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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僧骑马咚那个咚~ 后面跟着个孙悟空~ 孙悟空~跑的快~ 山里头零嘴不多, 几颗花生米就让他宝贝得不行。
把花生剥了壳, 他抬头看了一眼仲修远,又分了一颗花生米给仲修远, 给放在他白皙修长略带薄茧的掌心里。
“婶婶,吃。”
听着那奶声奶气的叫唤, 仲修远呼吸又是一滞,下一刻,他整张脸红得宛若迎着晚霞。
出了门的李牧看了一眼天气,他脚下生风, 快速向着山里头走去。
习惯了战场上常年的奔波走动,这山里头那陡峭不好走的小路, 倒是简单了。
李牧家的那两块地在另外一座山头,看着倒是挺近,但从村里到那边去,路上下了山还得再爬一趟山。
山里有句土话叫做‘看到屋走到哭’,指的大概就是这情况了。
山里头山路多, 量是李牧走到地里的时候,身上也不禁多了一层汗。
明晃晃的太阳顶着晒, 明明才四月,也不知道哪里来得这么大太阳。
到了地方, 李牧棱角分明的脸上有几分惊讶,原本预料当中的两块荒土居然没杂草丛生, 而是被分成了好几个小格, 分别种着不少东西。
起先的惊讶之后, 李牧倒是很快就想明白过来。
他那屋里不值钱的家具都有人抢着要,这好不容易翻出来的两块新地怎么可能没人抢?
虽然山里头的地贫瘠,就是精心照料,地里头的庄稼一年下来也顶不上山下面一块沃土一个季度的产量,但既然有现成的地摆在眼前,又怎么会有人不要?
李牧的父母死得早,他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这两块地荒了四、五年时间没人打理,土里头别说杂草小树苗都长了一波了。
后来他个锄头把式都拿不好的人跟着鸿叔学下地,顶着烈阳磨了一手茧,费了个把月的时间才把两块地收整出来。
现在看来,他自己没种成反倒是便宜了别人。
不过既然地没荒着,他也就省了不少。
四处看了一圈后,李牧转身往回走。
下山的途中,李牧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趁着这腾出来的一点时间在山里头走了一遭,采了一些止血促进伤口愈合的草药。
山里头的人没那么金贵,小伤小病都是自己上山里头弄点药吃了就得了,李牧也跟着其他的人浅学了些,懂得不多,止血去热这些基础的药倒是知道。
从林子当中钻出来时,李牧手中已经握着两把药草。
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草屑,往回走去。
回去的时候,村里头的吵闹已经平息下来,鸿叔正在他家院子里抱着允儿逗弄。
见李牧回来,他走上前来,他从自己兜里掏出了近一两银子的一大把铜板塞到了李牧的手里,“钱我给你要回来了,自己好好收着。”
这钱本来有人想拿回去的,但是他没让。
也亏得那些人好意思开那个口!
说起这事,鸿叔就来火气。
李牧看了看手里的铜板,进了屋,随意放在了桌上。
鸿叔此刻又道:“对了,刚刚我回来的时候在村头看到个陌生人,说是来找人的。”
正准备把手里头刚采回来的草药拿到厨房处理的李牧脚步停住,他侧过头去看向鸿叔,“找人?”
