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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陈妈妈与红玉商讨着此后自己的主子是谁时,梨香院里,相府的众人却都围在老夫人身边,阖家说说笑笑似乎没有半点隔阂似的。
子时一到,老夫人再也撑不住了便让众人都散了去。
“也都早点回去歇着吧,你俩明天还要进宫朝贺,千万别耽误了时辰。”进宫朝贺的都是诰命夫人,老夫人今年在特许不需进宫的行列便不用了。常氏并没有诰命的身份,也不需要。
如此一来,整个相府却也只有宋氏这个一品诰命和楚清欢这个郡主需要进宫朝贺了。
宋氏点了点头,“是,只是不能伺候老夫人了,是媳妇儿的不是。锦绣,芙儿,回头早早起来和你婶娘一起伺候你祖母,知道了吗?”
楚锦绣巧笑嫣然答应道:“母亲放心便是。”
看宋氏到底还是个识大体的,老夫人点了点头,又看向楚清欢道:“二丫头,你胳膊好些了吗?”
说起楚清欢的骨折,楚锦绣不由银牙暗咬,明明是当初就受了伤的,可是到最后竟又是被她推搪到皇甫无双身上,甚至还得了宣武帝和柳皇后的一堆赏赐。
这分明是欺君之罪!可是若是真的揭发了去,那整个相府也就完了,楚锦绣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吞,心里却是越发恨楚清欢了。
每每她都是这么走运!
楚清欢笑了笑,“让老夫人担心,是清欢的不是。已经好多了,只要这两日不提重物,再过三五日就能痊愈了。”
老夫人闻言放心似的点了点头,“这就好,明天进宫朝贺,你回头随着长公主一同便是了,她遣人过来说明日和你一同朝贺,有她在你也不用害怕。”
闻言,楚清欢不由纳罕了一下,长公主若是想要护着自己,直接让碧桃给自己传话便是了,怎么这次却是对老夫人说的?
只是看宋氏脸上一闪而逝的怒意,她却又是明白了过来,“是,清欢知道了。”原来,长公主是想借老夫人的口告诉大家:她楚清欢是长公主护着的人,你们想动也要掂量一下份量!
步出梨香院,迎面飞舞的雪花打湿了脸颊,顺着那凉凉的雪水,眼角一道温热滑过,“又下雪了,真好,瑞雪兆丰年呢。你说呢,二姐姐?”
楚清欢扭过了头去,看着楚锦芙穿戴的像是个渔翁似的不由笑道:“好话都被你说尽了,还要我说什么?”
楚锦芙伸手擦掉了楚清欢脸上的泪水,笑着道:“我不是看这雪花都偏爱二姐姐你这张脸蛋,才说这话的吗?看着雪水,都把二姐姐的妆弄花了。”
温热的泪水瞬间也都冰凉,看楚锦芙没怀疑,楚清欢笑了笑,向众人告辞之后就离开了。
“娘,我听说二姐今天打赏院子里的人,手笔可是大得很,而且,据说现在芝兰院里两个一等丫环呢。她这么把那个都比下去了,就不怕伯母不满?”
楚文琛和楚文琏兄弟俩护送常氏和楚云溪回去,听到楚云溪这话,楚文琛不由皱了皱眉,倒是楚文琏立马反驳道:“二姐是郡主,两个一等丫环有什么过分的。四姐你总是关心这些个事情,难怪越来越不漂亮了。”
被自家兄弟说不漂亮了,楚云溪登时一恼,拧了拧楚文琏的耳朵道:“你个小子,竟然敢这般说我,回头我找二姐告状去!”她算是明白了,自己这个弟弟不怕爹娘,不怕兄长,更不怕自己这个姐姐,最怕的却是二姐。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的,可却又真是无可奈何呢。
“二姐才不会相信呢。”
看姐弟俩闹的欢,并不是吵架,常氏也不再担心,没想到上次大吵大闹一场,闹出了小五的心思,可是如今母子兄弟姐妹之间也没了隔阂,这也未尝不是好事一桩。
“母亲说来也奇怪了,怎么四弟今年被接回来了?不过他一句话也不说,倒是和前两年不一样了。”
楚云溪皱着眉头,她记忆中的楚文珍向来是个坏小子,又是个不成器的,倒是和楚文瑜像亲兄弟俩似的。
常氏闻言也是皱了皱眉,“是呀,当初说珍儿那孩子克父克母,所以从小就送了出去,刘姨娘为此没少掉眼泪,今年倒是回来了,也不知道能在府里呆多久。”
刘姨娘儿女双全,可是儿子却是自幼被送出了府,女儿又是个木头人,如今怀着这一胎,却又是风波不断,却不知到底是福是祸。
楚文琛一直缄默不语,听到母亲这么一说,心中登时有了想法,只是看到晨曦园门前悬挂着的大红灯笼,他笑了笑,“母亲和四妹早点休息,我和小五明天再来接母亲去给老夫人请安。”
楚文琏纠正道:“三哥,是今天了都。”
子时已到,如今已经是大年初一了。
楚文琛看胞弟一副小学究的模样,却是乐了,“你个机灵鬼,今天就今天了。”
常氏和楚云溪回到了院子里的同时,楚锦绣也陪着宋氏慢慢往回走。
“没想到文瑾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连个年也没能陪我一起过,已经四年了。”
从文瑾从军到今年,她的爱子已经四年没在家中过年了。
骤然听母亲提及兄长,楚锦绣也不由热泪盈眶,“母亲,哥哥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只是看了眼身旁的红莲,楚锦绣又住了口。
宋氏知道女儿闭口不言的缘由,看了眼红莲,心中却是止不住的恼火,这么个青楼妓子偏偏肚子里有文瑾的骨血,她不想认都不行!万一文瑾出了点事,岂不是膝下无子?
“你先……怎么了?”
看着红莲面色有异,宋氏不耐烦道。
红莲却是赔着笑意道:“没什么,可能是吃多了,夫人,奴先回去了。”红莲走得很急,宋氏没工夫搭理她,只是跟随在红莲身后的丫环忽然间却是低声道:“姨娘,你,你见红了?”
“闭嘴!”她怎么会料到自己的月事竟然会这个时候来了,真是晦气的很。
“回头要是夫人知道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红莲恶狠狠地威胁道,看小丫环点头才松开了手。
楚锦绣却是诧异红莲的举动,“母亲,这女人太古怪,又是姬凤夜送来的,好生看着才是。”
宋氏并不以为意,天天知道一个青楼妓子的消息?她没心情,只是想起女儿方才的失意,眼角微微红肿,宋氏连忙道:“看我说了什么,快别哭了,让你父亲知道就不好了,大过年的哭哭啼啼的多不吉利。母亲知道你委屈,你放心,我回头定会给你挣个郡主头衔的!”
楚锦绣闻言心中一喜,只是旋即却又是一阵担忧,“母亲不必为锦绣操心,锦绣不在乎的。”
宋氏却是越发觉得自己女儿委屈,心中下定了决心要给她一个惊喜。
宋氏的话很快便传到了楚清欢耳中,看着铜镜里精神尚可的容颜,楚清欢笑了笑,“罢了,任由着她们折腾去便是了,只是有那心思也得看有没有这命才好。”
热毛巾敷在了楚清欢脸上,青檀有些不解道:“小姐,夫人要是没十足的把握怎么会说这个?您提防些也好。”
温热的触感让疲倦远离了几分,只是却到底是有些累了,楚清欢笑了笑道:“不碍事的,我自有分寸,只是你回头却要小心些了,暴风雨大概很快便会来了。”
青檀似懂非懂,却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那小姐早点休息。”
躺进了被窝,楚清欢伸了个懒腰,只是看到床顶棚不由愣了一下,“千……你怎么来了?”
姬凤夜却是落在了她身侧,“大过年的,让你独守空房,岂不是本督的罪过?”
感觉到他手似乎更加冰凉了,楚清欢不由诧异道:“千岁爷来了很久了?”
画眉给自己收拾了床铺,却都没有发觉,这人难道是神仙不成,还能隐身?
“也不算太久,本来打算和你一起守岁的,只可惜楚相是个老顽固,最喜欢做表面功夫。”
守岁?
楚清欢脸色微微一变,那岂不是至少有一个时辰了?难怪她觉得姬凤夜似乎僵硬了一般。
“所以千岁爷打算将他一击毙命吗?”
见楚清欢眼角笑意淡淡,姬凤夜支着胳膊侧卧,“那丫头你有什么好建议,当年湖州之事年代久远,若是旧事重提,难保不有人说本督居心叵测。本督之心日月可鉴,被这群小人泼了脏水,可是不值得的很。”
湖州之事的确是年代久远,毕竟,那时候画眉也不过刚出生,记忆中关于湖州之事也不过是父母的唉声叹气罢了。
“湖州之事不过是个佐料而已,怎么能用来做大餐呢?若是这点小事便能扳倒楚思远,又置陛下威严何在?”
姬凤夜似乎来了兴趣,笑着道:“那丫头你有什么好主意?”
