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天子刘玄德

第四十八章:山阴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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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波望着这群突然出现在战场边缘装扮古怪的敌方士卒,脸色难看了些许,在这种战局焦灼之时,任何敌我有生力量的细微变化都会决定胜负的导向,他迅速挥手招来守城的郡国兵,命其等会射两波箭阵,试试这支贼军的深浅。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打破了杨波最后一丝侥幸,只见面对箭雨,这些賊卒分散开来,或停或驰,或闪或蹲,除了寥寥三四个倒下,其余的又汇合在一起,直冲城墙。
    “再射!”
    城上的群国兵听令而行,又进行了两波小规模箭雨的覆盖,然而结果一若方才,死伤屈指可数。眼见这些賊卒离城墙越来越近,郡国兵却不再弯弓执矢,杨波大喝道:“为何停了,还不快射!”
    郡国兵一个个揉着发酸的胳膊面面相觑,随后一个平时胆子略大的士卒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杨公,我们已射了数轮,实在拉不动弓弦了。”
    杨波此时自知语失,汉家士大夫向来标榜六艺,讲究的是上马为将军,下马为相,这张弓一道,他年轻的时候也是练过的,对其中情况自是了解的。
    这些士卒所持之弓俱是一石强弓,从敌方夜袭开始,便不停张弓搭矢,射出的箭少说也有二三十发了,而且加之未能得到适当的休息,双臂无力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过此事虽在情理,却又冲撞长官之嫌,因此杨波板起脸,高声呵斥道:“拉不动弓弦,那檑木、飞石可还拿得起,此何时也?贼军攻城,生死性命系于一垣,岂容得尔等偷憩!”
    “汝等且看着。”说完此句,杨波上前弯腰伏身,双臂发力,举起一块大石冲着两女墙相夹的凹处垛口扔了下去。
    石头随着惯性下坠,在高约三丈余的城墙上做了一个略带弧线的下降运动,然后将一个正准备顺着搭好的竹梯往上爬的贼卒脑壳砸了个稀巴烂。
    杨波见此,哈哈大笑数声,心中去了不少忧虑,这些賊卒徒有兵器之利,却少有甲胄护身,好若方才,那贼子若得头盔护首,被那大石砸中,虽亦免不了一死,却不至于这般死相凄惨。
    而这自与汉家制度有着分不开的关系,东汉作为后世所谓的秦汉第一帝国的组成部分,其身上有着鲜明的古典军国主义遗风,在深入亭里的全国动员机制下,每一个成年男子都要接受一定的军事训练,因此百姓持械的比例为后世历朝之冠,一张好的良弓,一根好的长槊都是足以成为传家之物的。
    但与同时,为了维护自身的统治,似大黄弩与甲胄这般的利器便被统治者严厉禁止,如西汉景帝一朝的太尉、丞相周亚夫因为在太子刘荣废立一事上触怒了景帝,再加上固执己见,多次与景帝顶牛,后来便被以“私藏甲胄,意图谋反”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投入了大牢。
    堂堂丞相,有救国之功的周亚夫尚因其子为其准备作殉葬之用的甲胄而落人口实以至身陷囹圄,这民间私藏甲胄的比例就可想而知了。
    然而这欢喜并未持续多久,许生的蚩尤精兵已经到了城墙根下,他们从后背的绳套中取出一根长约五尺余的木制短矛,臂膀做力,将其向城墙上投射去。
    耳边细微的“嗖嗖”破空声,杨波先是面露异色,然后神情惊怖,也顾不得仪态礼法,身体直直地往前一扑,又向右侧滚了几下。
    接着,便只见数十根短矛从头顶飞过,而一旁被太守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目瞪口呆的士卒顿时被射了个正着,虽皆有甲胄在身,但也亡了二三个,伤了五六个,唯有站在后侧的方躲过一劫。
    见剩下的士卒还在那发呆,杨波伏起身子,指着靠在女墙上的竹梯,怒斥道:“汝等愣着干何,还不速速过去御守贼卒?”
    众多士卒方如梦初醒,连忙上前身子缩在女墙后面,两人一组,拿着兵器,将那竹梯捅了下去。
    但此时先机已失,加之其后又有数轮短矛投射的威慑,在城墙左侧的一竹梯终因防卫不及,被一个蚩尤精兵爬上了城,然后他怪吼着用长矛将一个赶来防御的士卒的喉咙捅了个穿,其余士卒见同袍这般惨相,不仅未升起同仇敌忾之心,反而皆为之胆寒,起了惜命之意,是以虽长兵在手,却是不敢前行。
    然战场之上,岂由得踌躇犹豫,只是片刻,就又有一个蚩尤精兵爬上了城墙,接着由点即面,这山阴郡城的北墙已成全面溃败之势。
    半刻之后,在山阴南墙上组织御守贼军的刘佑也得知了北城墙溃败的消息,双目圆睁,急声问道:“杨公何在?”