李牧的声音有些大,就连里屋的仲修远都注意到了。
面对李牧如炬的目光鸿叔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说道:“是呀,是个没见过的陌生人,说是来山里找人,我问——”
鸿叔话还没说完,李牧就把手中的药草扔在了墙边转身向着村那头跑去,李牧的动作快,一眨眼的时间就消失在了拐角。
鸿叔本来想要叫住他,话还没出口,人就不见了。
“我这话还没说完呢……”鸿叔走了两步想追,想了想又作罢,反正这村儿就这么大,李牧找不到人自己就会回来。
依着枕头坐在床上的仲修远,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没换的大红的喜袍,幽深的黑眸出神地望着窗外。
堂屋有风,穿堂而过,撩起他一头碎发,让他乱了心神。
该是什么样的绝妙佳人,才能让李牧跑得如此飞快,让他如此的迫不及待……
脚上的伤口传来一阵疼痛时,仲修远才总算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把伤口附近的喜袍扭作一团捏在掌心,本来就不甚好的布料都被揉出了皱褶。
仲修远放开喜袍,修长白皙的手动作轻缓的把布料轻轻抹平。他动作间喜袍是抚平了,但一放手褶子就又出现。
试了两次依旧毫无作用后,仲修远深吸了一口气,侧过头去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
本应该是阳春三月生机勃然的天气,他嗅着的空气,却是充满了一股子酸楚味。
鸿叔都抱着允儿回自己家做饭了那会儿,李牧才回来。
鸿叔就住在李牧家斜对面,不远,坐在屋子里都能望见对方家。
在厨房中忙碌着的鸿叔见到李牧回来,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出了门,向着李牧家院子走来。
“我话还没跟你说完呢,你就跑。”鸿叔道。
“鸿叔。”李牧跑出去的那会儿村头已经没了人,问了住在村头的人,说是人已经走了好久了。
“来找你的是镇上府衙的人,知道你紧张。”鸿叔好笑,李牧这人看着倒是挺沉稳,怎么突然就这么没点定数了?
“府衙的人?”李牧倒真有点惊讶。
“说是让你过几天去一趟府衙里,好像是你之前参军的事情。”鸿叔见李牧听到参军两个字就皱起眉头,他连忙又道:“你放心吧,我已经帮你问过了,不是让你回去当兵,好像说是上头有什么东西分发下来了。”
李牧闻言松了口气,同时一股失望也随之袭来。
他回这里来是为了找人,可如今时间都过去了大半个月了,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找人这事儿你也别急,得慢慢来,这年头来往的人流动性大,急也急不来的。”鸿叔安慰道。
李牧无声长吁一口气,吐出心中的郁结,“我知道了。”
“行了,赶紧回家去弄点吃的吧,这都大中午了。”鸿叔挥手,向着自己家走去。
他家院子里头,允儿坐在小凳子上被太阳晒得迷迷糊糊的,这会儿正打着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李牧去墙角捡了自己之前扔下的草药,进了厨房。
穷人家的吃食自然比不上大富人家,所以大多都是饭、粟、麦这些个粗粮加上盐,或者就个酱菜。米面都精贵,吃的少。
好在李牧的手艺还算不错,同样的东西他和别人比做出来味道却不一样,允儿就爱吃他做的东西,鸿叔也曾赞叹过。
煮了些吃食,李牧又翻了半碟酱菜出来,然后托着三个碗去了里屋。
在屋里简单的吃完饭,李牧收拾了东西去了厨房,把之前准备好的药端了出来。
药一共有两份,一份是喝的,一份是外抹的。
把喝的那一碗递给仲修远后李牧在院子里架了个支架,把床上的被子拿出去晒了。
四月天的太阳暖和,晒过的被子也暖。深山林子里头潮气重,晒了晚上睡着才舒服。
做完这些李牧再进门的时候,起先递给仲修远的那一碗黑漆漆的药,他已经全部喝了下去。
李牧拿走空碗放在桌上,又端着另外一石头碟深绿色黑漆漆的东西回来,他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裤子脱了。”
一口气把一整碗又苦又涩的中药喝完都面不改色的仲修远,在听到李牧这话之后,下意识的就抬起手拽住了自己的裤腰带。
李牧低着头用竹篾子搅拌着那有些难闻的东西,等了会儿没等着仲修远的动静,他伸出手向着仲修远的裤腰带而去。
仲修远冷冷撩起睫毛颤了颤,他瞪圆了一双眼,变了脸。
想他堂堂一个战无不胜的常胜大将军——
“脱掉。”李牧抬眸,黑眸如玉。
仲修远拽着裤腰带的手紧了紧,又加了几分力道。
县太爷见衙役把李牧他们领了进去,问了原因后脸色就有些不耐烦了,开口就要赶人,“没看见我这正会客吗?没点眼力色。”
瘦得跟个猴子精的县太爷呵斥完那衙役,又低头哈腰地看向旁边的人,“秦老爷,您交待这事情我一定给您尽快办妥,您就放心吧。”
“好,好。”被称作秦老爷的男人回头看向门口的鸿叔与李牧,“他们这是?”