两人所讨论似乎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而涉及之人也不是楚清欢的生身父亲似的,“自然是大罪了,谋逆大罪,身败名裂,如何?”
饶是姬凤夜,闻言也不由眉眼闪烁,愣了一下子才笑道:“不愧是楚思远的女儿,够狠呢,还真是合本督的心意。”
楚清欢唇角微扬,“只是这谋逆到底是大罪,清欢只怕到时候自己也难逃一劫。”
脸蛋倾近了几分,呼吸已经落在了楚清欢的脸上,姬凤夜眼角带着几分笑意道:“谋逆大罪是要株连九族的,可是丫头莫非忘了,如今你已经是皇家的人,莫非他老糊涂了不成,便是连自己和子孙性命也不顾了?”
株连九族?
楚清欢愣了一下,旋即道:“千岁爷,红莲不曾有孕,八个月后,千岁爷打算让她怎么生出来个子嗣呢?”
姬凤夜并没有丝毫的诧异,也没有回答她,回答她的是那绵远悠长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里,带着点点温热让她微微酥痒。
“本督倒是想知道,如果你此时此刻身怀有孕,十个月后又该怎么办?”
楚清欢皱了皱眉,浑然没有半点女子家听闻此事的娇羞,反倒是问道:“千岁爷,清欢在和你说正事。”
姬凤夜笑得一本正经,“本督做的也是正事。”
我说的不是这种正事!楚清欢悲伤的内心几乎暴躁了,只是到最后却还是任由着姬凤夜索取所欲。
这也就罢了,偏生某妖孽还特别不要面皮的说什么,“丫头,本督可是为了你好,不然过会子你怎么有精神进宫朝贺?”
歪理,歪理!
“本督可是记得,前几次本督……嗯,你第二天可都是精神的很,丫头你可真是异于常人,本督越来越喜欢你了,这可怎么办?”
楚清欢仰着头,任由着他胡作非为,心底里却是默默念道:我越来越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因为进宫朝贺,楚清欢起了个大早,彼时姬凤夜已经不见了踪影。
梳妆打扮后她便前往了听云院,还不到寅时,听云院已经一片热闹了,楚清欢进去的时候,见宋氏正在穿一品诰命的霞帔,上面绣制着精致的蹙金绣云霞翟纹,一看便知道出自内造府,一颗颗东珠都是小拇指大小,很是整齐。
“给母亲请安,祝母亲新年大吉,福乐安康。”
宋氏显然没心情听楚清欢的一番颂词,只是挥了挥手道:“你倒是勤快的,把红包给二小姐吧。”
赵妈妈连忙将红包递给了楚清欢,显然红包份量并不是十足,楚清欢却也并不以为意,她现在不指望着宋氏的赏赐过日子,这一星半点的银子,她还真就看不在眼里。
宋氏再度回头,却见楚清欢一身妆容不由愣了一下,半晌才道:“你倒是称得起来这胭脂醉。”
楚清欢浅浅一笑道:“这是长公主特意让宫里的姑姑给清欢裁制的,生怕清欢丢了皇家颜面似的。”
宋氏不再说什么了,毕竟再说起来却是和长公主作对,对于这个最得圣宠的长公主,便是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冒犯。
只是再度望去,看楚清欢额际的那一串珍珠不由愣了一下,“这是南珠?”
见楚清欢点了点头,宋氏脸色旋即黑了两分,向来有“西珠不如东珠,东珠不如南珠”之说。楚清欢额际的这串南珠色泽粉白,最是衬托她肤色。
便是锦绣带上怕也是没这效果……想到这里,宋氏不由皱眉,她的女儿怎么还会比不过云静辰的女儿!不会的,她一定要让锦绣超过楚清欢一头才是!
“走吧。”经过楚清欢时,宋氏笑了笑,“这么珍贵的衣服好好照看着才是,毁了的话,便很难再找到一件代替了。”她声音极轻,除了楚清欢也只有赵妈妈听见了。
楚清欢却是神色不变,就连唇角的弧度都是那般,似乎刀枪不入一般。
皇帝妃嫔和未婚的公主均是内命妇,而已婚的公主和朝臣之妻是外命妇。长公主原本已经谈婚论嫁了,可是最终却是“未婚寡居”,宣武帝心疼爱女,自然是让她依照着内命妇的规矩朝贺,毕竟相比内命妇,外命妇朝贺的时候可是一站就是两三个时辰。
身子弱的,昏倒在殿外的比比皆是,毕竟如今是大冬天的,正月里寒风瑟瑟的,便是里面穿了再厚的衣服,站在外面两个时辰也是够累的。
宋氏已经同其他几位诰命一同进宫了,这次,那几位诰命见到楚清欢莫不是点头致意,甚至还有一位跟楚清欢说了两句话。
“小姐,那是长公主府的马车吧?”
楚清欢闻言望去,果然,马车前悬挂着大红的灯笼,上面写着长公主府四个大字,正楷很是端正。
“久等了吧,上来吧。”
楚清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倒是忘了长公主是特殊的存在,可以乘车入宫的。
放眼大周,也不过三人才有这般待遇,定国公萧远山、八千岁姬凤夜,长公主皇甫云凤,而长公主是三人中唯一的女性。
“哪有,公主今天精神很好。”
长公主勾唇一笑,看着楚清欢一身打扮不由道:“看来本宫这些年眼光还可以,果然这南珠最是衬你的肤色。”
楚清欢笑了笑,“长公主若是佩戴了,更是光彩夺目。”
长公主闻言一笑,“你呀,一张小嘴说出什么来都讨人喜欢。不过也别怕,正月初一父皇倒也不会为难人,咱们很快就能回去,自家院子里乐呵了,犯不着在宫里折腾。胳膊好些了吗?”
楚清欢微微惭愧,长公主对自己实在是很好,自己隐瞒与她实在是……有些内疚。
“这宫里从来不太平,你是个聪明人,自保是没问题的,只是这一身荣耀却不过都是系在皇权之下,本宫能明白,你也清楚。如今局势乱糟糟的很,小心行事便是了。”
长公主一番话说的没头没脑,楚清欢闻言皱了皱眉,这是说她明白自己的苦衷,而且……还要自己小心些,可是要小心谁呢?
“长公主总算来了,采蓉可是等了……你是楚清欢?”
女子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看到率先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人,语气中带着一丝怒意。方才,她竟是对这丫头屈膝行礼了!
柳采蓉,终于还是回来了呀!印象中这张脸似乎并没有一丝半点的不同,是呀,身为当朝皇后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她本就是天之骄女。
“柳小姐,新年好。”
看着对方不过对自己点头示意,柳采蓉登时恼火,“你怎么敢擅自乘坐长公主的马车?好大的胆子!”
楚清欢面色不变,伸出手去,柳采蓉误以为她要打自己,连忙躲开,只是却没觉得一丝异样,反倒是听到长公主那略带着调侃的笑声,“柳小姐还是风采依旧,真是可喜可贺。”
柳采蓉当即变色!
若是半老徐娘听到这话,定会以为长公主是在称赞自己,可是柳采蓉如今二八年华,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长公主这般说分明是在讽刺她脾气一如当年的,还是野蛮无理。
只是,柳采蓉到底不比三年前,听到这话也不过是片刻的变色旋即道:“长公主还是那么喜欢和采蓉开玩笑,姐姐说的不错,长公主今天气色果然很好。”
长公主似有不解,看向楚清欢道:“怎么,莫非本宫平日里气色不好吗?父皇最近还说本宫越发青春年少模样了。”
长公主这是摆明了要和柳采蓉对着干呀,或者说长公主这是在对柳皇后宣战?
楚清欢笑了笑,“陛下怎么会看错呢?长公主这般芳华,清欢看了都要忍不住爱上长公主了。”
“你个贫嘴的!”长公主失声笑了起来,“走吧,别耽误了朝贺的时辰。”却是没有招呼柳采蓉。
柳采蓉愣在了那里,半晌才狠狠地跺了跺脚,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她都这般低声下气了,长公主却还是和她对着干!
“不就是一个未婚夫叛国的公主,有什么好……”
“小姐,不要!”柳采蓉身边的丫环大惊失色,连忙捂住了她的嘴,“不要再说了。”这宫里人多眼杂的,若是被宣武帝知道了,她真怕小姐又要被打发到柳州去。
果然如长公主所言,她们这些内命妇向柳皇后和太后朝贺显然轻松的多了,只是看到贤妃挺着个肚子站在一群妃嫔里,楚清欢不由眯了下眼睛。
“怎么了?”
长公主顺着楚清欢目光看去,看楚清欢关注的是贤妃不由笑了笑道:“难得贤妃有这本事,这几年宫里妃嫔可是嫌少有怀孕的。”
自从皇甫云芊后,宫里已经十多年没有过婴孩的啼哭声了,便是偶尔有妃嫔怀孕,最后却无不是小产。
像贤妃这般身怀六甲的,却是这十多年的第一人。
“是呀,宋家的女儿向来都是厉害的。”便是宋氏,头些日子不也是老蚌怀珠吗?只可惜这老蚌实在是老了些,已经包裹不住那珠子了。
长公主闻言唇角一扬,“也是,宋家的女儿,个个不简单,相比之下倒是寿康伯夫人不显眼的很,比她的两个妹妹还不如。”
寿康伯夫人,宋灵雁?
