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非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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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十日左右的马车颠簸，在周悟觉得自己真的要死在这车上时，他们终于到了。肤施县三个字龙飞凤舞高悬城头，两人立于城下排在进城的队伍时，等着接受检查进城。
    还未进城，便听到旁人都在讨论一件事。
    县太爷周大人的夫人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几日几乎全城的百姓都自发的拿了一些家常的婴孩用品或者鸡蛋什么的送到周府。于是周悟和微尘打量了一圈周围便发现果然许多人篮子里都提的是一些鸡蛋或者自家采的补药什么的。看样子这是要送到周府去呢。
    两人对视一眼，周悟被微尘施了一个小小的障眼法，于是旁人也不大看得清他的模样，即便看见也像隔着一层雾，丝毫没有存在感。
    “看来白郁在这里很得人心。”微尘小声道。
    周悟心里很复杂，却没有接微尘的话。很快便轮到两人，除了众人对微尘多侧目几眼之外便无惊无险的入了城。一入城便发现城内较之城外气氛更是热烈，几乎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且手里还拿着一个相同的纸包。微尘便上前询问了一番，果然这些都是周府里发给百姓的。
    众人见微尘像外来人，更是热心的指引她周府的方向，顺便还热情澎湃的赞扬宣传了一番白郁的治理有方，现在整个施肤县治安良好，友邻和睦，已经达到了夜不闭户的状态。
    “那他还收百姓的东西，这是贪污，是道德败坏，这种人是要浸猪笼的。”周悟忿忿不平道。
    “嘿，这位公子。”旁边一个大婶手里正提着一只老母鸡，听闻周悟的话便气愤不已，她一手提鸡，一手叉腰端的是一副打抱不平讨伐恶势力的模样。“什么叫贪污？什么叫道德败坏？这些东西都是我们自愿送给周大人的，若不是他治理有方，哪有我们现在的生活？我告诉你，你在施肤县地这么编排周大人，要浸猪笼的是你。”最后一句话说得尤为气愤填膺大义凛然。
    周悟被说得脸红脖子粗，与她便起了争执。很快周围便围满人，无一例外全都是对周悟的讨伐，顺带还连累到微尘。于是最后事情便朝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众人推搡着要让他们两人滚出城。推搡着两人摔倒在地，于是又被众人围在一起拳打脚踢。微尘何时见过如此野蛮的人，一时懵了。
    只是觉得那些落在身上拳打脚踢如雨点，疼得钻心。幸而闯祸之后的周悟还算有点觉悟，他将微尘牢牢护在身下，替她挡了一大部分拳头。
    “将这对狗男女抓起来，烧死他们。”不知谁喊了一句，于是众人散开。有人拿了两根绳子三下五除二将两人绑了起来。在此期间有士兵过来阻止，不过全都被失去理智的百姓推开，发展到最后连阻止的士兵都受了伤。没办法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终究惊动的白郁。
    他匆匆赶来，见到被捆绑在城下木桩上的微尘与周悟。两人身上都受了伤鼻青脸肿，头发衣服散乱沾满灰尘与血迹。见此情景他怒不可竭。“来人将闹事民众全都绑起来，押入大牢。”复而又亲自上前将微尘与周悟身上的绳索解开。
    诸人何曾见他们的县太爷这般怒过，一时吓得呆若木鸡，直到衙役士兵拿了绳索过来绑他们，才后知后觉害怕。
    微尘勉强还保持清醒，只是被吓得不清，一时呆懵眼睁睁看着那些闹事的人被白郁的手下绑了带走，始终保持着呆滞。周悟就没这么好运，身上肋骨断了几根，身上绳子一松开便瘫软在地上昏迷不醒。
    “微尘姑娘，对不起。”白郁命人将周悟先送去衙门里，自己则站在微尘面前诚心道歉。
    微尘呆呆看着白郁，还处于惊恐中的她，只觉得身上的疼痛都有些麻木。她模样着实狼狈，灰头土脸身上有青青紫紫的伤痕，只是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如受惊的小白兔惶恐不安的看着白郁。
    “方才你怎么不反抗呢？”白郁内疚道。
    “我师父对我说过不可随意对那些人使用法术。”微尘下意识答道。
    此时正在南极天闭关的青离，只觉得左手小指不停的跳动。心里有些不安，不知微尘又出了什么事。当日离去时是陆压带走她的，所以青离非常放心。自己与罗睺一战伤得有些厉害，便想着先闭关几日。心中不安越发强烈，抬手虚画了一道法印，微尘清晰的身影便出现在幻境里。正是她与周悟遭人围攻殴打那一幕。
    “我送你去看大夫！”白郁十分恼自己，对微尘便更是愧疚。