“哦,那年轻的是镇上退下来的兵,前阵子咱们不是打了胜仗吗?上头给了些体恤金,说是让给分发下来。”说起这件事县太爷就有几分好笑,“这年头这样命大的人可不多,搁咱们附近几个乡镇都算赫赫有名了。”
说话间,县太爷连忙招手让旁边的衙役去拿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体恤金过来。
听到这事,李牧倒有几分惊讶。
参军这么多年他只听说过死人家里有抚恤金,可到底分发下去没谁知道,活人就更加没听说过了。
片刻后,衙役拿了一个小袋子过来递给了李牧。袋子不小,可里头的东西却少,前后加起来可能也才一两银子。
李牧面无表情收了钱,秦老爷却在这时候笑着开了口,“这上头分发下来的就这些?”
一两银子若给寻常人家倒也能用个半年,可是作为抚恤金就不算多了,特别还是李牧这情况。
县太爷见秦老爷对这事上心,神色有些怪异,他犹豫片刻后走上前来拿过李牧的钱袋看了看,然后回过头去瞪向一旁的衙役,“我让你拿抚恤金,你拿的这是什么东西?”
那衙役看着县太爷的脸色连忙低头认错,又跑回去重新拿了东西出来。这次再出来袋子里倒是多了些钱,大概有四、五两的样子。
补了钱,县太爷又把衙役呵斥了一遍,做足了戏。
这年头死人的东西都有人想要占,更何况活人。
秦老爷仿佛并未察觉,笑了笑,站起身,“我这镇上的房子还有那山,就麻烦县太爷了。”
“山?”接了钱,正准备离开的李牧停下脚步。
屋里,县太爷正和那秦老爷两人说话,听了李牧的话两人都回过头来。
县太爷对李牧的不识抬举有些不喜,那秦老爷却面善,他笑道:“我以前也是住这镇上的,现在想搬到城里去,镇上的院子还有后面的山都要转手,怎么,你有兴趣?”
李牧仔细打量了一眼秦老爷,“是后面带着个大水塘的山?”
李牧他们村子后面有一座山,据说是镇上一户有钱人家的产业,战火连天的年代没人打理,是座荒山。
“没错,就是那里。”秦老爷饶有兴致地看向李牧。
鸿叔也有些疑惑,他不明白李牧到底想干吗。
李牧有些犹豫,他曾经打过这山的主意,更准确来说是那水塘的主意,但以他的财力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负担不起。
李牧的犹豫让县太爷有些不耐烦,让鸿叔也有些迟疑,唯独那秦老爷面不改色,依旧耐心的笑着等着。
片刻后,李牧下定决心,“山你是要卖吗?”
“也不一定。”
“我想跟你租水塘。”李牧道,“先租一年。”
秦老爷弥勒佛般哈哈笑,倒也没拒绝,“你出多少钱?”
