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微霜有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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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辛苦最怜天上月
    纳兰性德《蝶恋花》：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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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呀等，一直等到十一月初，都没有林子谦的任何消息。我却是再也不敢打电话了。心里的不安与日俱增。但是我还得忙自己的事情。专业课要上，英语六级单词要背。
    一天下午上完课后。王芳走过来说：“何清音，那一天我让你去拿包裹的，你是不是忘记了？昨天我去拿信件看见你的包裹还在呢，别忘了！”
    “谢谢你，是啊，一晃十多天过去了，这事我都忘光了，多谢你提醒！”我猛然记起来，那天老大晕倒，心急只顾着陪她了，后来彻底把拿包裹这件事忘光了。
    “会是什么人给我寄的呢？难道是妈妈，她说今年要给我做一床新棉被的……”心下想着，就收拾桌子上的东西，和苏珊说：“苏珊，你和我去趟小邮局吧！”
    “好的，又是给你的初中同学虾米寄东西吗？”
    “不是！”我跟她说不清楚，因为我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包裹。
    我和苏珊从邮局出来，苏珊帮我扛着包裹。“清音，这里头要是好吃的你可得分给我一半啊，这么沉，我拎着走这么远的路！”
    “好……就知道你这只老鼠喜欢吃，我怎么觉得这重量不像是吃的啊，形状也方方正正的！”
    “嘿，等到了就知道了。”苏珊说。
    在我和苏珊的轮流努力之下，终于将这件包裹扛回了六楼我们的宿舍里。
    “我来，我来！”苏珊很迅速地拿着剪子拆开包裹。我则不紧不慢地挂好背包，然后去洗手间洗手了。
    等我回来，就见苏珊坐在地上，神色不似往常。
    “怎么了，不是好吃的，这么伤心？”我逗着她，眼睛瞥到地上层层包裹的箱子里是一本本码得整整齐齐的书。我赶紧蹲下来仔细看，原来是三毛的作品全集，一本又一本，装帧精美。
    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给我寄包裹的只能是林子谦，不会是别人。那天在图书馆里他真的注意到我的一举一动了，并没有故意装作不认识我不搭理我……
    “你自己看看吧！我吃饭去！”苏珊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走出了宿舍，我以为她是没看到吃的太失望……结果……
    随手一翻，最上面一本书的扉页上写着：天涯海角，我愿随你一起去流浪。
    苍劲有力、力透纸背的字，的确是林子谦所写。排山倒海般的记忆涌来。我顿时泪流满面。用手轻轻抚摸那黑色的字，泪眼朦胧中仿佛看到林子谦如青松般的身影，那弯弯的眉眼，唇角的弧度依旧那么魅惑人心……
    只是，天涯虽阔，海角虽远，你在哪里呢？
    我翻开包裹上的单子，地址是省城，发货人却是不认识的。
    我想，我终于有理由给林子谦打电话了，其实心里早就原谅了他，是我恨单若水，连带着他也遭了殃。他一定不希望我们的关系是这样的。那就给对方一个台阶下吧，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单若水我都不计较了，林子谦吗，我们回到原来好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回到从前？
    我精神恍惚地下了楼，把电话卡插在电话机上。当林子谦手机熟悉的铃声响起，我的心反而更加忐忑了。
    “喂，您好，我是林子谦！”依旧是熟悉的客套招呼，依旧是熟悉的低沉醇厚的嗓音，那么熨帖，仿佛是我渴望已久的。我的心不那么紧张了，看来，他的病，问题不大。
    “喂？”他听见我没说话，又疑惑地问。
    “林子谦，是我，何清音……”这一次换他沉默了。
    “那个，谢谢你送我的书哈，真的非常感谢！”我只好先道谢，以此挽回我们俩彼此僵持的局面。
    “才到吗？邮政的邮件怎么这么慢？”他漫不经心地抱怨着。
    “不是，早就到了，是我忘记了去取。是送我的生日礼物吗？”我猜，十天前，正好临近我的生日。
    “哦，你不是说过，我整整比你大着11个月吗！”
