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思归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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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诺言易许,路却难走。
    皇子中他算是较受宠的,但一直没有被授以实权和官职,他母妃是和亲的公主,母妃的母国早已被先帝挥兵收复,所以在朝中他没有亲族可以倚靠,在宫外他没有血亲可以撑腰,他身体羸弱不堪,也没法上战场立军工。
    名副其实的鸡肋皇子,所以皇上才会一味的纵着他由着性子来,皇子们也从来没有一人将他当过对手。
    她为了他私自屯兵关外,彻夜操练,她说服父亲和朝中的叔父暗暗给予他支持,他来信说自己找到了传国玉玺的下落,只是事情过于棘手一直处理不下来。
    当她得知那传国玉玺是在叶府时,开玩笑说叶府中唯一的突破口便是家中的大小姐,你与他年龄相配不如唱一出美男计来试试,信鸽一出便再也没回来过,她心中暗笑原来他也有闹脾气的时候,年关未至一张急招却将她和父亲召回了京城。
    进京后的她借故离开队伍翻进了他的宅院中,然而她将宅院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见到他半片身影。
    为了去叶府查探玉玺的事她去了叶府,叶府的傻大妞兴致勃勃的拉着她去一人巷,说是有个绝世美男在那里,人长的俊,琴弹的好。她心中不耐但面上却没有透出半分,将扇子一手走的比叶蓁还快。
    去到之后居然吃了一记闭门羹,她忍住心中的怒火拔了一根头发扔给那老鸨,撂下一句从他那学来的戏言,谁知那故作姿态的莲公子居然同意接客了。
    与叶小姐离开一人巷后她又潜入青竹院中,将莲公子接客的厢房砸了个稀巴烂,老鸨和龟公缩在墙角不住的求饶,她怒气难消狠狠一鞭子甩向他们,势必要用他们的鲜血来浇灭自己的怒火,电闪雷鸣之际他飞身落在他们身前,那玄铁鞭毫不留情的打在他身上,他一声不吭硬生生的接下了她的愤怒。
    鲜血将他半幅身子染成了红色,他挺直脊梁一脸惨白的走向她,接过她手中的玄铁鞭柔声道“打也打了,砸也砸了,现在可有心情听我解释了?”
    她将鞭子一扔抱着胳膊冷冷道“解释吧!”
    周围的老鸨和龟公为了保命早就不知跑去了哪里,门外守着他的近身侍卫,屋内只有他们两人,只听他幽幽一叹,低声道“父皇中毒了,太医说撑不过半年。”
    “什么!”
    这一刻她明白过来为什么父亲会被突然召回京城,而他为什么如此急功近利,原来京中的情况已经变得如此紧急,拿到传国玉玺已是刻不容缓。
    朝中没有诸君,若是皇上留下的遗诏中新帝是别人,或是别的皇子拿到传国玉玺逼宫篡位,一旦他人称帝,他要么死,要么被终身囚禁,要么流放寒域不毛之地。
    “乐儿,朝中大约有人知道我和孟家军联盟之事......我没有退路了。”
    确实,他若是个无用的鸡肋皇子,他人称帝他不至于被直接赐死,新帝愿意养着十个无用的兄弟,同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曾经有过谋朝篡位心思的皇子。一旦皇上驾崩,新帝登基,他必死无疑。
    一樽冷酒倒进了银盆中,刹间火光大增,贪婪的吞噬着盆中的纸钱,地上扔了一地的空酒壶,从孟家带出来的近身宫婢如鬼魅一般守在殿中,一旦听到有酒壶落地的声音便悄然送上一壶新酒,最后索性搬来了几坛未开封的酒坛放在一旁。
    孟乐扔了酒樽一掌拍开酒封,仰头便喝,月光冷戚戚洒在她身上,映的一地空壶如尸骸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砰!”酒坛子在空中划了一道清冷的寒光,在地上滚了滚,一路滚进了墙角的阴暗中。
    孟乐带着三分醉意,斜倚在酒坛上对月自嘲道“我真傻,竟全然信了他的话,还日日带着你去找他,一面盼着你喜欢上他,一面又怕他喜欢上了你。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了你改了多少,看着你们坐在一处卿卿我我,我恨不得......恨不得带着兄弟直接逼宫,哪怕败了........也好过整日看你们浓情蜜意的......................”
