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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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虽知路途，也有地图，但身在云雾中，还是得时时寻人问路，才能前行。
    倒是明幻，这一路下来，眼界开阔许多，由先前的对人害怕渐渐变得不再紧张，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观察这个从未所见的新奇而博大的世界了。他在有人时就化作十岁小童模样，乖乖跟在两个大人身边，无人时则化为原身，自在跳跃玩耍，也在钟绿翎走累时充当她的坐骑。只有游拾衣，就算走得再累，也只在路边歇脚，并不把明幻当作坐骑。
    云雾中行路，实在艰难，速度慢了许多。
    直到这一天，他们在柔铭县，遇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很特别。
    因为无法辨别出他是死是活。
    游拾衣一行人在大雾中迷失了道路，乱闯乱撞，凭着明幻敏锐的感觉，才来到了这个人的身边。
    明幻只是感受到了人的气息，但却并不知道这人的死活。
    这人的气息既不像活着的气息，也不像是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不生不死，非生非死。
    这人尘垢满身，显然已经在这里躺了很久，除去尘垢后，皮肤肌肉饱满，温和有弹性，也绝不像个已死之人。
    因此并不使人感到害怕。
    游拾衣忍不住把手伸向这人的脖颈处，然后伏身将耳朵贴近他的胸口倾听。
    钟绿翎不禁问道：“怎么样？”
    游拾衣道：“气息极为微弱，脉搏心跳也十分慢。我们每呼吸八九十次，他才有一口气出来，再过八九十息，他才有一口气吸进去，心跳也是如此。”
    “那他这算是死是活？”
    “当然是活着，只不过和死也差不了多少。马助辰擅长龟息功，但决计做不到这样的程度。”
    游拾衣所说的马助辰，多次遇险，皆以龟息功假死逃生，江湖上的普通高手都无法看出破绽，他与游拾衣有些交情，所以游拾衣也懂得这些。
    故而能让游拾衣这样说的，想必已经不是寻常之事了。
    明幻问道：“能让他醒过来吗？”
    游拾衣道：“不知，让我来试试。”
    钟绿翎却说道：“他既然如此状态，谁知是否他自己所愿？十一，你这样贸然打扰他人入眠，可不太好吧？”
    游拾衣否决道：“像马助辰那样使用龟息功降至每隔二十息脉搏才得一跳者，若要醒来，至少也得两天时间。我听马助辰说过，到了他这种境界，已经几乎是龟息功的极致，若要再进一步，每多十息，入眠时间就得长出一倍。依此算来，这人如要醒来，至少也要……”
    说到这里，游拾衣不由扳着指头算了起来，他算数学得不差，但也过了半晌才勉强得出结论：“至少也要一万五六千日，这样算起来，就是四十多年……”说完这个数字，莫说钟绿翎，就连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这个人在这里躺了有四十多年？”钟绿翎惊道。
    对于游拾衣在算数方面的能力，她并没有过质疑。
    “那倒未必，谁知道他在这里躺了多久呢。但要自己醒过来，非得四十多年才行。”游拾衣道，“我且试试能否让他醒来，毕竟要失去知觉这么久，未必是他所愿吧。”
    钟绿翎觉得有理，不再阻止。
    游拾衣右手伸出两指，潜运“不破金身”神功，两指转为金色，落在那人手太阴肺经一路穴道上。他这下手很是有效，一路穴道点过，那人便起了些变化，脸上似乎多了几分生气。
    游拾衣吁一口气，笑道：“果然有效，继续！”
    他认穴手法很是精准，几路穴道下来，那人脸色已经渐渐接近常人，胸口也有微微起伏，鼻息亦可微微听闻。不过他这指法似乎很是耗费精力，这几路穴道点下来，头上已有豆大汗珠滚滚而下，再点两路，他似乎支撑不住，就地跌坐下来。
    钟绿翎很是关切，问道：“这般辛苦，先歇一歇吧。”
    游拾衣摇摇头，道：“不成，他这龟息功恢复极快，如不能在两柱香内将穴道全数解开闭塞，那可就前功尽弃，白做无用功了。”
    钟绿翎道：“不如我来替你一阵，你先歇歇。”
    游拾衣道：“也不成，他龟息甚久，如若以不同功力打通他的穴道，只怕有害，甚至让其丧命也不无可能，还是我来。”
    说罢正要再度运功下指，明幻忽然道：“十一，你先休息一下，让我来替你。”摇身一变，化为游拾衣模样，同样运起两指，指尖化为金色。
    游拾衣拍腿叫道：“着啊，我倒是忘了你也会这门功夫，正好，以同源之力下指，对他身体无害。来，我来教你下指的手法和穴道。”
    明幻天生神通所仿“不破金身”神功，除了功力弱于游拾衣之外，其它无有丝毫不同，在游拾衣指点下出指，那人的心跳呼吸已是越来越快。连续点了两路穴道后，明幻有些支持不住，游拾衣歇息已毕，替换明幻，两人各自再替换一轮，终于将那人的正经十二脉全数点过。
    游拾衣把那人的脉搏，又听其心跳，再感其呼吸，均已如常人一般。
    太阳的光芒似乎变得强烈了一些，努力穿透过堆积极厚的云层，让原本灰蒙蒙的天变得亮堂了一些。
    那人睁开了双眼。
    紧接着全身缓缓动了起来。
    他坐起身来，满身尘垢纷纷跌落在地。
    他眼中带着迷茫，左右张望。
    忽地，他的两只手在地上摸索起来，口中忙乱地叫：“我的埙呢，我的埙呢？”
    他的手撞到了一个土块上。
    土块很松软，一下就被撞掉了半截。
    里面露出了像鸡蛋一样的头，是他口中所说的埙。
    他把埙擦干净，放在嘴边，吹奏起来。
    埙的第一声刚刚飘出，就被一只手按住了埙口。
    这只手是游拾衣的手。
    游拾衣微微一笑，说道：“朋友，你可知道你在此睡了多久？”
    那人十分恼怒，道：“管我睡了多久！如今云雾已成，再不施展‘转云术’，我这辛苦可就白费了！”
    游拾衣虽然不懂他在说什么，还是按住埙不肯放手，说道：“你在此至少睡了四十年之久，不管要做什么，恐怕都来不及了吧。”
    那人听得一愣，惑道：“四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