印象中这不过是一个最寻常的妇人,姿色一般,很少言语,和宋家的双胞胎姐妹花可谓是天壤之别。
“说到底却不过是寿康伯夫人没有母家支持,安平侯府的那个老夫人呀,还真不是一般的顽固。”
长公主信口道来,却是如数家珍一般的熟悉,楚清欢半是点头半是思索,是呀,赵夫人都已经死了十多年了,可是安平侯太夫人田氏似乎对这个长孙女依旧是冷冷淡淡,若说之所以还给宋灵雁几分颜面,大概也是看在她几位兄长的份上。
不过,宋成平倒是快要回来了,不知道会为胞妹撑腰几分呢。
内命妇一个个向柳皇后行礼叩拜,等到坤宁宫内众人都行礼完毕已经小半个时辰了,“娘娘有旨,请诸位移驾前往偏殿用膳。”
难怪外命妇朝贺竟是要等这么久,果然是不舍得亏待自己的皇家之人呀。楚清欢唇角微扬,垂下了眼眸余光却看到贤妃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果然,贤妃似乎有意落后了一步,看到长公主和楚清欢脸上带着笑意道:“我还说清欢今天怎么这么漂亮,原来是经长公主指点了,还真是一日不见,淑女三变呢。”
贤妃话说的圆满,便是长公主闻言也唇角维扬,“贤妃娘娘过奖了,这一身紫靛刺绣湘花裙配上这软毛织锦披风更显得贤妃娘娘风情。”
虽然身怀六甲,可是却是一颦一笑都把这后宫佳丽比了下去,便是新晋的一些个婕妤、昭仪比贤妃年轻了二十岁,却也没有她半点风采。
是岁月凝聚起来的风情,又岂会是一朝一夕便能够学会的?
楚清欢看着贤妃高高隆起的肚子,笑着道:“清欢可是听说娘娘肚子里是个小公主,真是可喜可贺,娘娘回头也是儿女双全呢。”
宫里没有能瞒得住的消息,贤妃听到这却也并不诧异,只是满脸温柔道:“是呀,只是希望她不要像煜儿那般调皮才是,要是能有长公主或者清欢你三分,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一阵风吹了过来,地上的积雪被卷了起来,贤妃似乎被风雪迷了眼睛似的,连忙用锦帕揉了一下。
“怎么,喜欢贤妃娘娘手中的帕子?”
楚清欢笑了笑道:“是呀,娘娘帕子上缠枝莲的刺绣可真是漂亮,是出自内造府的?”
贤妃笑了笑道:“哪有,这是汀雨给我绣制的,她向来喜欢这个,清欢要是喜欢就送与你好了。”
贤妃随口一说,楚清欢却是应了下来,“那便算是我向娘娘的讨赏了,等小公主出身,我定当送她个像样的礼物。”接过了贤妃手中的锦帕,楚清欢十分喜欢似的打量。
贤妃却是被请了进去,看着汀雨小心翼翼地搀扶贤妃进了偏殿,长公主眼角闪过一丝讥诮,“怎么,这帕子有问题?”
“也许是我多疑了。”楚清欢自嘲的笑了笑,只是这锦帕之上沾染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实在是可疑的很。
长公主也不再多说,只是她刚要进去,却见杜德全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长公主,陛下有急事召见您。”
长公主愣了一下,旋即问道:“父皇此时不该是接受朝臣朝拜吗?怎么忽然间召见本宫?”
杜德全愣了一下,看长公主似乎一脸坚持,才压低了声音道:“是信北王。”
楚清欢听了个清楚,只见长公主脸色瞬间惨白,连忙搀扶了她一把,“没事,你且进去便是了,杜总管,走吧。”
杜德全提及信北王的时候,长公主那瞬间的神色变化尽数落在了眼中,楚清欢不由无声一叹,她本以为长公主已经放下了,可是现在看来,却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是自己当年要托付的良人,毕竟是那人耽误了自己的一生,她又怎么会轻言放下呢?
“怎么,楚二小姐还不进去?”
楚清欢不由回头望去,却见皇甫无双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正看着自己,“前些日子是我冒失了,没能管教好下人,还望二小姐不要在意才是。”
似乎一只野猫收起了自己的利爪,楚清欢不由笑了起来,如今的皇甫无双才有意思,才够资格要自己费心去对付。
“郡主哪里话,不过是个不长眼的人,郡主何必放在心上。”
她话里多多少少有在嘲弄皇甫无双的意思,只是后者却似乎没听懂似的,闻言反倒是如释重负一般,“芊儿说的不错,果然二小姐是个大度的。”
皇甫云芊?楚清欢心中警铃一响,这又能牵扯到皇甫云芊什么?而一旁皇甫无双却是个没事人似的,与自己一同进入了偏殿。
所谓的赐膳,却不过是娇耳和几样小点心,“这是本宫命令御膳间做出来的娇耳,里面倒是藏了些小玩意,也不知大家谁是幸运之人,食用之时可是要小心些才是。”
这是宫里面的老规矩,很多妃嫔都是知晓的,柳皇后这番话似乎便是对楚清欢说的,因为在场众人尽数都是去年朝贺的旧面孔,也唯独她是新人一个。
“呀,娘娘您吃到了红枣。”
众人闻言望去,却见庄淑妃一脸无奈道:“皇后娘娘恕罪,冬梅向来是大惊小怪的,倒是惹大家笑话了。”
柳皇后碟子里的娇耳只有馅儿,并没有其他几样,看到庄淑妃碟子里娇耳中露出的红色枣子,她不由笑着道:“淑妃妹妹吃到了枣子,莫非也要和贤妃妹妹一般,再生贵子?那咱宫里可就要热闹了。”
庄淑妃看了眼下首坐着的贤妃不由笑道:“臣妾哪有贤妃妹妹这般福气,咦,贤妃妹妹吃到的是桂圆?”
桂圆?不好!楚清欢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目光直勾勾地看向了柳皇后,她本以为这还是皇甫无双的手段而已,只是没想到便是柳皇后此番都参与进来了。
“啊!桂圆性热,不宜养胎,孕妇是不能吃桂圆的!”不知是哪个低阶的嫔妃说了一句,贤妃脸上笑意顿时僵硬,手中的玉著一下子掉在了地上,顿时碎成了几段。
柳皇后也登时神色一变,“不知道贤妃娘娘怀有身孕吗?怎么还往娇耳里面放桂圆?去把御膳间的总管太监给本宫押过来!还不快去请太医?”
一时间偏殿里一片喧哗,贤妃似乎痴傻了一般,紧紧捂着自己的肚子,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却又是紧紧抓住柳皇后的手道:“皇后娘娘一定要给我的孩儿报仇呀!”
听到这话,众人莫不是神色一变,看向贤妃,却见她那软毛织锦披风上面染起了一块鲜红。
汀雨尖叫出声,“娘娘见红了!”
顿时众人更是手忙脚乱的样子,却是神色各异。
柳皇后一脸凝重,身旁柳采蓉有些紧张模样。陈贵妃和庄淑妃都垂下了眼眸,庄淑妃眼角更是有些湿润。
而皇甫无双则是面无表情,目光却也向着自己打量过来。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旋即又是错开。
“皇后娘娘,外命妇如时朝贺。”
偏殿外响起略显得尖锐的声音,柳皇后神色一变,旋即道:“朝贺乃是大事耽误不得,这里先交给贵妃和淑妃两位妹妹,既然贤妃妹妹是在本宫这坤宁宫出事的,那便劳烦诸位先在坤宁宫等候些时间,待本宫回来后再给诸位赔礼道歉。”
这分明是说害得贤妃流产的却是内命妇中之人!她竟是这般笃定?
楚清欢越发想笑了,柳皇后这一招实在是不高明,实在是太过于显眼了。只是并不容众人说话,柳皇后已经先行离开去了正殿,太医迟迟未来,偏殿里却已经有些吵闹了。
一些“宫龄”小的妃嫔已经在碎碎念叨了,“贤妃娘娘这么好的人,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连孩子都保不住了。”
只是陈贵妃蓦然望去,那低声细语的妃嫔连忙住了嘴,端然正坐,显然很是害怕陈贵妃似的。
“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嫔妾曾听家母说过,孕妇不宜食用鲜桂圆,可是少量食用却也是不碍事的。这娇耳中的桂圆乃是煮熟了的,并不是大热之物,论理是不会致使贤妃娘娘滑胎的。”一个穿着浅绿色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的妃嫔站起身来,轻声说道。
“那郑婕妤是说,贤妃妹妹滑胎与桂圆并不相干?”陈贵妃语气淡淡,可是却有着咄咄逼人之势。
那郑婕妤闻言却是不缓不慢道:“不能说无关,毕竟那桂圆是引子,只是若是贤妃娘娘再沾染了另一样东西,这熟了的桂圆甚至比鲜桂圆还要厉害几分。”
“是什么?”皇甫云芊连忙问道,郑婕妤似乎没想到平阳公主竟是这般关心贤妃滑胎之事,顿了一下才接着道:“是麻黄。”
“麻黄?”皇甫云芊不由皱眉,“汀雨,贤妃娘娘最近可是接触了麻黄?”