“五两银子。”李牧道。
“行。”秦老爷依旧哈哈笑。
面对秦老爷的爽快,屋子里几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李牧也不例外。
五两银子包个水塘,这价钱可不高,这秦老爷的模样也不像是着急要那小几两银子的。
秦老爷那水塘很大,虽然已经有段时间没打理了不过绝不止这价钱,李牧开口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
“钱你带了吗?要不今天签契,正好县太爷也在,可以帮咱们做个证明。”秦爷爷依旧是那笑眯眯的慈祥模样,让人看不透。
李牧算了算,他今天带来的钱再加上县太爷给的,差不多正好五两。
他正准备抬手,拿着钱袋的手就被鸿叔抓住,“你可要想清楚了。”
“你放心,鸿叔。”李牧拍了拍鸿叔的手,他把自己身上带的钱掏出来全放进了钱袋,然后把钱袋放到了秦老爷面前的桌子上。
“这……”县太爷面色有些难看。
这差事落在他头上他肯定能从中赚一笔,但现在这样一闹就没他事儿了。他心虽有不满,秦老爷的面子他却不得不卖,所以一张脸笑得比哭还难看。
不过也就是那么会儿时间,县太爷想了想就放宽了心。两国开战已经十多年的时间,中间一直打打停停,虽然现在打了胜仗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继续打?
就那么一座搬不走的荒山,这时候愿意投钱进去的可真不多,就当是便宜了这小子了。
“那就麻烦你了。”秦老爷笑着看向县太爷。
县太爷扯着嘴角笑了笑,赶紧招呼着让人拿了笔墨纸砚过来立契,然后又亲自看着两人签了字画了押。
鸿叔一直欲言又止地看着李牧,直到跟着收好了契约的李牧出了门他才开口,“你弄个水塘干嘛?”
别人得了钱,都是赶紧火急火燎的往兜里塞要藏起来,李牧倒好,还没捂暖和就给双手送了出去。
那水塘村里的人都知道,早些年养过鱼,现在很多年没人打理基本已经空了,就村里的人偶尔嘴馋会去里面抓两个小虾米。
“鸿叔。”李牧凝目看向他。
“怎么?”鸿叔其实是有些不赞同。
“您带钱了吗?”李牧如墨的黑眸中难得有几分窘迫。
鸿叔好笑又好气,不过开口的是李牧,他终还是掏出自己带来的所有钱放在了李牧手里头。
“净瞎折腾。”把钱全部给李牧后,鸿叔向着前方走去。
他是不知道李牧到底想干嘛,但李牧的品性他了解,他不是那种没点把握就瞎折腾的人。
从县衙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到头顶,街上的行人数量也达到了巅峰,李牧跟着鸿叔往街那头走,一路下来被挤出了一身薄汗。
“你到底要买什么东西?”鸿叔把李牧带到了他要去的地方后停下脚步。
李牧拿了钱就让鸿叔带他去卖肉的市场,这年头里大家日子过得都拮据,这里说是卖肉的市场,实际上总共加起来都不到五家店。
李牧到了地方之后四处转了一圈,便向着一处卖蛋的地方走去。鸿叔原本还猜李牧是嘴馋,结果就见他在一处卖小鸭崽崽的地方蹲下。
李牧不知道与那店家说了什么,那店家便喜笑颜开,殷勤地站起来帮着在一堆鸭崽里挑选。
片刻之后,李牧脱了身上的外衣罩在装着鸭子的篮子上,把篮子提了起来。
鸿叔见李牧这样大概猜出他要做什么了,他虽还有些不赞同,但李牧想要闯一闯的心他还是欣赏的。
其实这东西村里头的人也不是没养过,可这玩意儿太娇贵,活得挑剔又容易生病,从鸭崽子养到大,十只里能剩下两只就不错了。
特别是如今这烽火连天人都吃不饱的日子,谁还顾得上这些玩意儿?
“买了多少?”鸿叔掀开衣服朝里头望了一眼,那些个看着就才出壳的鹅黄色的毛球被篮子晃得有些害怕,一个个的缩着腿蹲在一起。
“三十个。”李牧提着篮子的肌肉微凸,篮子悬空,离他有半臂之远。
“那么多!”这东西可不便宜。
“嗯,店家又送了几个。”他买了三十个,店家索性就把剩下的那几个也全部给了他。
这东西不便宜,存活下来的几率又不大,大多数寻常人家也就是试着买几个回家养着好下蛋,像李牧这样一次性买几十个的是真不多。
两人正说着,前方突然热闹起来。
一群官兵从远处走了过来,一路上见人便问见人便看,似乎在找什么人,动静十分大。
民不与官斗,那队人过来后,街道上的人都自觉向两边让开。
可这前面一队人才走,后面另外一队又来了,这次开始挨家挨店的查。这一查街上店家生意都没办法做,也没人敢吱声,只是忍着。
李牧和鸿叔两个人被抓着问了具体情况被放走后,才总算是从旁边抱怨的人口中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听说那常胜将军逃到咱们这边来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应该是真的吧,不是悬赏都出来了吗?光举报有用的消息就能得一千两,你说要是让我给找着了……”
“得了吧,那好事儿能有你?”
