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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昶想要找到头绪,终究还是先要去找吴浩。武昶不想承认的是,无论过多久,在潜意识里吴浩依旧是那个大师兄,当他找不到思路的时候,他就会自我劝说着去找吴浩,不论是亲近或者敌对,他都会找到理由说服自己这么做。
这次的理由就是他要好好再问问当年的事情,也要从吴浩那里打探一下横峰的消息。
他循着吴浩留下的痕迹一路追寻,却遇见了一位天级强者。那位天级强者见他在摸索吴浩的踪迹,而且面生得明显不是横峰里的“自己人”,当即决定先拦下来探底。
武昶就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读书人向他走来,笑意温和,走到武昶跟前和他打招呼:“兄台也是外出游历的吗?敢问是哪家的少主子?”
武昶深深看了看这个少年郎,皱了皱眉头,张口朝他吹了一口气。
唿的一声,那少年郎的衣服被一阵大风吹起来,他龇牙咧嘴地伸出胳膊交叉挡在面前,好像被武昶一口气化作的风吹得受不了。
那少年郎还要说话,武昶再吹了一口气,风更大了,那少年腰间的腰带啪得一下崩断了,衣服散开卷起来遮住了少年郎的脸,然后衣服被大风吹起来,飘到空中。
此时再定睛一看,那里哪还有什么少年郎?
“哈哈,这种力量,难道是‘蛰将’?”空中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一个中年人在半空出现,接住了那件衣服。
“蛰将可不常见哦,你是,吴浩的师弟?武昶?”那人两眼放光看着武昶,显然蛰将的力量被他认了出来。
是敌非友!武昶看见这人的眼神就知道了这一点。
“横峰?”武昶一步横踏,平伸右手掌心向上,问道。
“别这样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出手打人的样子嘛!”那人笑道,“我们,坐下来聊聊。”
武昶看着对手也伸出右手,不过是指向地面,意思要坐下来“论道”。这是修习精神类神通者的一种比拼方式。
武昶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
两人互相试探了一会,横峰的高手先开口了:“好手段!这一手蛰楼若是遇见修些蛮力的天级,两个都不是你对手,若孤身深入则有死无生。”
“可惜我运气不好,遇见了你。”武昶此时心里发紧,他听不出对手是夸奖还是嘲讽,判断不出他还有多少余力,短暂的试探中,自己并不能力压对手一筹,甚至他一身功夫是什么来历也看不出,这让他顿感毫无头绪。
“可以这么说,不过要是你蛰楼可以修炼到盛世繁华的境界,就可以杀我如屠狗了。”
“道兄甚是会说笑,传说中的境界了。”
二人就这样面对面盘坐着,平静地说话,好似真的只是论道。
可是每次短暂的对话后,他们的脸色都更凝重一分,证明着此战的凶险。这样的对话,其实应该理解为“局外对局”,就像是边下棋边说话干扰对方的思路。
渐渐的,环境开始产生了变化。两人身周时不时卷起的细小龙卷见证着他们无声的碰撞,小小的旋风轻而易举碾碎地上的石子,轻轻的尘土不能沾染两人丝毫。
随着时间的推移,旋风出现的频率在增加,范围也在扩大,不过持续的时长却越来越小。两人都在渐渐摸清对方的招数,所使出的力快速地调整着接近等大,高手间的较量就在这些细微之处,省力最多的人就将持有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旋风卷在一起嘶嘶消磨的声音随着碰撞时间越发得短,逐渐浓缩成砰砰的气爆声。
声音从小变大,从轻如滴水到重如鼓擂。砰砰声不绝于耳,一刻钟后已如瓢泼骤雨狂击大地,沉闷的砰砰声也变为了铛铛的金铁之声。
一团团空气在急剧的摩擦和气爆中发热上升,天顶的云朵被冲得四散,一个直径百米的孔洞迅速被撑开,金灿灿的阳光好似神灵之眼投向他们。
从空气到地面,两人对坐处正中间的土石开始变得低洼,初时略慢,几十息过去也只像是被从上而下的气流吹开了一片尘土一般。不多久,塌陷的速度迅速加快,地面肉眼可见地往下凹,好似被钻开,但是钻出的石块却不见踪影,就像被吞吸入地心一般。