汀雨摇了摇头,“没……”正说着,太医已经提着药箱匆匆忙赶了过来,看到太医到来,陈贵妃和庄淑妃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刘太医快来看看,贤妃妹妹有无大碍。”
此刘太医正是当初给楚锦绣看病的刘太医,听到陈贵妃和庄淑妃这么说连忙去给贤妃诊脉,偏殿内众人莫不是看着刘太医,见他眉头深锁不由一个个将心提到了嗓子眼那里。
“贤妃妹妹可有大碍?”陈贵妃身为四妃之首,最后打破了这偏殿里的沉寂,刘太医又是眉头一锁,半晌才道:“贤妃娘娘这脉象着实奇怪,微臣诊病多年却……”看众人并不十分懂的模样,刘太医连忙转口道:“贤妃娘娘和龙裔都并不大碍。”
此话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
陈贵妃面色沉重道:“适才贤妃妹妹分明是见红了,怎么会……刘太医莫非误诊了不成?”
刘太医向来医术精湛,自问也就比院首袁太医差了几分资历而已,见陈贵妃这般诘问,顿时道:“贵妃娘娘有所不知,便是身怀六甲,有时候这孕妇也是会见红的,但是并不影响胎儿,贤妃娘娘此胎极稳,并无大碍。”
陈贵妃闻言不由点了点头,“那便好,只是本宫听说煮熟了的桂圆和麻黄也会让孕妇见红,不知是真是假?”
众人似乎都没想到陈贵妃忽然提出这问题似的,不由把目光都落在了刘太医身上。刘太医却是并不明白这纷纭目光究竟是为何,答道:“民间确实是有这么一说,微臣适才看贤妃娘娘脉象紊乱,也许便是和这有关。”
“民间传说这宫中女子如何得知?贵妃娘娘应该是多心了的。”皇甫无双笑着说道。
庄淑妃却是皱起了秀美,慢慢开口道:“郡主言之差矣,这阖宫众人,除了芊儿,却大多数来自民间,也许从哪里知道了这法子也不无可能。贤妃妹妹是在这偏殿出事的,若不查明,皇后娘娘又如何向天下悠悠众人交代?依本宫的意思,现在便是清查最好。”
陈贵妃点头道:“淑妃妹妹和本宫想到一块去了,既是如此那就麻烦适才和贤妃妹妹有所接触的几位站出来,可别等着别人指认才交代,到时候面上挂不住本宫也没办法。”
众多妃嫔莫不是面面相觑,低阶的妃嫔哪有心思去找贤妃说笑,自己年轻貌美却是没能有个孩子,再去和贤妃论子嗣岂不是自寻苦吃?一时间竟是没有一人站出来,陈贵妃语气微微加重,“本宫说了,不要让本宫用出些手……”
“贵妃娘娘,适才清欢和长公主曾与贤妃娘娘闲聊了几句。”
楚清欢走了过去,平视着陈贵妃道:“至于说的内容,只有长公主、贤妃娘娘和清欢知道了。”
涉及到长公主,陈贵妃微微皱眉,刚想要说话却听庄淑妃道:“咦,楚二小姐手中拿着的那锦帕好生精致,倒是有些眼熟。”
“这个呀……”楚清欢笑了笑道:“适才和贤妃说话时,清欢眼馋贤妃娘娘的帕子便多看了两眼,贤妃娘娘赏赐与清欢的。”
原本是宫妃争宠,刘太医无意掺和,只是待看到那锦帕只是不由皱起了眉头,一个箭步上前夺过了楚清欢手中的帕子,脸上满是凝重道:“郡主可否告知,这锦帕为何被黄麻水浸泡过?”
众人闻言莫不是一惊,皇甫无双更是惊呼出声,“怎么可能,贤妃娘娘是楚二小姐的姨母,清欢又怎么会害她?”
“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可是听说这清欢郡主向来和丞相夫人过不去的,这次看样子也是为了打击丞相夫人……”
一时间众人几乎议论纷纷,皇甫无双为她辩驳之言反倒是坐实了一切似的,楚清欢唇角维扬,“我说过,这帕子是贤妃娘娘赏赐我的,我又怎么会知道?”
她没有看向皇甫无双,反倒是一双清眸直直看着刘太医,刘太医顿时一愣,明明不过是一个尚未及笄的闺中小姐,为何那目光竟是似曾相识,好像是和八千岁一般!只一眼就让你不得不屈从于他!
“微臣……”
“大胆!如今证据确凿竟然还敢狡辩!”陈贵妃脸色顿时一变,刚要唤人将楚清欢押下去,却见楚清欢却是蛮不在乎的一笑,似乎早已经看穿了一切似的。
“贵妃娘娘,若是贸贸然就定了楚二小姐的罪,传出去岂不是说我们皇家仗势欺人?芊儿觉得,这其中之事还说问明白了才好。”
谁也没想到皇甫云芊这次竟是站在了楚清欢这边,便是皇甫无双也不由眼眸一瞪,似乎在质问皇甫云芊的背叛,可是皇甫云芊却是轻轻转过了头,显然不愿意和皇甫无双交阵。
陈贵妃又岂会把皇甫云芊放在眼里,只是她刚要开口却见一旁淑妃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般,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丝记忆,是太液花宴上发生之事。
“倒是本宫唐突了,只是看贤妃妹妹躺在榻上不省人事本宫难免紧张,还望楚二小姐不要怪罪才是。只是这锦帕之事,若没有证人证实楚二小姐清白,本宫怕是楚二小姐一人之言也难以服众。”
陈贵妃的神色落入楚清欢眼中,庄淑妃一瞬间的恼怒和遗憾也都尽数收到眼底,楚清欢笑着道:“清欢只有几个问题要问刘太医,还望贵妃娘娘不要怪罪才是。”
她可不愿意做第二个柳皇后,陈贵妃神色已经缓和了许多,“自是不会怪罪的。”
楚清欢笑着看向刘太医,一双眼眸却是带着几分玩弄的意味,“敢问刘太医,沾染了这两物多久便会使得孕妇见红?”
刘太医看众多妃嫔竟都是这般警惕模样,心中警铃大作,略一思考才说道:“麻黄气味易逝,两者必须是同时沾染才会使孕妇见红。”
“原来是同时沾染呀,清欢明白了,那么清欢再问刘太医一句,若是只食用了半颗桂圆,又是否会……”
“这怎么可能!桂圆大热,只用了半颗桂圆的话,便是把孕妇放到麻黄堆里也不会见……见红的。”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或者是误解了什么,刘太医登时一头汗水。
“原来如此,娘娘明鉴,贤妃娘娘适才食用的桂圆相较于普通桂圆还要小一些,而因为娇耳之中带有彩头,贤妃娘娘用了不过小半个桂圆而已,所以……”
“我就说嘛,楚清欢怎么会是凶手,刚才在殿外的时候,我还看到贤妃娘娘把这锦帕送给她的,嗯,是呀,皇姐也是能作证的,只是父皇把皇姐唤了过去,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不如我们请皇姐回来?”
皇甫云芊一番话使得陈贵妃脸上颇是有些挂不住,想到自己方才贸贸然就差点把楚清欢投了大狱,陈贵妃心有余悸,“芊儿也不早些说,看把清欢委屈的。既然不是这锦帕的问题,那可能便是因为其他原因了,汀雨,你家娘娘平日里身体可好?别有什么隐瞒大家,事情弄大了倒是对谁都不好。”
一直插不上话的汀雨此刻正蹲在榻前,神色怔怔地看着贤妃,忽然间被人拍了肩头一下,她连忙回过身来,却见众人都瞧着自己,“奴婢,奴婢……”
“算了,贤妃妹妹是个有主意的人,这丫环还能知道些什么?向来是贤妃妹妹好强,今个儿起得又那么早,一下子累着了见了些红,只怪我们没见识,就闹了起来。”
庄淑妃淡淡开口,显然是要把这事一页掀过,陈贵妃心中明白自己适才太急功近利险些酿成大错,见庄淑妃开口也点头应道:“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并没什么值得兴师动……”
“贵妃娘娘,清欢觉得这倒不是虚惊一场,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你说什么!”陈贵妃脸色一变,却见楚清欢缓缓走到贤妃原本的座位上,端起一小碟娇耳道:“这娇耳中藏这些桂圆莲子只是为了图个好彩头,可是清欢所知,这桂圆、红枣、莲子、银针、铜钱、花生和珍珠这七样巧物都只有一份,可是为何贤妃娘娘这碟子里的娇耳中却都是桂圆?”
精巧的白玉蝶里面盛放着七八个娇耳,样式别致,只是露出的馅儿里面却都露出一小块白嫩,是桂圆!
“怎么会这样!”庄淑妃也是脸色一变,花容失色,“贤妃妹妹向来温和谦让,怎么会有人害她?而且今天是朝贺的大日子,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在坤宁宫动手脚!”