    “是，是说过，没错……”彼此又一阵沉默。“林子谦，我听说你生病了，请了一个月的假，你的病好了吗？你现在在哪里？”
    “好了，我在省城呢。系主任说正好有个主持人大赛，让我参赛，我就没有回去！”
    “哦，原来是这样！你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盼着我回去咱们再吵架吗？”他的戏谑话语轻笑出声。
    “林子谦，你……最好赶紧滚回来，咱们当面吵，这样才过瘾！”我看他恢复本来戏谑的样子，也就放下小心纠结的心，笑着说。
    “不是想吵架，那就是……你想我了？”“谁会想你！林子谦，别太自以为是，你这张嘴越来越油腔滑调了！不熟悉你的人都被你的外表骗了！”
    “迄今为止，我最满意的就是本人的外表……”
    “无耻……”我笑着用左手轻抚电话的话筒，突然意识到我们像是在打情骂俏……？“好了，既然你好了，我就放心了。那我就不浪费电话费了，我挂了啊！”
    “等等！”林子谦说，“主持人大赛这个月中旬开始，一直到下个月中旬，你可以……关注一下！”
    “好的，祝你凯旋，你回来我给你接风。”我说。
    “嗯，好，何霜？”他的话语有些许迟疑。
    “嗯，什么？”“我……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他醇厚的嗓音带着些许试探的紧张，带着些许羞涩的温柔，透过话筒传来，深秋的风也吹不走话语的温热情感。
    我的心骤然一紧，这是林子谦第一次正面提及感情，我应该怎么回答他，是说这一个月我日日心焦盼君归，还是……
    突然，我听见自己说：“行了，别开玩笑了，总之，谢谢你的礼物哦！你过生日的时候还回不来吗？你想要什么礼物，我给你寄去！”
    “好呀，你答应了，说话算话，那你把你自己寄过来吧！地址我发你邮箱里好了！”
    “林子谦！”我真的生气了。“我还要冲刺英语六级呢，你是早就过关了，别耽搁我，有空好好准备你的双学位论文和雅思考试，明年……”
    “谢谢师妹关心，本师哥的事不劳你费心！”听他说到这里，我就立刻挂断电话，腹诽道：好你个林子谦，尽拿师哥的身份来压我，明明一样上的高中啊，平白他就早我两年毕业，都怪自己的高中数学学得太烂了，复读一年才上专科，哎！
    彼时的我不知道，他戏谑的笑语背后是如海的深情，他的生日愿望很简单，只是希望我能陪陪他。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
    很快就到了11月中旬，我穿着羽绒服跑到学校的机房上网，因为这里上网很便宜，但是，各种软硬件设施肯定不如网吧好。我怕久坐冻着，就裹上厚厚的羽绒服。一连看了四天，我就觉得吃不消了。
    总算没有白等，终于看到林子谦了，看他气色还好，只是又消瘦了……
    在我的意料之中，他的初赛相当顺利。看到正在做自我介绍的林子谦穿着一身铅灰色剪裁合体的正装，举手投足一如当初优雅，他站在讲台中心，他就是那颗最耀眼的星子，与生俱来的光芒万丈：身材颀长挺拔，气质儒雅高华，外貌俊逸温和，嗓音低沉浑厚……我看着他，才知道，他的一切我也是这样熟悉，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一举一动我也深知？难道……
    我就这样隔着遥远的距离观望着他，看他在才艺展示环节上和女伴跳拉丁舞，手执横笛吹《梅花三弄》，我仿佛又看到林子谦玉手执口琴，轻轻吹奏《千与千寻》时睫毛倾覆，婆娑轻颤。月光下，他闭眼的样子确实很俊秀，很乖。不像平时要么一副拒人千里的冷面孔，要么戏谑嘲讽没有一点正形……
    我想，林子谦嗓音不错，唱歌应该很好听的，他怎么不选唱歌啊？
    在后面的问答中，他举止优雅风度翩翩，应对得体，赢得评委的一致赞扬。台下，掌声不断。他在掌声和赞许声中，恭谨弯腰致谢，身形如覆雪的青松华柏。
    最后的模拟主持他选题准确，切入点新颖，见解独到。理所当然，他全票通过。
    当林子谦从舞台走下来的那一刻，我也激动地流出泪水。可是，镜头里面一抹白色的身影翩然上前，献上一束火红的玫瑰，底下叫声顿时响成一片。
    我没有看错，那个上前献花的女孩就是单若水。
    一晃神，镜头切换，已经是下一位选手在做自我介绍了。我颤抖着伸出攥得麻木的右手紧握鼠标，想要关闭电脑。但是，鼠标怎么也不听我指挥。
    “妈的！什么鼠标！”我突然生气地一磕鼠标，周围的男生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我赶紧捂住了嘴，怎么回事，我不是一向温柔大方吗，怎么会突然爆粗口？难道是跟苏珊待久了，潜移默化受她影响？
