怼徒

第八章 神功秘籍 困兽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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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世神功,其名为怼。秘隐山中,威加海内。灵虚幻境,其何所在。飘摇宝烛,其谁所戴。有对无心,奇技淫巧。有心无对,雾鳞云爪。维对维心,莫可击也。维心维对,莫可敌也。
    “这啥意思?”小武捏着下巴。
    阿拉白了他一眼:“没啥意思,就是说这‘怼世神功’很厉害。”
    小武奇道:“你看得懂?为啥我看不懂?”
    阿拉说:“这说明你的文言文都还给刘老师了。这些知识点他都教过,你忘了,我可记得。”
    小武摸了摸脖子:“这是不是也说明我本质上没有那么渣?还有可能做个学霸?”
    阿拉说:“只要你把学过的东西都吸收透了,没什么不可能。”
    小武笑道:“哦。不过有你在,我也就不用操那份儿心啦!”
    “没出息。”阿拉无奈地摇摇头。
    两人一直往下读,阿拉动用一切设备连掐带蒙地一句一句给小武讲解。
    这秘籍,首先讲的是怼战规则。小武虽然曾经在它的前篇《如何打败白如浪》中学到过一点规则,然而这部分也属于潜意识当中的记忆,早被现在的他忘得一干二净,如今读来,只是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实际与新学没有什么差别。
    “日月”,人的感知力,是怼战的筹码,也是决定人从傻子到过目不忘的灵魂能量。
    日月的刻度,以“烛”来计算,常人为一支烛,是怼战的最小筹码。
    “那你这个算什么?”小武忽然指着阿拉头上的小火苗插嘴道。
    “这里面没写,”阿拉晃了晃脑袋,“我猜这是你的命根子,好让你这个傻子继续活着。”
    小武连忙扶住她:“唉唉唉,别乱动,我可不想吹灯拔蜡。”
    怼术有两套咒语体系,只有两支烛以上的人才可能想起并使用。其中一套,是用来观察对手的日月。这一套不难,实际只有通用的一条就足够。念动后,所有你感知范围内的活人都会显示出他的日月能量。普通人,以及比你日月高的人,都只显示为“一支烛”。傻子,半支。
    还有一套咒语体系,是用来开启怼阵。不同的咒语可以开启不同风格的怼阵,除了场景区别之外,怼句的评判标准也有所差异。具体而言,有六大类咒语,对应六大类标准,分别是:通用、意境、典章、拆借、多歧、无情。
    开启怼阵之后,攻击方押上所拥有的一部分日月作为赌注,然后出句,称为“出怼”。防守方根据出句,答复应句,称为“应怼”。攻击方同时需给出自己的答案,称为“自怼”。防守方的“应怼”和攻击方的“自怼”交由“五常”评判结算,胜者通吃。只有在两种情况下,防守方直接获胜,无需交由“五常”判定。其一,是攻击方没有给出“自怼”。其二,是“自怼”被“应怼”猜中,两者一模一样。
    “这个‘五常’是什么意思?”小武又来打断。
    阿拉说:“也没明说,大概就是裁判吧?”
    小武说:“废话,我也知道是裁判。问题是裁判是谁,这么判法!”
    阿拉说:“那再往下看看?”
    怼术的另一大规则,是“阴阳之限”。人有阴阳两态,处于“阳态”时可以结阵攻击,攻击后转为“阴态”,必须等到再被攻击之后才能阴阳互转。
    为此,怼术界有一大秘宝,称为“怼戒”。它可以使人不受阴阳的限制,无限出招。而且此物还不止有一枚。
    除此之外,这一段的最后还提到了两大秘宝,一个叫“宽带”,一个叫“群披”,至于内容功效,却语焉不详。
    “没了?”小武问。
    “没了。这一段就讲这么多。要不看看下一段?”阿拉不知从哪里搞出个鼠标,向下滚动一下,噔的一声,出来一个对话框——
    请输入密码!
    阿拉伸手:“来,密码?”
    小武骂道:“靠,我哪有密码!这不玩我吗?”
    阿拉说:“我明白了。这说明你所谓的‘日月’不够,那个密码大概就藏在你的潜意识里,现在的你,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
    “那我该怎么办?”
    阿拉说:“想办法搞点日月来。”
    小武摇摇头:“上哪儿去弄?”
    阿拉说:“这我哪儿知道?要不出去走走?”
    于是小武和阿拉就回到了走廊里。还是黄昏,放学后浪漫的光线。小武和阿拉肩并着肩,这一副古晓静的皮囊越看越美,如果不是她头上顶个蜡烛,小武真的想推倒。
    禽兽。对另一个自己也能下手?