坤宁宫!
听到庄淑妃提及坤宁宫,众人莫不是心头一凛,却听到外面传来整齐的朝贺声,“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许是因为心中牵挂着偏殿这边的事情,没多久柳皇后便匆匆过来,身后还跟着宋氏一脸焦急的模样,显然是在担心贤妃状况。
“丞相夫人不要担心,贤妃娘娘定能够逢凶化吉的。”柳采蓉一旁轻声安慰道。皇甫云芊见到柳采蓉不由皱了皱眉,“怎么她随着母后去了正殿?”
这份殊荣,便是长公主也不曾有过。毕竟,朝贺大事,又岂容儿戏?
可是柳皇后今天却带着柳采蓉在身边,无非是想要让柳采蓉露露脸,毕竟远离京城三年,便是天之骄女如今也都不比一些地头蛇了。
而柳长琦的死也许让柳皇后心中有所忌惮了,她需要用柳采蓉为自己拉拢势力,毕竟柳采蓉二八年华如今正是要谈婚论嫁的时候。
外命妇们膝下的儿郎们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看到柳皇后胞妹亭亭玉立,未尝不会打起什么心思。
正所谓互惠互利,柳皇后打得好算盘,只是柳采蓉,却不知是怎么个想法。
陈贵妃将查明的情况一一禀告了柳皇后,顿时凤颜大怒,“竟然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滋事,看来是本宫对他们太宽容了!去把御膳间的都给本宫找来,我倒看看是谁敢对贤妃下手。”
柳皇后的勃然大怒吓坏了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妃嫔,顿时有几人已经瑟瑟发抖了。
只是看到楚清欢,柳皇后神色又和缓了许多,“听说过几日清欢要拜祭祖宗,本宫也没也没什么好赠与你的,这一套珍珠扇贝的头面倒是合你的气质,便算是给你道喜了。”
显然柳皇后是得知了消息,所以才会用一套珍珠头面来安抚自己。这算是打了陈贵妃的脸吗?楚清欢一时间有些想笑,原本还以为这是柳皇后的算计想要设计掉贤妃的孩子,却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却是打了陈贵妃的脸。
果然,陈贵妃脸色有一丝丝难看,只是到底是浸淫后宫多年的人,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撸下来了手腕上的白玉雕绞丝纹手镯往楚清欢手上戴,一旁陈贵妃的贴身宫女翠缈却是大惊失色,“娘娘,这镯子是陛下送您的,这两年来您从来不曾离身的!”
“住口!陛下赏赐本宫的东西多了,宝马赠英雄,红妆配美人,清欢这青春年少的带着这手镯比我这人老珠黄的好看的多。”
陈贵妃虽然已经年逾四十,可是向来保养得宜,看着却也不过是二十七八的模样,哪里称得上是人老珠黄。
“多谢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赏赐。”虽然陈贵妃是皇甫殊的养母,但这么珍而重之的手镯,她绝不会推辞的。
一旁宋氏目光几乎带着怒火,可是看向柳皇后的时候却还是十分的恭谨,“娘娘,不知道贤妃娘娘什么时候能醒来?可怜大过年的,她却是被奸人所害昏迷不醒。”
一句大过年的,柳皇后忽然间想起来什么似的,“时辰也不早了,都散了吧,回头本宫定会彻查一番,给贤妃一个交代的。”
楚清欢离开坤宁宫的时候却遇到了碧桃,“郡主,奴婢斗胆麻烦您去看看长公主。”碧桃脸色笑意勉强,显然心中并不是十分愉悦。
扶起了碧桃,楚清欢笑了笑道:“怎么了这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碧桃这才发觉,有几位妃嫔看向这边,显然对自己这一跪很是好奇,她连忙擦干了眼泪,边走边说道:“方才,方才长公主去了御书房,信北王来信说是愿意归降,可是却是要,却是要长公主与他完婚!”
碧桃几乎忍不住哭了起来,“他凭什么要长公主下嫁与他?当年长公主一心一意要嫁与他时,他却是投降突厥成了突厥的信北王,一个背信弃义之徒,亏得那些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大臣都相信,说是用长公主的婚事换取北疆的三州是不亏的。”
碧桃气愤不过,已经把满朝文武大臣骂了起来,“朝廷里如今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要不是畏惧八千岁的手段,怕是他们今天都要逼陛下同意了。”
“八千岁不同意?”楚清欢淡淡问道,难不成八千岁还和长公主有所牵连不成?
“嗯。”提及姬凤夜,碧桃脸上露出一丝感激,“若非是八千岁一句本督最讨厌卖儿鬻女的人,他们那群人不知道还要叨叨到什么时候呢。”
卖儿鬻女?那妖孽也真大胆,这岂不是连宣武帝也一起骂了吗?
不过……
“那丞相怎么说的?”
“楚相呀。”碧桃看了眼楚清欢,慢慢道:“楚相并没有说任何话,可是他的门生却都是赞同的。”
那楚思远就是默许了?
北疆的三州原本是大周国土,只是当年车骑将军投降突厥,那北疆的吉州、宁州和辽州都成了突厥的领土。
这些年宣武帝也想要收复北疆三州,只可惜镇南公一直镇守南疆,安平侯一直提防着西边,而定国公这些年镇守北疆,虽然能固守大周领土,可是却一直未能收复北疆三州。
“那陛下怎么说的?”
宣武帝的态度才是关键,楚清欢骤然撇过头去,却见碧桃脸色不佳,似乎很是恼怒。
“陛下他,什么都没说。”和楚相一样,只是这才是最让长公主伤心的地方,不是吗?向来陛下对长公主恩宠有加,这次涉及到女儿的幸福,他偏偏什么都没说。
长公主也许正是因为此,才会伤心难过的。世人都说长公主是这九州六国最为难以伺候的公主了,可是她们长公主府的人却从来知道,长公主从来对下人都是极好的。
眼前的楚清欢也是最好的作证,只因为救命之恩,长公主便为她求了个郡主的封号,这在九州六国可是独一份的。
除了长公主,又有谁人有这手笔?
“去御膳间弄点清粥送来。”碧瑶候在栖梧殿门前多时,见到楚清欢到来总算是安下了心,听到楚清欢吩咐,只朝着她深深鞠了一躬,“奴婢这就去,公主便拜托二小姐了。”
前些日子,自己也在这里住过,只是来去匆匆便没有好好打量这座宫殿,如今仔细去看,她才发现栖梧殿的建筑别具一格,与其它的宫殿风格大是不同。
“怎么,好奇吗?”长公主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画轴道:“皇宫的建筑虽然是各有千秋,可是却都是整体划一的,唯独这栖梧殿是嘉庆三年修建的。”
嘉庆三年?那不是先帝吗?楚清欢皱了皱眉,对先帝嘉庆帝她还真没有什么一星半点的印象。
“说这些你也不知道,不过凤贵妃你应当是知道的。”
凤贵妃?楚清欢脑中瞬间清明,她知道了,为何这栖梧殿明明那么熟悉,可是却说不出口来,她怎么就忘了,这栖梧殿的主人原本是先帝最宠爱的凤贵妃呀!
凤栖梧桐,凤栖梧桐,嘉庆帝极为宠爱凤贵妃,不惜为她将这栖梧殿一番整修,只是后来……先帝去世,凤贵妃却是殉葬了。
嘉庆年间的传奇,最终却是连一张画像都不曾留给世人。
“前朝的连贵妃,先帝的凤贵妃,红颜薄命。”楚清欢轻声一叹,将一身托付帝王家,实在不是上上策。
“红颜薄命?若是等到白头,你以为帝王对她们又会有几分宠爱?不过是色衰而爱弛而已。”
楚清欢不由看了眼长公主,却见她眼角闪烁着那一丝冷芒十分罕见,而她所说的“色衰而爱弛”似乎又是指自己,自己被宣武帝当了弃子……
“所以,享得了多少尊荣,就要吞得下多少的苦水,帝王家也不外乎如是。”
楚清欢知道,自己多说无益。长公主是个聪明人,从来不需要自己去提醒什么,如今一时的悲伤也多是因为被那阵势蒙蔽了双眼而已。
“陛下万般疼爱公主,断不会答应信北王的要求的。”
长公主闻言笑了一声,“什么信北王,不过是个虚名罢了,他赵杨这辈子大概也只有做墙头草的份了,走吧。”
两人刚了正殿大门,却见碧瑶和碧桃提着食盒走了过来,“公主,劳累一大早晨,不如先喝点热粥再走吧?”
热粥散发出清香,长公主却是只看了一眼就摇头离开,“不必了,本宫累了想回去歇着。”
碧瑶一脸为难,长公主虽然从栖梧殿中出来了,可是神色憔悴却哪有清晨的那半分神采,若是这个样子,又怎么能过好年?