    微尘却没有回答他，而是目光落在自己身后。方才都还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红了眼圈眼里的泪水摇摇欲坠。他一时慌了神，欲伸手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又觉不妥。停在她肩膀几厘米处，最终还是没落下。还欲说什么便听到微尘委屈的声音。
    “师父。”
    他蓦地转身，果然青离正站在他身后不远之处，看来他也是刚刚才到。目光落在微尘身上，盯着她一身的伤。眉头皱得极紧，目光严厉凶狠，白郁连忙下跪。青离越过他直接停在微尘面前，拭去她脸上的灰尘，拂过凌乱的头发。
    满身的疼痛就在青离触碰的那一瞬间苏醒，将头埋在青离胸前，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身，眼泪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师父，我觉得很疼。”
    “帝君，请恕罪。”白郁转了个方向继续跪在青离身前，他低声道：“那些凡人愚昧无知伤了微尘姑娘，白郁定会有所处罚。”
    旁观的诸人见白郁跪下，虽一头雾水亦跟着跪下，只是他们之间的说话声着实听不见。
    “怎么处罚。”青离抱着微尘冷声道。
    所谓法不责众，白郁原先打算将众人关几天，各打十几大板便作罢。所以在青离未说话之前便出声请求，但他没想到青离此时的态度竟是十分强硬。他吱吱唔唔一时拿捏不准尺寸。
    此时晴朗的天空突然传来滚滚雷声，不知何时厚厚的乌云压在天空，低得像是随时会落下来，闪在这云间的闪电如银蛇乱舞，大风平地而起。
    众人惊诧于天气突然的变化，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微尘也在发抖，这一次不是因为身上的疼痛，而是因为对于此时电闪雷鸣乌云压顶，源于心底的恐惧令她将青离抱得更紧。唯有白郁知道此时的变化定是因为青离压抑的愤怒，他咬咬牙道：“将他们全部杀掉为微尘姑娘赔罪。”他说这句话时，正好有一道闪电闪过照亮他略带狰狞的表情。
    在他说完这句话时，天边的雷鸣闪电小了许多，厚重的乌云亦有褪去的征兆。
    “好。”青离一声好说得云淡风清暗藏杀机。他的声音刚落，太阳破开云层，大风停止。
    “师父我们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可好？”雷声静止，微尘的恐惧也褪去。她松开青离仰头看着他，被眼泪洗过的眼睛更加明亮。
    青离紧紧抓着她的手，沉默的注视着她，眼里的情绪是微尘所看不懂的。白郁亦屏住呼吸静待青离答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启唇答了一个好。
    白郁蓦地松了一口气。
    他替青离微尘安排了一间客栈，周悟此时还在昏迷中，不便移动便由白郁派人在衙门里住着。而那些聚众闹事之人，眼巴巴呆在牢里，惶恐等着处罚。
    白郁步伐沉重走到牢里，沉默地站在牢门前。看着那些朴素的愚昧的人，心底有一种无力感。他叹了口气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让衙役各打他们二十大板，而后关上五日，此事便作罢。说来说去，这件事还是因他而起。
    客栈里。
    微尘端坐桌前，青离拿了手帕沾了水，一点点拭去她脸上灰尘。微尘目不转睛地看着青离，看着他紧蹙的剑眉，看着他深邃漆黑的眼睛，还有鼻子嘴巴，每一处都看得专注而贪婪。青离始终垂眸专注于手里的动作，直到她的伤处理赶紧了方才放下手帕。
    “还疼不疼？”
    “不疼。”微尘眯起眼睛微微一笑。
    青离蓦地抬手在她嘴角的淤青处稍稍用力一压，微尘秀眉微皱却还是没叫疼，依旧浅笑专注地看着青离。
    “好好一小姑娘，此时倒成了一只大花猫。”青离轻笑道，这是他至来此之后第一次笑，见此微尘倒是笑得更开心。青离无奈起身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叹息俯身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温软湿润的触感令微尘微微失神，随后便抱住青离。躲在他怀里，抿嘴偷笑。
    “微尘下次若我不在你身边，你定要好好照顾自己。”青离将微尘抱在腿上坐好，任由她像小猫般倚偎在自己怀里。
    “好。”微尘双手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颈边欢喜应道。此时莫说青离让她好生照顾自己，即便他让端一杯毒药给她，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喝下。
    她从来没有这般欢喜满足过，像躺在桃花谷的草地上，有温暖的阳光，有美丽繁华的桃花，还有拂面轻柔的清风，放松而温暖。仅仅是青离的一个怀抱，便抵过了世间所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