    叶蓁似乎真的喜欢上了他,时时与她说着他的好,那眸中的幸福和愉悦像毒针深深刺进了她的眼中,她在旁边故作饶有兴趣的听着,实则心中痛苦不堪。他明明不喜腥膻之物,可当叶蓁带着一些羊肉串给他时,他居然欣然接受了,那满眼温柔和爱慕都落在了叶蓁一人身上,她坐在一旁陪着笑饮着一杯如毒液一样苦涩的茶水。
    叶蓁终于中计打开了密室的大门,与此同时皇上突然驾崩,她的叔父紧闭了宫门,封锁了消息,她率领着孟家三军和为他操练的军队守住京都的大门,防止藩王兵变或是皇子通敌造反,他拿着玉玺在她叔父的帮助下进了宫门。
    他临走时吩咐手下的府兵善待叶家人,尤其是叶家大小姐,她听闻此事便知他定是对叶蓁动了真情,大怒之下离开了城门,亲自带人直接抄了叶府,反抗者当场斩杀,看着叶府上下都带着枷锁进入天牢,她心中的愤懑稍稍平息一些,转头又觉下手太轻,吩咐狱卒对叶蓁施以驭兽刑。
    所谓驭兽刑便是将不服管教的野兽关进一个不足三尺缠满荆棘的铁笼中,因为铁笼较小,只要笼中野兽有一丝要反抗的动作便会被那锋利的荆棘扎出一个血洞来,时间一久,便是再凶悍再暴躁的野兽也会被驯的服服帖帖,就算将笼子撤掉了,它依旧保持着笼中状态,蜷缩在原地一动不动。
    在孟家三军的的支持下他成功的登上了帝位,登基后并没有背弃承诺,他备下了万里聘礼从宫门口一路抬到孟府,她满怀欣喜的换上了那至高无上能与他肩并肩的凤冠霞帔,戴上了只有帝后才能佩戴的东珠耳环,在教养嬷嬷的搀扶下,她坐上了迎亲的凤辇,进了那冰冷无情的红墙绿瓦。
    封后大典上,他穿着新裁的喜服坐在龙椅上,她在老嬷嬷的引导下一步一步进入大殿,走过金碧辉煌的玉戺金阶,穿过漫天飘洒的牡丹花雨,她笑颜如花踩着金丝凤雏袋款款走向他。
    而他虽然带着笑意,但眸中却闪烁着潋潋寒光,似乎下一刻他便会抽出一把利箭狠狠捅向自己的心窝,她心下一沉,瞬间明白过来他定是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心寒的一瞬间积攒已久怒气如爆发的火山一样骤然爆发。
    她为了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冒着灭族的危险为他屯兵关外,为了他的能够顺利的登基,她不惜手刃要反抗的亲族,而他竟然为了一颗棋子用这种眼光看她!
    握着那冰冷的手,两人各怀鬼胎完成了封后大典,大婚之日,他粗暴的与她完成了周公之礼,在她痛呼哭泣时熟视无睹,那丝毫没有感情的冷眸让她终于明白过来帝王的无情不是偶然,是代代相传。
    大婚之后他封孟将军为左相师,趁机废了三军将帅的封号,架空了孟氏的实权,他刻意扶持与孟氏不合的宇文家为三军统领,在宇文家的打压下三军中凡是与孟氏沾亲的将领统统被废,宇文家看出新帝有意要牵制孟家,便殿上殿下有意为难孟家,满朝的文武大臣个个见风使舵,孟氏一族在朝中的地位每日愈下,一言一行如履薄冰。
    当她再次见到面色苍老两鬓变白的父亲时终于明白那个快马扬鞭,肆意洒脱的青衫皇子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心冷性冷多疑嗜血的帝王,那把龙椅如魔椅一般,似乎谁坐上去都变冷漠无情。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后悔为什么要年少轻狂轻易与人许诺,后悔为什么没有听父亲的劝解要与皇子交好,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将整个孟氏的生死交在他的手上。
    若轮回再转,她再也不会对那从天而降的青衫动心,再也不会将那枚掌控这孟氏生死的虎符放在他面前,再也不会为了他伤害自己的血亲...................