    我决心再也不看林子谦的参赛情况了，他得不得奖与我何干？我还要过英语六级呢！此后我依旧埋头于书本和题海，全然忘记了林子谦的存在。只是，晚上看书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拿出林子谦故意放在三毛作品全集最上面的一本书《万水千山走遍》，打开扉页，上面的字迹依旧飞扬不羁力透纸背：天涯海角，我愿随你一起去流浪。
    心，竟然有些微的疼痛。
    今天，回宿舍的途中猛然抬头一看，月亮已经圆了。看一看腕表，2004年，11月26日，农历十月十五。
    竟然忘记了，今天是于海滨的生日，同时也是林子谦的生日，这两个相差一岁的男子，他们在我这三年的时光中同样给过我欢喜，同样，也给过我伤害……今天是他们的生日，我勾一勾唇角，费力挤出一个微笑，对着月亮说：“林子谦，生日快乐！今天晚上，我想你了……”
    故意沿着环翠湖的九曲桥走回去，仿佛看到林子谦如修竹的青色身影在环翠湖的尽头等着我，那留在肩膀上的伤痕抹过他给的药膏后已经很淡了，可是他吻过的地方此时却像着了火……
    我勾勾唇角，苦笑一下，“你永远不及他身边的星星闪亮，他一瞬间的情意，你就看做是长久，那到最后受伤的还是你！还是，做回从前吧！”
    天上星辉皎洁，月轮昏黄。
    “谢谢你，若水。谢谢你陪我过生日！”林子谦拿着酒杯和单若水轻轻一碰。
    “咱们俩，你不用这么客气！难得你来省城一次，我当然要尽地主之谊！”单若水眉梢眼角都含着笑意。“很意外吧？我听说你来参加主持人大赛就请假赶到现场，陪着你，给你加油呀！”
    “谢谢！”林子谦埋头吃饭，低声应道。单若水也知道林子谦在餐桌上说话很少，以前都是单若水说，林子谦倾听，有什么事他吃完饭再说。林子谦吃饭时的优雅姿态常常令她着迷。
    林子谦的眼睛迅速瞥了一下手机，又若无其事地吃起来。
    “章主任也真是的，明明知道你大病初愈还让你费心费力地参加什么主持人大赛！”单若水说。
    “谁告诉你的？”林子谦抬头问。
    单若水一惊，却看到林子谦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怒意，就大着胆子说：“你猜？”
    “秦芳华！”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我就知道他是个叛徒！”林子谦和单若水都笑起来。单若水一时惊呆了。她有多久没看到林子谦的笑容了？这笑容依旧那么迷人，唇角的弧度那么优美，让她想知道和他接吻是多么美好而温柔的一件事。
    “是我让他这么做的，我想知道你的情况，子谦……我放不下……”
    “若水，”林子谦迅速打断单若水的话，“咱们同台主持节目也有十多次了，平时工作接触的机会也有很多。你了解我的，我想借助这次主持人大赛为学校争得荣誉，同时，我也想证明我自己！”
    “你不需要任何证明，在我心里，你就是天生的王者！”
    “是吗？谢谢你的赏识，要是我妈妈能这样想就最好不过了……”林子谦低下头，眼神黯淡了好多。
    “你和你妈妈……”见林子谦似乎不想提及，单若水很乖巧地转换话题。“比赛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你就尽管说！”
    “谢谢，没有！”林子谦心想，不能让何清音看到，她会误会的。林子谦的手刚伸到单若水手边的红酒瓶……
    单若水的手轻轻抚上林子谦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他的手指把林子谦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以轻柔如莺啼的声音说道：“子谦，不要拒绝，不要动，你知道吗……我们认识三年零两个月了，你都没有这样摸过我，我漂亮吗？见过的人都说我漂亮，你怎么无动于衷呢？”单若水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珠。
    “若水，你这么好，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的……追求你的人很多，你又何苦这样执着？我不忍心……怕你因为爱上我伤心难过，所以一开始我就决定了，远离你，我们说好的，只谈公事，不谈感情！”
    单若水失声痛哭，放开了林子谦的手。“林子谦，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三年了，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对不起，若水！”林子谦从西服口袋中拿出一张纸递给单若水。“你看看，你会明白的！”
    窗外明月朗朗，撒下一世界的清辉。窗内，萨克斯优雅绵长的曲调似乎诉说着不尽的温柔情意、缠绵相思。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