    阿拉看出了他的心思,跳到跟前俏皮地扣了扣眼皮,做个怪脸道:“你再乱想,当心我变身成个王亦能。”
    “你不可能的,”小武环抱双臂,故意色眯眯地看着她,“别以为我不懂,你永远会是我最爱的人的样子。如果你真的变成了王亦能,那只能说明我爱上了王亦能。如果我真的爱上了王亦能,那你变成王亦能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有种。”阿拉不再理他,转回身走在前面。小武看到她穿着秋天的校服,双手握在身后,裙摆一颠一颠,逆光在夕阳里,心想如果这画面是真的该有多好。他明白真的古晓静大概永远不会再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这只是一个梦,经过的时间越久,离现实就越远。
    “赌徒易做庄生梦,赖汉难钻孔学书。”
    小武经过一间教室,瞥见黑板上的文字,忽然大叫道:“对,就是这句话!这间教室竟然又出现了!”
    阿拉闻声过来,欣赏着小武兴奋的表情。
    “这句话有什么意思吗?值得你这么高兴?”阿拉问。
    小武摇摇头,忽然眼神一亮,挺起胸膛,深吸一口气说:“我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但我知道这句话代表着我还没完全废掉。它提醒我我有大仇未报。我一定要记住它,我要怼人,我要报仇!”
    “喂喂,不至于吧?”阿拉斜着眼睛。
    小武说:“怎么不至于?我想起来了。我想通了为什么我会在那几个兔崽子手下一败涂地。”
    阿拉说:“就因为你不会怼句?”
    小武说:“我当然不会怼句,但不会怼句的我照样干掉了好多高手。可为什么我会偏偏输给这些小学生?因为这一切都在某个人的算计之中。”
    “谁?”
    “金丝边!”小武咬咬牙,“你以为他是真心传我秘籍?错了。我只是个工具。如果我没猜错,那三个小孩就是他的徒弟。他利用我的身体做了一回大自然的搬运工,把他身上的功力转移到徒弟身上。他明明可以把更多更厉害的出句给到我,却偏偏只给一句,为什么?只要能打败敌人,又可以输给徒弟,一句足够了。他根本没在乎过我,我只是用完就扔的垃圾。可恨吧?只可惜他死了,这个仇只有找那三个小孩去报!”
    阿拉伸出五指在小武的面前晃晃,说:“你这样很可怕唉!”
    小武回过神,看着阿拉说:“我们开始吧!”
    “开始啥呀?”
    小武一本正经地道:“学怼。”
    阿拉说:“怎么学法?”
    小武说:“就从这句开始学。赌徒易做庄生梦,赖汉难钻孔学书。你比较聪明,你教我。”
    阿拉噗嗤一声笑了:“喂喂,有没有搞错?凭什么我就会啊?”
    小武说:“我相信你。就像我相信自己。”
    阿拉耸耸肩,一副无语的样子:“好吧,咱回机房去。”
    光阴荏苒,沧海沧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小武不饥只困,不渴只累,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每一次醒过来都只看到阿拉坐在荧屏矩阵前值班留守,似乎毫无进展,有种已经放弃了的感觉。
    “你研究得怎么样?”有一天小武终于忍不住发问,难得清醒。
    阿拉仍旧盯着屏幕,轻描淡写地道:“你是说:赌徒易做庄生梦,赖汉难钻孔学书?我早弄明白其中的奥妙了。”
    小武跳起来道:“靠,那你不早说?”
    阿拉并不回头:“原因就是:赌徒易做庄生梦,赖汉难钻孔学书。”
    “啊?”小武走上前去把双手她整个人掰过来道,“什么意思?”
    阿拉伸手在小武脑袋上打了个凿栗,嗔道:“意思就是你如果再这样赖下去,不可能学会任何东西。”
    “好姐姐,教教我,你不跟我说明白……我心里痒痒。”小武一边说一边揉着脑门儿。
    阿拉盯着他无奈地看了几秒钟,侧身探手按下某个键,荧屏矩阵瞬间又排列到一起——
    高二课堂,刘老师在讲课。
    庄周梦蝶。
    “庄子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因此他产生了一个疑惑。他觉得自己也有可能本来就是一只蝴蝶,只不过做了个梦变成了庄子。到底是庄子还是蝴蝶,他也不知道。也许都是他,也许又都不是。”
    “这个我有点印象。”小武评价道。
    阿拉点头道:“这就是‘庄生梦’的典故。所谓‘赌徒易做庄生梦’,就是说赌博的人容易看不清自己是谁,以为自己能翩翩起舞冲上云霄,实际却可能还是凡夫俗子。”
    小武心头一凛,这不说的就是我么?和那些小学生怼战的时候,我总以为自己能够赢他们,不信邪,各种搏命,实际上我完全没有赢的可能。他们出这一句,是真的在怼我,在形式上也好,内容上也好,都事先告诉我我赢不了。
    阿拉继续:“‘赖汉难钻孔学书’,意思是说要你这种学渣钻研文学,实在是太难为你了。什么叫‘孔学书’?就是儒家文教,字词句篇,而怼术,玩的就是文字。”
    妥妥的嘲讽呀!如果说“赌徒易做庄生梦”是告诉你你做什么清秋大梦,你心态上已经坏了,根本没法玩,那“赖汉难钻孔学书”就是在说,你也根本不具备这个实力来跟我们玩。梁小武啊梁小武,你既是赌徒,又是赖汉,被人看瘪了呀。
    阿拉赞叹道:“‘赌徒’对‘赖汉’,‘易做’对‘难钻’,‘庄生梦’对‘孔学书’。一一对应,句句攻心。这大概就是怼术的精髓吧?”