楚清欢摇了摇头示意碧瑶不要再说,虽然心结已经解开,可是如今这皇宫对长公主而言便是冰冷冷的存在。
多一刻,长公主都不愿待在皇宫里。
宋氏的马车早已经离开,楚清欢再度乘坐长公主的车驾回到了相府,告别之时,长公主神色已经缓和了许多。
似乎一切的不愉快只是因为之前她身处皇宫而已。
朝贺算是她有惊无险的度过了,前往梨香院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二夫人常氏似乎正在与老夫人闲话家常,看见楚清欢回来笑着道:“今年可真是喜事多,南边来信说,你姑丈一家子要回来了。”
姑母……楚凝君?镇国公要回来了?
看楚清欢皱起了眉头,常氏不要笑了起来,“看我这记性,都忘了,你姑母离开京城十多年了,除了你……那时候你们姐妹都还没出生呢。”
楚文璋智力有问题,楚文瑾又被流放边关,只有楚文琛还记得楚凝碧的模样,常氏小心的看了眼老夫人,终究还是换了个说辞。
楚清欢却是正在给楚文璋剥年桔,闻言笑着道:“婶娘不说我都要忘了呢,只是听说表兄和表妹都是人中龙凤,姑丈又是个痴情的人,想来姑母定是十分幸福的。”
看老夫人顿时笑意更浓,常氏不由暗暗赞叹,楚清欢真是会说话呀。相府的人都知道老夫人极为宠爱五小姐,可是又有几人知道老夫人当年对自己的女儿那份宠爱有多深?便是楚凝君想要天上的星辰,怕是老夫人也会想办法给她摘来的。
而对女婿的挑选,老夫人更是慎之又慎,最后选择了南宫靖宇。当时的南宫靖宇是前镇南公的嫡次子而已,论承继爵位是没有希望的。
老夫人此举也不过是为了让宝贝女儿将来能平安喜乐罢了,毕竟是从后院争斗中过来的老夫人清楚的很这后院的水有多深,而自己的女儿又是什么性情。
镇南公是武将世家,和定国公都是开朝的功臣后裔,南宫靖宇抱得美人归后却是立志要沙场立下功勋封妻荫子。
武将世家子,到了战场上所向披靡,只是前镇南公和世子却远不如南宫靖宇好运,在和突厥作战之时,前镇南公和世子齐齐殉国,只剩下镇南公带着一千精兵杀出一条血路。
镇南公父子两死一归,突厥却是十年内再无力南侵,宣武帝安抚功臣,南宫靖宇成了新任镇南公,而不久南疆却是暴乱,南宫靖宇自请前去镇压,这一去便是十五年。
似乎早就预料到南疆之事,南宫靖宇离开京城的时候一并带去了娇妻和爱子,此后十五年不曾回京城。
楚清欢对镇南公夫妇并无半点印象,便是前世皇甫镜登基之时,南疆也不过送来朝贺奏表而已,镇南公并没有前来京城,此番却又是为了何事?
楚清欢心中猜测纷纷,可是最后却并没有一个答案,楚文璋歪着头不解道:“妹妹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因为新年的缘故,楚文璋穿的格外正式,几乎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楚清欢甜甜一笑,“哥哥可还记得姑姑?”
楚文璋皱了皱眉,“姑姑?娘娘经常和姑姑讨论茶点的,我记得姑姑最喜欢吃栗子酥,喝娘娘泡的茶。”
楚文璋皱着眉,只是却再也想不起来别的什么了,“我……姑姑好久没来看璋儿了,娘娘说回头要把妹妹嫁给弟弟的。”
“咳咳……”楚清欢一口茶水呛在了嗓子里,清秀的小脸顿时一片通红,常氏见状连忙问道:“怎么样,没事吧?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
楚清欢摇了摇头,她怎么会想到哥哥不按常理出牌,什么把她嫁给弟弟?这是什么玩笑……
倒是老夫人听到这话笑了笑道:“你娘和君儿姑嫂感情最好,当年倒是也说过把你嫁给默言的话。”
嫁给镇南公世子南宫默言?开什么玩笑,虽然表兄妹成婚在历朝历代都不是禁忌,可是想到皇甫无双和皇甫殊那对堂兄妹的奸情,楚清欢就觉得恶心,便是表兄妹之间的婚事也不能接受了。
何况……她并没有任何想要嫁人的念头。
将皇甫殊、楚锦绣和皇甫无双这三个狗男女折磨的生不如死才是她此生最大的心事!
“母亲当时不过是戏言罢了,表兄前途不可限量,清欢万万高攀不起。”
看楚清欢竟是婉言拒绝,老夫人不由有些遗憾。虽然二丫头不如芙儿姐妹相貌妍丽,可是好歹有身份放在那里的,要是嫁给默言,未尝不是一门好婚事,何况镇南公府向来都是只娶妻不纳妾的。
看到了老夫人眼神中的遗憾,楚清欢转过了头当做没看见。和镇南公府联姻?老夫人真是糊涂了。虽然自己有郡主身份,到了镇南公府也不算委屈,可是自己到底是楚家的子孙,身后可是相府。
文臣武将联姻,可是宣武帝最为忌讳的,她可不会蠢到为了一门婚事惹得宣武帝的嫌疑。
“当时嫂嫂估计也是和小姑玩笑而已,也不知道小姑还记不记得这事呢,默言也那么大了说不定已经定下了婚事呢。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夫人也不用操那么多心,大过年的,累得慌,不如让清欢早点回去休息,毕竟明天一大早还要祭祀祖宗,耽误了时辰可不好。”
察觉到楚清欢和老夫人之间的沉寂,常氏主动打起了马虎眼,果然看到楚清欢眼底的沉沉的倦怠之色,老夫人点了点头,“去吧。”
示意柚儿好生照顾楚文璋,楚清欢慢慢离开了梨香院,她离开的时候正巧楚锦绣从外面赶了过来,“二妹这是要去哪里?”
楚锦绣一身大红的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披着一件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因着说话,惊鸿髻上的白银流苏闪闪发光,显得更是多了几分明媚艳丽的娇媚。
“明日要去祭祀祖宗,老夫人嘱咐我先去准备一下,回头别失了分寸。”
听到楚清欢这么一说,楚锦绣有瞬息间的失神,看到楚清欢因为扬手整理耳际的碎发而露出的白玉手镯,不由惊道:“这是西凉国进宫的羊脂暖玉镯,陈贵妃赏赐你的?”
西凉国进贡的?看了看手腕上的白玉雕绞丝纹手镯,她没仔细看,之前还真没认出来。西凉国最是盛产三样东西。
美人、美玉、锦缎。有美人如玉,锦缎如花之说。如今她身上这云锦的胭脂醉便是西凉进贡的,手腕上的白玉雕绞丝纹手镯也是西凉贡品,难怪楚锦绣一脸惊讶了。
想到这里,楚清欢唇角扬起一丝笑意道:“是贵妃娘娘赏赐的,说是给我道喜的。大姐若是喜欢,我……”
“胡说什么!贵妃娘娘赏赐你的还不收好?”楚锦绣嗔道。
楚清欢却是一笑,便是你喜欢,我也不会送与你的,楚锦绣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也。
楚锦绣却是浑然不知楚清欢真实想法,反倒是姐妹情深一番,“二妹明天去祠堂还是快些回去准备好,我就不打扰你了。”
相府虽然也有祠堂,可却并非楚氏一族的大祠堂。
丞相府并不是楚家老宅,楚氏一族虽是世代京城百姓,可是真正发迹却是从楚思远上溯三代,而祖孙三代文官出身,老太爷楚德康终于位列三公,是嘉庆帝和宣武帝的太傅,而到了楚思远,如今不惑之年就位列丞相之尊,位列三公也是指日可待。
女子向来无地位,便是祭拜祖宗也不能迈入祠堂之中,可是楚清欢此番却是成了楚家女儿中的第一人,踏步随着楚思远进入祠堂,只是她刚踏过门槛,却是被拦了下来。
“太叔公。”看着白发苍苍,长须飘飘的老者,楚清欢轻轻一笑,恭敬而有力。拦住她的并非旁人,正是楚氏一族的族长,已过世的楚老太爷的亲兄弟,便是楚思远也要恭敬的唤一声叔父。
“楚氏女儿不得入祠堂这是族训,莫非思远你今天要违背不成?”
楚思远没想到族长竟是会阻拦,当即脸色一变,看着身后的楚家子弟都在打量着楚清欢,似乎在窃窃私语。
“太叔公,清欢此时还不在族谱之上,算不上是楚家女儿吧?”
族长老头闻言浑身一颤,拎起拐杖指着楚思远道:“好好好,这就是你教养的好女儿,竟然还想进祠堂?她今天若是想要进去,那就踏着我的身子进去!”
谁也没想到族长会突然发难,便是楚思远也脸上露出一丝困窘,“叔父,清欢是我嫡亲的女儿却不在族谱上,这是什么规矩?何况,是老夫人要我……”
听楚思远提及老夫人,族长却更是一声冷笑,气得胡子乱吹,“拿老夫人压我,难道我就怕了吗?我告诉你,便是天王老子来,今天也别想让这丫头进祠堂。”族长似乎很是顽固,便是楚清欢也瞧出了其中有问题,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嘲弄。
族长说的言辞凿凿,楚思远不由望向楚清欢,却见她唇角闪过一丝讥诮,“既然是楚家不要我这个女儿,那父亲不要怪女儿不孝,正巧前几天晋国夫人要我过府去陪她几日,那告辞了。”
想让自己让步?休想!