“我就是说说怎么了,而且这次动静这么大,据说都调遣了几千人过来,附近几个城镇全都挨着挨着搜了个遍,如果不是真有风声他们怎么会这么折腾……”
村里头的人给算的吉时时间早,再加上这成亲前后加起来都没用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所以送走了客人李牧被鸿叔拽着在堂屋里说话的时候,才是一般人家吃午饭的时间。
不大且简陋的堂屋里头,鸿叔拉着李牧语重心长地说话,“……鸿叔看着你成了亲,这心里头的石头也就落下了,以后好好过日子,知道了吗?”
说话间,鸿叔从自己的衣袖里面掏出了一个小布袋塞到了李牧的怀里,“这是鸿叔的一点心意,不多,山头的日子苦穷,你留着省着点用。”
李牧把东西拿在手里后立刻就感觉出了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一小串铜钱,大概有半两左右,就像洪叔说的确实不多,但是在这深山老林的小旮旯窝里这些钱已经不少。
“鸿叔,这东西你拿回去,我不能要。”李牧想都不想便把那钱袋塞回给鸿叔,“我有钱。”
山里头的日子确实是穷苦,鸿叔当年又因为他的原因受了伤腿脚不方便,省下这么些钱来不容易,他当然不能要。
李牧把钱递回去,鸿叔却不接。
他弯腰把在自己脚边站着的小娃娃抱了起来,他抱着那小娃娃,双手就不空了。
李牧就想把钱给那小娃娃拿着,那小娃娃却是看他伸手过去,转头害羞的躲到了他爷爷的怀里,“爷爷……”
鸿叔见了,他虎着一张脸看着李牧故意有些凶的说道:“行了,你就自己拿着吧,你的情况我还能不清楚?你有钱?你有个屁的钱!那军队里能给你几个钱?而且你这一路上回来又花了钱,往下家里还要置办东西,媳妇儿又才娶,哪样不花钱?”
李牧兵役满期的时候,军队里确实给了他些钱,一共二两多银子。
这二两多银子要是直接放在这山里头,那算得上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山里头的人都是自给自足全靠一双手和一洼地讨生活,想要省下这点钱不容易。
可是李牧拿了钱之后就从外地赶回来,一路上吃喝都得用钱,他赶了一个多月的路,到村里的时候,手头上已经只剩下不到半两银子了,这还是他一路都睡野外省下来的。
但即使是如此,这钱他也不能要,“鸿叔,钱您就自己留着吧,再说了允儿以后也还要花钱呢。”
允儿是鸿叔怀里抱着的那个小娃娃,是他孙子。
他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好奇的歪着脑袋朝着李牧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躲回了他爷爷的怀里。
“我说让你收着就收着,哪那么多废话?!”鸿叔不乐意跟李牧继续耗,他抱着允儿就往门外走,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叮嘱李牧,“快点去新房里看看你媳妇儿,可别让人等久了。”
刚刚鸿叔注意过了,那新娘子虽然身板看上去要比普通的女人厚实些,但是山里头最怕就是那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骄娘,身板厚实不是坏事,就是有些委屈了李牧。