    小武沉默,有种不甘心在跳动,他想了想,忽然问道:“那你记不记得第一次他们出‘赌徒易做庄生梦’的时候,用的是……‘霸主常怀姜尚贤’来怼的我。奇怪的是后来我拿‘霸主常怀姜尚贤’反过来怼,却输给了‘赖汉难钻孔学书’。这什么道理?”
    阿拉道:“很简单,原因就是‘赖汉难钻孔学书’比‘霸主常怀姜尚贤’更匹配‘赌徒易做庄生梦’这个出怼。这个我研究了,之前我一直觉得‘赌徒易做庄生梦’这句话其实并不难怼,用你的这些初高中知识也能怼出一些,直到我发现这句话另外还有一种解读的方法,正是这种解读的方法使得它变得超级难怼。”
    小武拉来了椅子,认认真真地坐下听讲。这是他第一次从真正意义上对怼术本身产生了兴趣,这种兴趣和之前的仇恨与不甘揉杂在一起,霸占了他的心灵。
    “来看,新的断句。”阿拉重新读起那两句话,“赌徒/易/做庄/生梦;赖汉/难/钻孔/学书。赌徒做庄,做了庄就会发梦。这其实是在比喻怼术,进攻者如同庄家,押上筹码,打开梦境一般的次元。而赖汉/难/钻孔/学书,讲的也是怼术。一般人都如同门外赖汉,学习怼术就好比凿壁偷光,管中窥豹,要学会其中奥秘,实在是难上加难。这两句话这么一断句,也是道理通畅,另有深意。”
    小武沉下心道:“我有一点明白怼术的奥妙了。就是说出怼的意图,怼句必须响应。出怼有几种解法,怼句也必须有几种解法。那么‘霸主常怀姜尚贤’也必须能断句成‘霸主/常/怀姜/尚贤’。”
    阿拉道:“没错。这也是我的认知。事实上‘霸主/常/怀姜/尚贤’也讲得通。姜么,就是美女,贤么,就是贤者。霸主常常怀抱美女崇尚贤者,好像也可以!只是比起赖汉那句来,大概要差一点意思。”
    小武道:“所以那个叫‘五常’的裁判也不是瞎判的?并不是有意灭我?”
    阿拉道:“我觉得这说明咱们存在赢的机会。”
    “咱们?不错!”小武大笑,“我是庄子,你是蝴蝶。你知道我今天最开心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阿拉道:“你发现自己有可能不是那么学渣。”
    小武道:“不,不光是这样。我发现自己的路已经被我找到了,对的路。”
    “怼术的怼。”阿拉眨眼。
    “是。怼的路。我是赌徒,我爱做庄,我爱发梦。可我不是赖汉,我要钻孔,把这厚厚的墙壁钻出一个窟窿,就算是天书,我也要读。”
    忽然,天地碎裂。
    在阿拉的惊叫声中,小武毫无征兆地跌下了深渊,面前,是一个秃头的中年人。
    “醒醒”!宋体五号不加粗,多么熟悉的字体!
    小武瞬间明白这是有人在怼他,是敌是友?
    答案很快揭晓,因为那个人出完怼后,就把双手背在身后,不再自怼。小武的心快提到了嗓子眼。他意识到,这秃头想救他。
    脱狱。他脑海蹦出了一个词。
    可是与此同时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回到现实之后,是不是会忘掉这里的一切?变回原来的自己?阿拉?
    阿拉你在吗?你听得到吗?
    他拼命默念,拼命回忆,趁着最后的时间,回溯梦境。
    就这样火光开始燃烧,燃烧黑暗,像是头顶上烧出一个洞,把小蝴蝶带出了厚厚的茧。
    “我在哪儿?”梁小武看到洁白的天花板。
    一个秃头大叔托托他的肩膀,如同足球教练督促球员赶快热身:“起来,太阳晒屁股了!”
    梁小武发觉自己身在一间整洁的卧室中,窗外确实阳光明媚:“这里是?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你明白你是谁吗?”秃头把双手插在衣兜里,藏青色的工作服。
    “当然,我是梁小武。”
    “几岁?”
    “十八岁又……多少多少天。”小武的第一闪念,是这家伙是个疯狂的科学家,“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家里的人呢?”
    “你的妈妈在门外,她等了你……很久。”大叔露出辛酸的微笑,侧身把屋门打开。
    梁小武看到一张家常的椅子,座上的人背对着他,只露出瘦小的肩膀。灰白色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有些干瘪的耳廓无比亲切,只是在耳垂处显得更加瑟缩,那里本该有一枚漂亮的耳环。
    听到开门的声音,那个人慢慢转过头来,熟悉又陌生。
    “妈妈……”小武轻声道,不确定,也不相信。
    妈妈没有说话,好像把所有力气都用来阻止眼珠的颤抖。任谁都能看出此时的她只要闭上眼帘就能流下泪来,可是她偏不。
    她的眼睛生生地盯住小武,仿佛在说:你回来了,你怎么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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