躲入地下的小蜥、巨鼠们早就开始四散逃窜,造窝太深的逃遁得便慢了几拍,这几拍就要了他们的命,迅速笼罩下来的气爆将他们躯干震成碎末,他们杏仁般大小的脑袋在临死前也只认为是突如其来的天灾。
吱吱的叫声、刷刷的跑动声此起彼伏,快速聚成一片慌乱。
满空中凝聚不散的是恐惧的气氛,满地奔走的虫兽不再有谁是谁的天敌之说,在此接近天罚的力量面前,什么种族都只是面临屠宰的弱者。
逃!是他们唯一的想法,也是他们行动唯一的准绳,踩死的碾死的遍地都是,但即使你苦累无比、饥肠辘辘,也不能稍停脚步去饱餐一顿,只要停下就是死亡,脑容量多大在这时候也都没有用武之地,这时候不需要思考,也容不得你思考,要做的就是催动脚步,即使腿上肌肉已经接近痉挛。
黑灰色的浪潮从中心地带涌向四周,掀起惊慌万分的尘烟,气浪声浪尘浪扑向四方,把灾难的信息带去,把恐惧的情绪带去。
此时,武昶两人已经悬浮在空中对坐。身周十丈空无一物,连空气也被排开。
他们没有动,只是被他们气机侵蚀的土石已经消弭不见。
天级就是天级,即使散布的气机相争也能造就一处常人看来不可思议的遗迹。
而这只是斗争的一角,激烈程度甚至可以忽略。在他们的精神世界里,翻天倒海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们的战斗就像是把精神融化到一起,成为一个棋盘,在上面下棋。
不,应该更像是把精神糅合到一起变成一块黏土,然后争抢着给这块黏土塑形。一开始手法细腻,有来有往,比起直接在黏土上揉捏,更多的是在黏土旁互相把手拨开,但是后来就不顾那么多了,在黏土周边谁也争不过谁,谁也不能将对方手打开,干脆不顾你的手是否伸向黏土团,我只管我伸手去揉捏,求的是力大、手快,求的是先你一瞬把它完全塑成我要的形状。这块黏土剧烈地变化着形状,他们的脑海也随之轰鸣着、翻腾着如同一锅沸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精神世界里光怪陆离的景象颠覆一切实际规则,生物是随时改变性状的,也许是树,但是有血有肉,下一秒就也不是树。也许是人,但是精钢所铸,却灵动如猴、体大过山。有神话中的生物横行,有高山大川满布,也有肢体拼接的怪物出没,有不合理的地形叠合倾轧。天气是随机的,光暗是错乱的,心念所至,变化立显,一切都是为了掩护自己找到敌人,手段如繁花乱眼,目光却如剑锋不移。
没有规则,只是找到你实施一切操控手段的那一缕真识进行灭杀。
灭一缕真识就是杀一丝真魂,即使专修精神的天级强者,可承受的真魂损失也不过百丝,也就是百分之一的魂魄。
用尽手段先你一丝,就是这样的战斗唯一的宗旨。粗俗一点说,就像是都穿一百件衣服,扭转厮打,就看谁先扒光谁的衣服一般。
空气排开了,就产生巨大的吸力,把人的血液往外吸,天级强者自然可以控制自己的血液不外流,但是这也是他在斗争尚有余力时的事情。
所以若是旁观这样的高手战斗,虽然看不见只手翻天,一指裂地的虚幻景象,看不见精神世界谁掌握更多主动权,但谁将胜利却是一目了然,就是看谁的衣服先红。
谁的衣服红了,就证明谁就已经没有余力控制自己的血液不外流了,这是败战的先兆!
此时在一旁还真有人在旁观这场天级高手之间的较量,不过不能说是旁观,用偷窥来形容也许更加合适。
“师父,他们现在是在干嘛啊,这怎么就没动静了,刚刚动静那么大,是打累了吗?”
“没动静了才是关键时刻,你懂个屁。”
“原来如此,那还有多久?”年轻人的声音持续响起,即使压低了声音,但是急促的语速还是那么令人生烦,见师父不理他,他便安静了片刻,但是又憋不住话,“你说他们这是什么境界了,身子不动就可以把这地方糟蹋成这样。”
“天级。”作为这个话唠的师父也是一件心累的事,裹在黑袍里看不清身形的师父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个年轻人还未有认知的境界,心里有点后悔收这个家伙了。这家伙刚遇见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看走眼,看走眼啦!
“哇,天级听起来就很高。”话唠不可怕,喜欢一惊一乍的话唠才可怕,“那!师父,你是什么级别?”