李牧看着出门的鸿叔,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钱袋,他深吸一口气之后追出了门,临到门前时他才开口道:“钱我就收下了,谢谢鸿叔。”
这钱鸿叔攒得不容易,李牧就是收了也用不安心,但他也知道鸿叔不会再拿回去,索性他先帮忙留着,以后再说。
鸿叔腿脚不便,独自一人在这山旮旯里带着允儿讨生活不易,现在他回来了,能照顾着的地方他以后自然会多照顾。
“行了,快去看看新娘子吧……”鸿叔见李牧收了钱,脸上总算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冲着李牧挥了挥手,回了对角自己家。
送走了鸿叔,李牧关上了竹篱笆的门,把钱袋放进自己衣袋中后,这才向着新房走去。
他原本是没想成亲的,这么些年刀口舔血的战乱生活,让他原本的那些雄心壮志还有梦想早就都在尸体、残骸和血泊中死去,如今的他只想好好的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仗,他是已经不想再打了。
他还有事情必须要去做,他得活着,得好好的活着。
如今既然已经成了亲,他也不准备亏待那人,只要对方是个能安分过日子的,他就会好好待她。
李牧走到门前时深吸了一口气,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这才推开了门进了屋。
进了屋后,李牧关上了门,他来到床前正准备开口说话,就发现新娘并没有坐在床前等他,而是已经和衣躺在了床上。
大红的喜袍有些皱巴有些旧,应该是村里的人穿过借来的,红盖头上两只鸳鸯并蒂,因为主人是躺在床上的姿势,所以图案有些看不清。
躺在床上的人有点歪,连带着就连衣服都有些乱。
拜堂的时候李牧没有细看,如今细看才发现新娘骨头架子还不小,那高度那肩宽都快顶上他了。脚大手也大,腰倒是细,可胸也平。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李牧视线从床上的人那一马平川的胸口移开。
床上的人手指动了动,却没给他回应。
李牧有些奇怪,他上前一步站到了床边,床上的人察觉到他的靠近有了动静,她身体微微颤动着,似乎是在紧张。
李牧想了想,回桌子前拿了秤杆过来,称心如意称心如意,秤杆子挑盖头,那才会如意。
秤杆子挑开盖头,李牧看清楚盖头下那张脸的瞬间,他先是有些疑惑,随即下一刹那他瞳孔猛的放大,一股寒气自脚底攀升让他瞬间手脚冰凉如置冰窖。
看清楚床上之人后,李牧脸上有瞬间的懵怔。
深邃的眉骨,高挺的鼻梁,不笑自有弧度的薄唇,勾人摄魂的黑眸,刀削般的轮廓,一身外露着张狂着的凌厉之气,那任是任何人看清眼前这个男人都禁不住眸光一亮的俊雅……
虽然此刻他穿着一身不合身且旧乱的大红喜袍,勾人摄魂的黑眸中满是冰冷刺骨的杀意,惨白的薄唇抿起,噙着满腹不甘与怒气。
整个人没了以往在军中时的傲然风骨与凛冽气势,反而是散发着一股不堪的狼狈与凌乱,带着几分让人想要征服的倔强与禁/欲,但李牧绝对不会认错!
不,更准确来说是即使是这人挫骨扬灰他都绝对不会认错,因为这人分明就是败仗之国袁国的那常胜将军——仲修远!
