然的地位。
    李沐风连忙点头：“有。只不过……”
    李念尘看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不耐道：“不过什么？”
    李沐风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只有何师姐在。”
    李念尘一怔，若无其事道：“救人要紧。”
    李素影面上露出好奇之色，但仍是帮着他把那白衣女子小心地移到楼上的一间空闲客房里，李沐风苦着脸走去叫那个“何师姐”，没过多久，梯上响起一阵轻盈脚步声，旋即一个纤弱身影缓缓出现在门口，李素影好奇地看过去，那是一个清秀的女子，眉黛如画，肌肤胜雪，只是看去略显娇弱，有一种不像是李沐风顾唯一这种身怀不低武功的大派弟子的气质，而在她腰间，除了一柄防身的长剑，还有一个青色药囊，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非但不刺鼻，反而沁人心脾。
    这个女子似乎就是李沐风先前说的那个“何师姐”了，她不声不响走到床头，看了看床上昏迷过去的女子，眼中有一丝复杂之意，她的声音也很轻柔，如同江南三月的晚风，而眼中，却仿佛只有李念尘一个人：“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
    李念尘摇摇头，说道：“不是，她是金顶派的人，五军都督府的人要杀她，是我在路上偶然救下的。”
    跟在“何师姐”身后的李沐风闻言愕然，随即连忙就走了出去，看样子他也是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忙着去禀报宫飞扬了。
    那女子的面色好看了许多，她低声道：“你还是这个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幽幽道：“也是，若非你当初出手相救，我怕是也早就死在北方了，哪里能活到今天呢。”说话间，她坐倒在床头，小心地检查卫朝雪的伤势。
    李念尘哑然，见她已经开始治疗，放下心来，随即摆摆手道：“行侠仗义，正是我辈中人本分，这些可都是师父教的，不必挂在心上。”然后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刹那间，整个房间里一片寂静，李念尘张大了嘴，有些尴尬。
    李素影轻咳一声，似笑非笑：“大哥，你还没有给我介绍这位姐姐是什么人呢？”
    李念尘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连忙说道：“妹妹，这位是我们云霄宫巽字堂的何清扬师妹，医术在本门中是数一数二的。清扬，这是我妹妹，李素影。”
    李素影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何姐姐好漂亮。”
    何清扬此刻从青色药囊中取出一打银针，正忙着给卫朝雪施针，闻言只是抬头轻笑了一下：“素影妹妹也很漂亮呢。”
    李素影跑到她身边，两个清丽女子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叽叽喳喳说了起来，李念尘一脸的无奈，只好走出门去，整个客栈里都是空荡荡的，他只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随手抽出了那白衣少女随身携带的那柄软剑，细细观看，剑柄处柔和冰凉，很不舒服，上面用大晋的古篆文刻着三个小字，李念尘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卫，朝，雪。”
    这看起来就是那女子的名字了，不知怎的，李念尘在知晓了她的名字之后竟有一种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隐隐欣喜，他回想起先前在被都督府一众人等围攻之时，那少女的决然与刚烈，不禁低声自语：“果然人如其名啊。”
    李素影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身后：“大哥，你在说什么？”
    李念尘一惊，面上不动声色道：“没什么，对了，你怎么出来了？”
    李素影狐疑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剑，嘴角一翘道：“你那位何师妹有事找你，快跟我进去吧。”
    李念尘一脸郁闷：“什么叫‘我那位何师妹’……”但他还是跟了过去。
    卫朝雪的气色好了许多，虽然仍在昏迷中，至少比李念尘刚把她送到客栈时的摇摇欲坠好了不少，反倒是何清扬整个人看去疲惫不堪，她将银针一根一根收起，放入囊中，李念尘看的有些不忍，轻声说道：“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何清扬伸手拭去额上汗珠，勉强笑道：“我没事的。不过这位姑娘的伤……”