楚清欢言辞中再无敬意,眼看着便是要转身离开,楚思远连忙喊道:“清欢站住,你能一走了之,难道你哥哥你也不顾了吗?”楚思远也不想这般,可是这个女儿重视的人只那么几个,他还能拿谁来要挟?
楚家女儿不得进入老宅祠堂,可是儿子却是不论嫡庶都要来拜祭祖宗的,楚文璋前些年被众人选择性遗忘,可是今年却是随着一同来拜祭祖宗,站在楚文琛前面很是规矩,听到楚思远在吼妹妹,登时忍耐不住道:“你干嘛吼妹妹,妹妹不哭,妹妹不哭。”说着,便是给楚清欢擦原本就没有存在的眼泪。
楚思远一直有意隐瞒这个长子的消息,只是今天楚清欢这么一闹,楚文璋一开口却是什么都隐瞒不住了,族长见状顿时道:“你这长子竟然是个傻子!”
“啪啪”两巴掌伴随着族长的声音落下,祠堂里的楚家子孙几乎都傻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
“二姐姐打了族长?”楚文琏喃喃道,他身前楚文珍见状也是愣了一下,倒是楚文琛到底是见多识广,反倒是不以为意了。
二妹她不打族长,那他才会奇怪呢。
“你,你个不孝女,竟然敢打我?看我不把你……”族长被这两巴掌打懵了似的,回过神来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不由举起拐杖就要往楚清欢身上打,只是拐杖却是被楚清欢抓住了。
“族长莫非是老糊涂了不成,我可不是楚家的女儿,何来不孝?若是你敢打不妨试试,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杖打本郡主!”
族长愣了一下,却又听楚清欢一字一句道:“谁再敢说哥哥那两个字让本郡主听到,我让他后悔没来到这世上!”
她说的出便做得到,这一院子的楚氏子孙莫不是被这话一惊,旋即才想起眼前的女子不仅是楚思远的女儿,更是宣武帝册封的清欢郡主,入了他们楚氏族谱只会是无限风光,又哪里会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
想到这里,便有一个面色微黑的男子连忙出来道:“侄女儿别跟老人家过不去,父亲他老糊涂了,大哥你带着侄女进去便是了。”说话的是族长的长子,只是他没有楚思远当官的本事,只能做点小本生意折腾,好在有个丞相堂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为人也是圆滑的很。
族长没想到自家儿子竟是来拆自己的后台,偏生又心里堵着一口气,竟又是拦在了楚清欢面前,一双死鱼眼瞪得滚圆,“我倒是看看你怎么踏着我的尸体进我楚家祠堂!”
谁人都没想到族长竟然是个老顽固,便是楚思远也黑了脸,显然对族长的做法大为不满,“叔父,清欢是我嫡女,为何不能入族谱?叔父要想阻拦,却也要给大家一个理由才是。”
楚清欢忽然间却是不急了,顺着楚思远的话道:“是呀,族长这般百般阻挠却不给个理由,不知道的还以为族长被什么人收买了,堪堪为难与我呢?我可是听说,大姐她们生下来没多久便入了族谱,莫非族长怀疑我是母亲红杏出墙的产物不成,所以才……”
“清欢!”楚思远厉声呵斥道:“胡说什么。”
只是楚清欢言辞却是过于惊世骇俗,便是楚文琛也不由皱了皱眉,同时不忘记安抚楚文璋。
“哼,你身上流没流楚家的血我不知道,可是你这个陷害亲兄的不孝女,休想入我楚家族谱!我老头子在世一日,你就别想成为我楚家正儿八经的女儿!”
“陷害亲兄?”楚清欢不由笑了起来,她说族长怎么会忽然间对自己发难,原来,原来却是被人收买了呢。
楚思远闻言脸色一变,登时想到了缘由,刚想要说却见楚清欢却是离开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入族谱了便是,便是族长你亲自抬轿请我也休想让我再进这祠堂。只是有朝一日,族长您老人家可别后悔。”
迎上了那一对漆黑如墨的眼眸,早已过了花甲之年的族长却是忽然间浑身一冷,似乎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结局似的。
“清欢,你不入族谱,难道你哥哥也不入族谱吗?”
楚思远沉声说道,却换来楚清欢不屑的一笑,“哥哥,你要入族谱吗?”
楚文璋摇了摇头,“他们欺负妹妹,我不理他们,妹妹我们走。”
两人的对话荒唐,可是却又哪里把这楚家族谱当做一回事?
老宅祠堂的风波很快在楚氏一族传扬开来,老夫人那里也得知了消息,“你说她,她要挟了……”
林妈妈点了点头,“说是族长回头别后悔,老夫人,这事分明是有人给二小姐使绊子,当初大少爷可是入了族谱的,怎么忽然间又?”
老夫人闻言却是浑身气力被抽走了似的,胳膊无力的垂在了案几上,打翻了一盅新茶,“她个没见识的!若是有朝一日我楚家毁于一旦,定是定是拜她所赐!”
林妈妈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却还是有些拿不准,“不会吧,二小姐她怎么会害了……”
“不是二丫头害了我们楚家,而是如今我们早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一旦稍有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呀!我要二丫头入族谱,那是因为她可是皇上亲封的郡主,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也能保住我楚家一二血脉了,可是,可是这都被毁了!”
林妈妈闻言心中一惊,她原本还以为二小姐之所以能入族谱,是老夫人因为四小姐之事而做的妥协,原来,原来却是老夫人的另一番谋算。
梨香院里因为老夫人动怒,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似的。可听云院也是一场风波,“族长真的阻拦了楚清欢?”
赵妈妈点了点头,“二小姐气恼着离开的,只是夫人,我们当初并没有收买成族长,却是谁动的手脚?”
宋氏笑了起来,“谁动的手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楚清欢如今名不正言不顺。”
赵妈妈担忧的却是另有其事,“二小姐这样是落了大小姐一头,可是,怕是相爷会把这事情往夫人你身上推,到时候,奴婢怕……”
宋氏唇角一弯,“怕什么,他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去,我又何须怕他?对了,母亲可是说了哥哥他们什么时候能赶回来?”
赵妈妈拿出一封信来,“侯爷初十之前便能回来,说是无论如何也要给大小姐的及笄之礼添彩。”
宋氏闻言一笑,“那就好。如今楚清欢名不正言不顺,我倒是看看,及笄之礼上,可还是会有人来给她当宾、司、赞者。”
芝兰院中气氛颇是凝重,虽然画眉和周妈妈已经吩咐了众人行事一如往常便可,可是到底人心是肉长的,众人心疼自己主子的遭遇,都是担忧的往屋子里瞧去,生怕楚清欢想不开似的。
楚清欢手中捏着一枚棋子,笑着落了下来,“将军,芙儿你输了。”
楚锦芙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是输得一败涂地,她向来棋艺精湛几乎是打败京中贵女无敌手,却不料今日却是输给了楚清欢。
“你今天心绪不稳,不然我赢不了你。”棋之一道上,她不过一般,若非是楚锦芙心中有事,自己根本赢不了。
楚锦芙并不在乎输赢,只是看楚清欢浑若无事的模样,却还是忍不住道:“二姐姐,对不起。”
虽然这和她没什么关系,可是用脚趾头想就能知道二姐姐不能入族谱谁才是最大的得益者。族谱是什么,那是身份的象征呀!若是没能入族谱,这女儿便名不正言不顺,便是嫁人生子在婆家也是没地位的。
想到楚清欢回头可能遇到的悲惨遭遇,楚锦芙更是愧疚。
楚清欢却是无所谓一笑,“傻丫头,莫非我入不了族谱就不再是你二姐姐不成?还真是傻丫头。”
楚锦芙破涕为笑,“自然是,不如就不如,有什么大不了的,好不容易过年,可不能被这事破坏了心情。”
过年时候节庆多,可是最为热闹的却莫过于正月十五元宵佳节,而相府里更是热闹了几分,因为正月十五也正是相府大小姐的十五岁芳辰,要举行及笄礼。
宋氏从初六便忙活起来,趁着拜年的工夫已经把请柬都派送了出去,几乎将京城的贵妇圈跑了一遍,似乎要给楚锦绣办一个轰动京城的及笄礼。
“正宾请的是邱太傅夫人,司者是临平侯夫人,赞者则是承恩侯府的柳采蓉,皇后娘娘的胞妹。”
常氏小心说道,看老夫人面色并未有什么不愉,方又小心道:“大嫂四处宣扬给锦绣办及笄礼,可是清欢也是同一天的生日……”很少有人知道,相府二小姐其实和大小姐出生不过差了半个时辰而已。
老夫人半晌没有说话,良久才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回头走动走动定是要给二丫头拉足颜面才是。”
常氏没想到老夫人主动出山,可是现如今京城的勋贵世家甚至四品以上官员家眷都被宋氏邀请了,便是老夫人出山又能请得动谁呢?