仲修远,敌国之将,如同神祗般存在的常胜将军。
十三岁参军,十四岁称将,称将十年来他屡战屡胜屡胜屡战,从无败绩。仅凭一己之力硬是把比他们袁国更大更强的李牧所在的大宁国,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打得如同丧家之犬,打得屁滚尿流狼狈不堪。
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存在,他们大宁早就已经在十年之前就打赢了这场仗了。
在他们大宁军营,所有人都恨透了仲修远,特别是几个大将,但凡是听到他的名字就会恨地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
仲修远长得好看,所有人都知道。
打不过,气不过,军营里一群将士就总拿他的脸说事,提起仲修远的时候向来都是‘那娘们儿’、‘那娘们儿’的叫,轻蔑得不行。
可是真的战场上正面扛的时候却是一个比一个怂包,只知道哆嗦着腿叫下头的士兵顶着,好自己逃命。
军营里一副模样,外头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幅模样。
能打胜仗又长得好看,仲修远的风光无限,让不光仲修远所在的袁国的姑娘钟情于他,就连他们大宁都有不少人动心,把他奉为神明。
这也让大宁军营里一群姑娘手都没摸过的大老爷们酸透了心酸掉了牙,提起他的时候更是唾弃得厉害。
但这也就是他们大宁的军营,据说在袁国军营里,这是禁句。
仲修远最恨别人拿他的长相说事情,拿这说事的,都死了。
他在他们军营中是出了名的严厉冷漠,不喜与人交往,难以亲近,加上战场上对外的狠戾与毒辣,让所有跟在他身边的人都战战兢兢无时无刻不小心翼翼。
仲修远是傲气的,他也确实有那个资本傲气,可他狂傲却从不娇造。
他在军营中从来不特殊,领兵作战在草垛子一窝就是两三天从没一句抱怨,战场也从来都冲在第一,这和他们大宁那些从来都是军营帐篷里头说天下的将军队长截然不同。
但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县太爷见衙役把李牧他们领了进去,问了原因后脸色就有些不耐烦了,开口就要赶人,“没看见我这正会客吗?没点眼力色。”
瘦得跟个猴子精的县太爷呵斥完那衙役,又低头哈腰地看向旁边的人,“秦老爷,您交待这事情我一定给您尽快办妥,您就放心吧。”
“好,好。”被称作秦老爷的男人回头看向门口的鸿叔与李牧,“他们这是?”
“哦,那年轻的是镇上退下来的兵,前阵子咱们不是打了胜仗吗?上头给了些体恤金,说是让给分发下来。”说起这件事县太爷就有几分好笑,“这年头这样命大的人可不多,搁咱们附近几个乡镇都算赫赫有名了。”
说话间,县太爷连忙招手让旁边的衙役去拿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体恤金过来。
听到这事,李牧倒有几分惊讶。
参军这么多年他只听说过死人家里有抚恤金,可到底分发下去没谁知道,活人就更加没听说过了。
片刻后,衙役拿了一个小袋子过来递给了李牧。袋子不小,可里头的东西却少,前后加起来可能也才一两银子。
李牧面无表情收了钱,秦老爷却在这时候笑着开了口,“这上头分发下来的就这些?”
一两银子若给寻常人家倒也能用个半年,可是作为抚恤金就不算多了,特别还是李牧这情况。
县太爷见秦老爷对这事上心,神色有些怪异,他犹豫片刻后走上前来拿过李牧的钱袋看了看,然后回过头去瞪向一旁的衙役,“我让你拿抚恤金,你拿的这是什么东西?”
那衙役看着县太爷的脸色连忙低头认错,又跑回去重新拿了东西出来。这次再出来袋子里倒是多了些钱,大概有四、五两的样子。
补了钱,县太爷又把衙役呵斥了一遍,做足了戏。
这年头死人的东西都有人想要占,更何况活人。
秦老爷仿佛并未察觉,笑了笑,站起身,“我这镇上的房子还有那山,就麻烦县太爷了。”
“山?”接了钱,正准备离开的李牧停下脚步。
屋里,县太爷正和那秦老爷两人说话,听了李牧的话两人都回过头来。
县太爷对李牧的不识抬举有些不喜,那秦老爷却面善,他笑道:“我以前也是住这镇上的,现在想搬到城里去,镇上的院子还有后面的山都要转手,怎么,你有兴趣?”
李牧仔细打量了一眼秦老爷,“是后面带着个大水塘的山?”
李牧他们村子后面有一座山,据说是镇上一户有钱人家的产业,战火连天的年代没人打理,是座荒山。
“没错,就是那里。”秦老爷饶有兴致地看向李牧。
鸿叔也有些疑惑,他不明白李牧到底想干吗。
李牧有些犹豫,他曾经打过这山的主意,更准确来说是那水塘的主意,但以他的财力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负担不起。
李牧的犹豫让县太爷有些不耐烦,让鸿叔也有些迟疑,唯独那秦老爷面不改色,依旧耐心的笑着等着。
片刻后,李牧下定决心,“山你是要卖吗?”