    她对他的恨和无奈全然撒在秋菱轩中,既然你伤了我所爱,那我便伤你所爱,你要我痛苦,我便要你更痛苦。
    月影清冷,寒风萧萧,宫奴打梆子的声音敲碎了她的回忆,空寂的月影下只见她踉跄着站起身来将一沓沓纸钱撒在空中,银白的纸钱在冷风中纷纷扬扬如五年前的大雪一样,五年前她刚被封后,那个人也还活着........................
    一批又一批如花一样的女子坐在春恩车进了后宫,她痛心的发现,这些妃嫔与那秋菱轩里的那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相似之处,每日坐在冰冷的凤椅上看着下面跪着一张张相似非似的笑脸,真想一鞭子将那些笑脸打个稀巴烂。
    她出门赏雪隐隐听见埙乐传来,寻声找去,看见一位异国男子驻足在秋菱轩的围墙外,她一眼便认出那是刚刚入宫的藩国太子,她曾与藩国打过交道,知道藩国有位好音律的太子,从他那痴迷的眸中她看出了一丝爱慕,她悄然离开心生一计。
    没多久那位异国太子便在中宫殿外求见,他所来求的她心知肚明,将他心中的好奇吊足了后,略施小计便成功的挑起子太子要娶叶蓁念头,她一手促办了宴席,与他之间故作夫妻情深,在太子进入秋菱轩的那一刻,她便让宫婢在宫中散播流言,说叶蓁不守妇道与藩国太子有染。
    谁知非但没能让叶蓁下狱,反而激怒了他帝王的威严。
    他留宿在秋菱轩的那一晚,她就站在那寒风呼啸的楼阁中,冷眼看着那窗纸上摇曳的烛光心痛的无法言语,他留宿在别的宫中是常有的事,但令她如此心痛还是第一次。
    她站在楼阁上吹了一夜的冷风,看了一夜的落雪
    她心里很明白,自己毕竟是一国之母,不管后宫迎来了多少她不愿意看到的女人,她都要笑着接受。
    三个月后太医向她道喜,她开心的一晚上没有睡着觉,她有孕了,她有孩子了,在这清冷的深宫中她终于有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倚靠了,宫婢将喜送到殿前,只带回一句冷清清的:好生养着。
    快要立春时,她身边的宫婢喜滋滋的来她身边献媚,说是司饰最近连夜打造金钗玉器,宫中的绣娘围着一件凤袍穿针捻线已有半月,再过几天便是她的生辰,她以为是他体恤自己有孕,想趁着她生辰补偿与她。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
    当宫婢来报说皇上命人修葺了俪香宫的一瞬间她便明白,原来那即将来临的盛宴是他为了那个女人精心准备的。
    俪香宫,意指伉俪情深,他这是要告诉天下人,能与他伉俪的不是自己这个皇后而是另一个人。
    他是想在天下人面前羞辱与她!
    他是想令整个后宫都嗤笑堂堂皇后之尊还不敌一个废人令皇上欢心。
    她怒火难消,挺着肚子进了秋菱轩,被他一手压下的事情是那个人最渴望知道的也是最无法知道的,她将所有他千方百计不敢说出来的话统统说了出来,看着那个人痛苦不堪瘫在轮椅上,她开心的不得了得意洋洋的走出了秋菱轩的宫门。
    谁知叶蓁竟然如此刚毅,没了家族威胁的她宁折不弯,当婢女来报说她自戕与皇上面前时她并没有感到开心,反而勃然大怒,大殿中宫婢跪了一地,个个惶恐伏在地上不敢开口。
    她死了是好事,她也确实送了一口气,但她怎么敢在他面前死!