    李念尘眼光闪动：“怎么样？”
    何清扬犹豫了一下，说道：“伤势已无大碍，不过若是没有合适的药物调理，只怕不但会修为受损，还要昏迷多日。”
    李念尘忙问：“可以治吗？”
    何清扬说道：“我随身也有带着一些药材，不过还差一味最重要的三阳草。”
    李念尘连忙说道：“我去买。”
    何清扬摇摇头：“买不到的。这味草药生长于山脚峭壁荫蔽处，寻常人等闲不能抵达，因此纵使在郡城府城之中亦是少见，何况是这等小镇里。”
    李念尘一愣，问道：“那怎么办？”
    何清扬思忖片刻，说道：“我当初见师父曾在吊鬼林中采过几株些三阳草，明日我也去试试，或许运气好也能找到一些。”
    李念尘忙道：“我也去。”随即他感觉到不妥，何清扬那对清丽双眸盯在他脸上，他脸上一红，就像是在解释什么一样：“那个，最近江湖上不太平，我怕你出了什么事，穆师叔不会放过我……”
    何清扬微微一笑：“好了，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李念尘一时无言，抓抓头发。
    到了晚间，几人下得楼来，晚饭时分，华羽池才回来，只是宫飞扬还是没有踪迹，而包括李沐风在内的所有乾字堂弟子也不见怪，在他们看来，自家师父整日不务正业往外面跑实属寻常，若是哪天赫赫有名的“盗帅”洗手不干了，那才是一件奇事呢。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破晓时分，客栈众人还在熟睡中，李念尘就和何清扬出了门，李念尘的剑已经丢失在了明华城，此刻他带的是李沐风的佩剑。两个人走在路人稀疏的平安镇上，温暖的阳光带着清早的寒意，李念尘却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祥和之感，而旁边目光柔和的女子，她身上的淡淡草药清香，又很好地安抚了他连日来的烦躁之意。
    李念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起了多年以前的自己，那时还只是一个心怀行侠仗义梦想的无名小子，一转眼多年已过，此刻的他，非但成了明华府大派云霄宫的优秀弟子，还习得了一身不俗武功，年少时的梦想似乎已经近在咫尺，但他却又感觉失去了许多，念及此，不由得感慨万千。
    何清扬看着他，低声问道：“想什么呢？”
    李念尘自嘲一笑，平静地说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何清扬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身影，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吊鬼林就在平安镇外数里的地方，两人很容易就到了，钻进阴密树林的一刹那，李念尘忽然疑惑回头，目光所及处却是没有丝毫异样。
    他皱了皱眉，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走进了树林。浑然没有注意到，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有十数双阴冷的眼睛在后面缓缓出现。
    “打探清楚了吗？”说话的是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他看去二十多岁，相貌颇为不凡，右手把玩着一柄狭长弯刀，左手上套着一副锋锐爪套，爪刃伸出拳头有近尺长，在阳光下闪烁着慑人的寒光。
    被问到的是所有身着赤色云纹服的都督府士卒，先前那个侥幸从李念尘剑下逃脱的人也在其中，闻听这年轻男子发话，立刻诚惶诚恐道：“禀公子，都打探清楚了。云霄宫一众人等都在镇上的平安客栈里，此刻都没有跟来，此外唯一对我们有威胁的‘盗帅’宫飞扬也是行踪不定，不过肯定没有跟来就是了。”
    “宫飞扬？”年轻男子皱眉，他是五军都督府的高级头目，家世显赫，名叫池言，号称“狻猊公子”，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少年英杰，其师沈欺山，为人凶恶阴狠，不择手段，在武林中名声极差，却是天机榜上排名第十三的高手，加之在五军都督府挂了一个校尉的名号，一时之间，倒也没有人敢去招惹他。
    而作为天机榜高手的弟子，“狻猊公子”池言虽然对宫飞扬这等排名犹在沈欺山之后的高手没有寻常江湖人物那般的畏惧之意，但也知道不是此时的自己所能对付的，一听此人不在，登时凭空多出了几分胆气。
    他冷冷一笑，发令道：“跟上去，不要惊动他们，听我号令行事。务必，不得有失！”
    都督府中人齐齐躬身，应道：“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