“闭嘴。”
收了华文厩之后没过几天,这个大男孩就从一个略带抑郁的男孩变成一个话唠,黑袍里的师父不知道气的浑身发颤了几百回才渐渐适应他这样的改变,了解了华文厩的过往之后,他就把这种话唠归结于华文厩十数年的压抑。
都是命苦的人,一点小毛病还不至于踹他走。
但是每次他开始问个不停的时候,肚子里的火气还是一个劲往上窜,那后悔劲就别提了。
不过华文厩也不是看不出人脸色的蠢货,虽然不曾见过师父的脸,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已能从语气判断师父是否真的动怒,及时收住了话头,按在肚里不再言语。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久过去,他们靠着奇特的神通已经从星陆辗转到了亚陆,师徒相伴日子一久,还有点日久生情难以割舍的味道,不过不是男女之情就是了,不然就太变态了。
又过了一刻钟。华文厩看着那两个悬浮在半空的人依旧如前一刻钟时一模一样,而师父竟然死死盯着那里保持僵硬了一刻钟,这一切都让他这个菜鸟中的菜鸟百无聊赖,他感觉自己趴不动了想翻身,还想像在田间休息一样拔根草茎嚼一嚼。
刚想翻身,就听他师父一声轻叱:“找死呢!”一下就感觉自己的肩头巨力传来,肩胛都好像被揉开成了面饼,浑身的力都散了,只能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哎哟!嘶嘶,痛啊,师父!”华文厩就要大喊出声,被师父捂住嘴巴只能含含糊糊地低声喊,把他憋得满脸涨红。
师父不管他龇牙咧嘴有多难以忍受,骂道:“混小子,我可没本事在天级面前护着你动来动去不被发现。”
“好好好,你先松手,我不动!”
“哇!”华文厩刚被松开就想立刻翻身揉肩,又被一下按住。
“妈的!”这下真把师父惹急了,骂了粗口。
华文厩赶忙使眼色道歉,待他师父恢复平静了轻轻问:“可是师父,他们都顾不上咱们了啊,发现了能分出手来碾死我们吗?”
看了看正在揉肩膀的华文厩,师父心里有些无奈:“这不是拳脚过招,我们一旦被发现,两人气机瞬间就会一起纠缠着直奔这里把我们揉碎,就像是那些石头一样,你觉得你比那些东西硬吗?”
“我靠,这么危险,我们赶紧走,我趴不住了,我一会肯定还会动。”华文厩脸色有点发白,刚刚憋在脸上的血色一下又全部抽离,他觉得再呆这里必死无疑。
“再忍忍,只要不动就没事。我的神通还能撑得住一刻钟,再打不完我们也走了,我再看一会,这对我很重要!”师父的语气有点严厉,华文厩惊得不敢说话。
师父也许也觉得自己语气太严厉了,看了一下战场,又转过头来对华文厩轻轻说道:“记得,你以后也要找机会多看天级高手过招,我们这样的独行客不靠师父,都靠悟性!”
华文厩听着师父又轻又慢但是无比肯定的话,眼里有些湿润。
回想当天跟着他走,没有多想,失神落魄跟着就来了,想着能吃饭能学武艺就甘心了,不论师父对他多刻薄都没事,不过天一亮自己也有点后悔,师父太刻薄我也是接受不了的啊,他这样想,不过不敢说,怕师父反手就是一刀。一天天相处下来,才深深感到师父心地的善良和为人的坚忍,也正因此放开了心扉,什么都想和师父说。
华文厩这时候情绪泛滥,轻轻地喊了一声“师父”,而他师父则扭过头看武昶和对手的对决了,完全没有时间理会他。
这次没等多久,两人就产生了变化,一个人的衣服红了!
“师父!”华文厩第一时间想告诉自己的师父,才转头喊他师父,扭头看去看见的不是他师父的脸,而是一只快速伸来的手。
“啊!”华文厩吓了一跳,轻喊出了半声,还有半声没来得及出口就只觉得脖领子一紧,自己前胸就离开了地面。
“走!”他耳边响起师父的低吼声,沉闷的声音听得出他师父正在全力发动。
他身子一轻就急速后退,身边是猎猎响动的黑袍,师父在疯狂逃命,他紧紧的闭上了嘴。
一刻钟没有到,应该是那两个人斗出了结果。一旦有了闲暇,就会发现他们,他们就必死。华文厩一下子就想通了。
赵传新感受着肩膀上师父紧张得有些颤抖的手,拧头看向倒提着他飞奔的黑色背影,他竟然没有感受到一丝紧张,而是温暖,一种被呵护、保护的温暖,只有在父亲抱着他安慰他别哭的时候有过。
突然他心有所感,转回头望向远离的方向,有一束目光投来,那束目光的主人好像有些疲惫——疲倦得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在看见这样的疲惫目光那一瞬,华文厩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突然觉得那个天级高手有点可怜,比他可怜得多。
自己有师父帮自己背锅,有师父带自己飞奔,有师父听自己讲废话,即使天天练武还只吃白馒头,也一点都不感觉累。
想着想着,他竟然在这种亡命奔逃的时刻朝师父咧嘴笑出了声。
“傻子吗?笑得出!”师父的责骂没有改变他的笑容。
他感觉师父抓着他的手,变稳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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