“也不一定。”
“我想跟你租水塘。”李牧道,“先租一年。”
秦老爷弥勒佛般哈哈笑,倒也没拒绝,“你出多少钱?”
“五两银子。”李牧道。
“行。”秦老爷依旧哈哈笑。
面对秦老爷的爽快,屋子里几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李牧也不例外。
五两银子包个水塘,这价钱可不高,这秦老爷的模样也不像是着急要那小几两银子的。
秦老爷那水塘很大,虽然已经有段时间没打理了不过绝不止这价钱,李牧开口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
“钱你带了吗?要不今天签契,正好县太爷也在,可以帮咱们做个证明。”秦爷爷依旧是那笑眯眯的慈祥模样,让人看不透。
李牧算了算,他今天带来的钱再加上县太爷给的,差不多正好五两。
他正准备抬手,拿着钱袋的手就被鸿叔抓住,“你可要想清楚了。”
“你放心,鸿叔。”李牧拍了拍鸿叔的手,他把自己身上带的钱掏出来全放进了钱袋,然后把钱袋放到了秦老爷面前的桌子上。
“这……”县太爷面色有些难看。
这差事落在他头上他肯定能从中赚一笔,但现在这样一闹就没他事儿了。他心虽有不满,秦老爷的面子他却不得不卖,所以一张脸笑得比哭还难看。
不过也就是那么会儿时间,县太爷想了想就放宽了心。两国开战已经十多年的时间,中间一直打打停停,虽然现在打了胜仗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继续打?
就那么一座搬不走的荒山,这时候愿意投钱进去的可真不多,就当是便宜了这小子了。
“那就麻烦你了。”秦老爷笑着看向县太爷。
县太爷扯着嘴角笑了笑,赶紧招呼着让人拿了笔墨纸砚过来立契,然后又亲自看着两人签了字画了押。
鸿叔一直欲言又止地看着李牧,直到跟着收好了契约的李牧出了门他才开口,“你弄个水塘干嘛?”
别人得了钱,都是赶紧火急火燎的往兜里塞要藏起来,李牧倒好,还没捂暖和就给双手送了出去。
那水塘村里的人都知道,早些年养过鱼,现在很多年没人打理基本已经空了,就村里的人偶尔嘴馋会去里面抓两个小虾米。
“鸿叔。”李牧凝目看向他。
“怎么?”鸿叔其实是有些不赞同。
“您带钱了吗?”李牧如墨的黑眸中难得有几分窘迫。
鸿叔好笑又好气,不过开口的是李牧,他终还是掏出自己带来的所有钱放在了李牧手里头。
“净瞎折腾。”把钱全部给李牧后,鸿叔向着前方走去。
他是不知道李牧到底想干嘛,但李牧的品性他了解,他不是那种没点把握就瞎折腾的人。
从县衙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到头顶,街上的行人数量也达到了巅峰,李牧跟着鸿叔往街那头走,一路下来被挤出了一身薄汗。
“你到底要买什么东西?”鸿叔把李牧带到了他要去的地方后停下脚步。
李牧拿了钱就让鸿叔带他去卖肉的市场,这年头里大家日子过得都拮据,这里说是卖肉的市场,实际上总共加起来都不到五家店。
李牧到了地方之后四处转了一圈,便向着一处卖蛋的地方走去。鸿叔原本还猜李牧是嘴馋,结果就见他在一处卖小鸭崽崽的地方蹲下。
李牧不知道与那店家说了什么,那店家便喜笑颜开,殷勤地站起来帮着在一堆鸭崽里挑选。
片刻之后,李牧脱了身上的外衣罩在装着鸭子的篮子上,把篮子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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