何况,如今已经是十二了,再过三天便是正月十五,这时间还来得及吗?
常氏担忧诸多,挂念楚清欢会为此事担忧,她便去了芝兰院却不料却是扑了个空。
“二小姐去了哪里你可知道?”因为新年的缘故,相府里的几位小姐都是频频外出,只是这已经自己第三次扑空了。
周妈妈一脸恭谨,“回二夫人的话,小姐应薛小姐之邀去了晋国夫人府。”
“薛小姐?还有谁知道吗?”薛金莲父不详,清欢怎么和她走那么近?
周妈妈犹豫了一下又是道:“小姐说今个儿薛小姐邀她和柳小姐斗茶赏梅,今个儿午膳便不回来用了,这事奴婢已经禀告老夫人了。”
柳丹桐?国子监祭酒柳夏源大人的独女,生母早逝……
常氏忽然觉得头疼的很,怎么清欢结交的好友不是没父亲就是没母亲?揉了揉脑袋,常氏缓缓离开,周妈妈却是常常吁了一口气。
想当初二夫人还没嫁给二老爷的时候,也常到府里来看望老夫人,那时候和自己感情好的很,如今做了二夫人,果然昔日的落魄孤女也不同往日了。
“周妈妈想什么呢,皱着眉头?”红玉笑着问道:“小姐好不容易出府透透气,妈妈不用这么担心。”
看到红玉那透着机灵的脸,周妈妈笑着道:“哪有,我只是在想今天给大少爷做些什么好吃的才好。”
被红玉念叨了的楚清欢此时却是坐在晋国夫人府的马车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道:“到底是往哪里去,这么神神秘秘的?”
原本她还真以为薛金莲邀她是为了斗茶赏梅,结果来到晋国夫人府才发现两人都已经坐在了马车上,正笑语盈盈的等着自己。
薛金莲一脸高深莫测,“去了你就知道了。整日里闷在府中乏得很,好不容易能出来一趟自然是机不可失。”
她一说这话,楚清欢和柳丹桐对视一笑,“你还整日里闷在府中?”
晋国夫人对薛金莲向来是不加以约束,所以薛金莲颇是自由,这半年时间已经把京城游玩了一圈,怕是有些好吃好玩的地方,便是柳丹桐也并不知道。
楚清欢想要掀开帘子看一眼,却是被薛金莲打了一下手背,“不许看,不然到时候就没意思了。”
好吧,还真是神秘的很。
“对了,我倒是忽然间想起来一件事,当初柳采蓉到底办了什么错事,竟然被发放到柳州现在才回来?”
柳丹桐闻言一笑,“你倒是聪明,一下子就知道她不是为了守孝。”
守孝?柳采蓉虽然是被柳老夫人带大的,可是柳老夫人要求那么严苛,她对这个祖母怕是并没有几分感情吧?
何况,她不过是个孙女儿,又正值妙龄,何须到柳州守孝三年?
前世,她与柳采蓉并没有什么交集,所以也并不清楚,可是想起朝贺那天的事情倒是忽然间好奇了。当时长公主心绪不佳,她也没问。而这等事情应当属于辛秘,知道的人并不多,坐在自己身旁的大概便是一位。
毕竟,柳丹桐和柳采蓉怎么说也是堂亲。
“三年前,她大放厥词对长公主不敬,被锦衣卫知道了告到了宣武帝面前,便是柳皇后也没能保住她,只能想出守孝三年这么个折中的办法。”
对长公主不敬?
难怪当时柳采蓉会在那里候着,原来是要给长公主道歉,结果却是被自己搅和了……想到这里楚清欢不由勾唇一笑。
“八千岁就是凭此获得了圣宠?”
柳丹桐点了点头,“并非如此,八千岁之所以为陛下信任是因为当年围场之上救驾有功,而后来又因为此事让陛下龙颜大悦,锦衣卫也开始在京城横行。”
薛金莲笑道:“果然还是丹桐你知道的清楚些,你都不知道这外面流传了多少个版本,竟还有人说八千岁是皇上的男宠,所以……”
柳丹桐闻言愕然,颇是失礼的模样,“怎么会有这传言?”当年围场之事还是父亲告诉她的,父亲虽是文臣,可是却也是随驾左右的。
“什么事没有呀,前朝有个九千岁,咱们大周有个八千岁,流言可多了去了。”薛金莲笑着道:“一个八,一个九,就足够人们茶余饭后说笑了。”
楚清欢只是静静听着,并不说话。
柳丹桐解释道:“八千岁之所以是八千岁,其实是因为陛下行九,九千岁的称呼和陛下冲突,所以便封了八千岁。”
“原来如此,不过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八千岁府的门槛怕是要被媒婆踏破了吧?”
柳丹桐刚要回答,马车却是一停,赶车婆子恭敬说道:“小姐,已经到了。”
掀开车帘,楚清欢有一瞬间的迟疑,“怎么来这里了?”
薛金莲面露诧异,“怎么,来过这月关祠?”
看薛金莲一眼,楚清欢笑着道:“哪有,我又不像你能四处走走,只是听说过罢了。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心急姻缘了。”
薛金莲笑了笑,“不过是母亲担忧罢了。”
晋国夫人?难道是有人向晋国夫人提亲了不成?楚清欢不由担忧地看了薛金莲一眼,却见她已率先进去了。
柳丹桐拉了一下楚清欢的手,示意她跟上去,只是她们两个刚走两步却是见薛金莲快步退了回来,“走吧。”
楚清欢不明所以,刚要转身,却是听到背后有人喊道:“薛小姐请留步。”
这声音……是庄明杰!
楚清欢顿时一愣,回头望去却见庄明杰却是和沈潜一前一后走了过来,前者明显是在追逐薛金莲,后者却是闲庭漫步一般,只是看到这边后眼睛忽然间一亮。
“清欢,快走……”薛金莲喊道,可是却已经迟了。
庄明杰已经追了上来,甚至拦住了薛金莲的去路,却又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半晌只在那里目光炯炯的看着薛金莲。
“沈公子怎么来这里了?”柳丹桐轻声问道。
楚清欢也是不解,而且竟然还是和庄明杰这个纨绔子弟一起。
沈潜瞧了那边一眼,无奈道:“我和庄兄两人约好来喝酒,没想到正好撞见三位了。”
沈潜的话似乎喊醒了庄明杰一般,只是看着薛金莲,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似的,上前一步道:“薛……薛小姐,我,我一片……”
薛金莲却是断然打断了庄明杰的话,“世子爷还是慎言的好,而且……”她抬起头来望着庄明杰,眼中满是冰凉,“绝无可能!”
说罢,薛金莲便上了马车,楚清欢皱了皱眉,如今这情形,又哪能求姻缘?便冲着沈潜点了点头算是告辞,只是经过庄明杰的时候,却见他似乎石雕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整个人都已经没了生气。
马车上气氛沉闷,看向柳丹桐,那清高孤傲的眼眸中也是写满了担忧,楚清欢慢慢道:“寿康伯府向夫人提亲了?”
庄明杰,印象中还是当初的太液花宴上,他伸手扶了那宫女一把,后来更是为自己求情了一句,再然后是姬凤夜调侃他漫不经心,然后他……提及了薛金莲!
将一星一点都联系了起来,到最后楚清欢几乎不敢相信,庄明杰竟是对金莲一见钟情了?
柳丹桐似乎没注意到,只是端了一杯热茶给薛金莲,“夫人那么疼爱姐姐,自然不会把姐姐嫁给他的。虽然庄世子勤奋好学,可是寿康伯府却是乱的很,寿康伯宠妾灭妻,若非是有淑妃娘娘撑腰,怕是早就被剥夺了爵位。”
薛金莲终究没有开口,只是心底里却觉得对不住两人,“本来是打算给你们两个一个惊喜,却不想倒是弄得一团糟,改日我再给两位妹妹赔罪。”
三人虽然性格各异,可是偏生却是极为投缘,楚清欢和柳丹桐关心她都来不及,又岂会怨她?
目送两人的马车离开后,薛金莲去了晋国夫人住的琴心院。
琴声紊乱,似乎弹琴者心绪不宁,薛金莲听了一会儿准备离开,却听到里面传来晋国夫人的声音,“进来吧。”
薛金莲没想到母亲竟是知道了自己的到来,想起今天月关祠那边发生的事情,情知这事是瞒不住自己母亲的,她一一道来,看着晋国夫人微微变色的脸,她跪了下来道:“女儿不孝,请母亲责罚。”
晋国夫人沉默了片刻,最后却是亲手扶起了女儿,“他和那负心人并不一样,可是你们终究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不要怪我狠心,要怪只能怪他找错了人。”
薛金莲笑了笑,“母亲放心,女儿省的,何况我对他并没有什么。”
若是厌恶也算情绪的话,对庄明杰她却是没有半点,既不喜欢也不讨厌。那人便是自己面前的一杯白水,什么都不是的存在而已。
“只是过两日是清欢的及笄之礼,母亲说我送她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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