    传信的士卒低声道:“回禀郡丞,太守似为贼所擒。”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刘佑连叹数声,险些跌坐在地上,正北城墙虽是贼军主攻所在,但也是这城中汉军主力所御守之地,怎会败得如此之快,不过事已至此,多言无用,还是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想到此处,刘佑眉头一皱,两个黑白分明的眼珠缓缓地转了转,遂沉声道:“传吾将令,东、西、南三墙的士卒依次退守至郡守府。”
    “诺。”传令兵得令下去。
    刘佑也开始组织南墙上士卒的撤离,心中除了悲凉,还有一种难言的滑稽感,自杨波上任以来,除了横征暴敛,便是大兴土木,将自己那郡守府修的是富丽堂皇、墙高院深。往昔,自己暗下对此鄙夷不知几何,但谁料得到,今日其却成了自己仅剩的救命稻草,人世间的讽刺,莫过于此。
    ……
    “臣为大王贺之,今山阴既下,大王霸业可成矣。”
    “哈哈哈。”越王许生大笑数声,自得意满地道:“竖子无智,效螳螂怒臂,岂不知其今日之败,早为寡人之洞见也!”
    许和附和地说了几句恭维的话,然后望着大开的城门,心思澎湃,他虽已是垂垂老朽,但太公七十,垂钓岐山;廉颇老矣,尚能斗食,男儿大丈夫既生于世,怎能无有作为,怎能不鸣而亡?安能如一般竖子黎庶那般碌碌苟活,若如此,纵得彭祖之寿,又与匹夫何间焉?又如何有颜面去见那无尽幽冥下的列祖列宗?更何况,家丑雪恨犹未报也!
    许和想起了些过往的记忆,这些记忆尘封良久,久到他自己都不愿去回忆。
    他生于永初二年(108),乃是豫州汝南郡安城人氏,父亲是当地的一个小豪强,他年少读书习武,立有大志,然无奈时局混乱、中枢萎靡,朝纲难振,他虽自诩才学,却求一“茂才”而不得。
    安帝,婴帝,顺帝,天子如走马观花,换了一个又一个,帝国的情形却一日比一日沉沦,他心怀忧愤,常与汝南各县的士子在一起针砭时政,痛骂那些国之蠹虫——宦官以及外戚。
    然而在顺帝阳嘉三年(134)七月二十一日,他又一次去参加汝南士子的集会,在席间多出慷慨之语,虽赢得了士子的赞和,却也落人口实,为同县的豪强王家所算计,他所言所语皆被扣上了“非议公卿,乱言朝政,以图不轨”的帽子,随之便是家破人亡的惨剧。
    而他侥幸得了好友的救济,却也不得不易名改姓,逃离桑梓,亡命天涯;接着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扬州会稽,又被许生的父亲许训救下。那一年他二十六岁,尚值壮年;而今,熹平元年,他六十四岁,已是老朽,这三十八载华年便如此蹉跎在扬州这偏鄙之地。
    许和本已做好就此终老,披发遮面葬于它乡的打算,但未料许生却给自己上演了如此一番啼笑皆非的闹剧。
    从一开始,许和就不看好许生的造反计划,因为他清楚,虽然帝国不复往昔,已有衰败倒塌之像,但也不是一二个小蟊贼可以撼动的;但奈何自家这家主却是读书读坏了脑袋,一心一意地想要称孤道寡,许和只好由他去了。
    然而,句章、余姚、上虞……一切顺利的都像在做梦,今日,山阴城破,会稽一郡俨然在握,吴郡也敞开了它的胸怀,前途简直是一片光明。
    许和并没有天真到攻破了一个小小的山阴便狂妄地升起“彼可取而代之”的心思,别的且不说,那太尉段颎征讨凉州羌人,可还为朝廷练就了一支近十万的精兵呢;此外,幽州、并州的边军常年抵御鲜卑、乌桓、北匈奴等塞外蛮夷,其兵力也是不容小觑。
    而这会稽,人稀地少,纵算举扬州一州之力,也难御朝廷大军,但是打不过,逃还不可吗?这南地水网密布,北方骑兵一来便废了一大半,己方仗着地利,哪有跑不掉的道理呢?
    而数次围剿却无有成效,扬州又不是帝国腹心,只是偏鄙之地,以朝廷如今的财政又怎么可能长久坚持下去呢?到其时,自己便劝大王召山中诸越为军,讨伐诸郡,占据扬州,复西北羌乱故事耳!
    而天下群雄见此,并蜂起于九州四野,天下既乱,便可提兵北上,复吾灭门家破之仇。
    “汝南王家,尔等且洗净脖颈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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