    她选择在他最为留恋最为内疚的时刻自戕在他面前,她要他亲眼看着她是多么痛苦的死去,她要他亲身体验着她当初无力救自己亲族时的自责和痛苦。
    她是死在他的怀中,但从此以后她也永远在他心中活着。
    没人能忘了传说,也没人能斗得过神化了的死人。
    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负了一个曾经爱他的女人,他也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哪怕是他自己。
    “唉!”
    她晃了晃手中的酒壶恍惚听见里面有哗哗水声,仰头喝时却是一滴也不见流下来,她拍了拍有些冰凉的额首,不知不觉又喝了个大醉,有多久没有这样痛痛快快的喝一场了,那凤冠太重,宫规太多,绑的她早就想不起肆意妄为,任性潇洒到底是什么感觉。
    她将空壶枕在头下仰望那冷戚戚的弯月,怅然哀叹“真是惭愧,跟你相识一场竟不知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走的干干净净,连住过的房子也一并烧了,就像是世间从来没有你这一号人似得。他大病一场醒来后便疯了,因为他根本分不清你究竟是现实的活过一场,还是他梦中的一个幻想。他拼了命的想证明你真实的存在过,但奇怪的是不管是宫中还是宫外都找不出一件曾与你有关的东西。”
    “人人只知我请了行痴大师为陛下日日传授真经,陛下才得以康复,没人知道在那宫闱深处,行痴大师与陛下相对而卧时,说的不是经文真理,而是一个女子的童年琐事...................”
    “你走的这样干净,有时候我自己都怀疑.........你是真的死了吗........还是只是跑了...............”
    “母后.............”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黑暗中蹒跚走来,月光下原是个粉嫩嫩的小娃娃,那小娃娃只披着一件外衫就走了出来,在冷风中冻的有些打颤。
    她依旧躺在那里,向那身影伸出了手,温柔道“峁儿,过来。”
    那小娃娃走到她身旁也就地坐下,他揉了揉眼睛,指着一旁燃着纸钱的银盆道“母后你在做什么?”
    她温柔的将他的外衫拢好,淡笑道“母后在祭奠一位故人。”
    “故人?儿子见过吗?她是母后的好友吗?”
    她温柔的将娃娃抱在怀中摇头道“峁儿没见过,她不是母后的好友,是母后的对手,也是敌人。”
    “啊!”那小娃娃吃惊的问道“那为什么母后还要祭奠她,敌人不是坏人吗?”
    “峁儿错了,敌人不是坏人,敌人是最了解你,也是你最了解的人。有她在,日子也许会跌宕一些,但一定会很精彩。”
    “那没有她,日子不就顺利一些吗?”
    她淡淡一笑,点了点娃娃的鼻尖,一丝孤寂在眸中快速闪过“日子从来就不会顺利,没有她只会更加寂寞..................”
    小娃娃蜷缩在她怀中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哈欠,她淡淡一笑,挣扎着起身,抱着怀中睡眼惺忪的娃娃踉踉跄跄的走进殿中,怀中的娃娃轻轻问道“母后,父皇今晚会来看我们吗?”
    她温柔一笑,亲了亲娃娃的额头,笑道“睡吧!”
    那娃娃乖巧的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怀中很快传来轻轻的酣睡声,她抱着娃娃轻轻的唱起了助睡歌谣。
    “月儿弯弯似小船..........星星撒天摘不玩.........娘为儿子架小梯..........爬上天边撑小船...................”
    莛阈宫中,两个身影相对而坐,一个披着袈裟的大师对着一位白发苍苍却容颜依旧的男子说着那不知重复多少遍的故事。
    “老衲第一次见她,她才三岁,咿咿呀呀的没一句整话,她自小便身体不好,那是从娘胎里带出的毛病,老衲与她有缘,常常去于府送药,曾想收她为徒,带着她游离出家,可她娘亲不舍,无奈只做个俗家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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