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凌晨,云神寨,风老爷子居所。
小屋里鼾声一片,众人都还在熟睡,只有乌卡早已醒来,在属于自己的那块小地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云老爷子那天带回乌卡后,给每个人都划定了一个刚好能睡觉的小地方,他们各自的东西也都堆在自己那个小地方。
从昨天开始,大家都已经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食物不够了。
虽然从三天前开始,林风雷就在寨子各处设置了十余处让寨民们领取食物的地方,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寨民们能领取的不过是最基本的食物,只能让你不被饿死,填饱肚子什么的,只不过是痴心妄想。
这些老人都是上了年纪的,一天吃不了多少,只是委屈了乌卡这个还在长身体的孩子,昨晚半夜他就被饿醒了一次,现在这么早醒来,其实大部分的原因也还是饿。
“这么早就醒了?”风老爷子的声音忽然在乌卡耳边响起,他下意识的扭头,只见风老爷子正坐在火塘旁边,不紧不慢的往里面添柴火。
乌卡往风老爷子那边挪动脚步,坐在了风老爷子身边,然后用双手环住膝盖,看着风老爷子一块一块把稍微有些湿气的木柴丢进火塘,又看着火塘里的火星一点点冒起来,最后变成跳动的火苗。
“人老喽,不烤着点火啊,总觉得心里不舒服,这身子骨啊,更不舒服,”风老爷子对着乌卡笑笑,伸出自己那粗糙的老手摸摸他的脑袋,又说,“委屈你了啊,乌卡。”
乌卡赶紧摇摇头,说,“怎么会委屈呢?风爷爷收留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委屈?”
风老爷子也只是抚着自己的白须,没有说话,只是他眼里的忧愁,越来越深了。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沉睡的人们都开始醒来,屋子里也热闹了起来。
“哎,我枕头呢?”有人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揉着惺忪的睡眼开始胡乱摸索。
“你哪来的枕头?”睡在他身边的一个人问。
“就是......就是我那包袱,”发问的那人用手指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又开始转头寻找他的“枕头”。
“有人看到他的枕头了吗?”他身边的人抬起头帮他大声问着周围的人。
“不用了不用了,”还是发问那人的声音,他高兴的低下头,从自己脚边一把拽起自己的“枕头”,又说,“在这呢在这呢!”
“他娘的!你这个老小子的脚为什么搭在老子的嘴边啊?”
“又不是我想搭的......”
“哎哟,我的老腰啊,这地板还真是睡不惯,好想快些回去,我都开始想念我的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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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想?我也开始想我家里的白米粥了,啧啧啧,那滋味,吃一次,准保你们忘不了!”
“那平时也没见你拿出来给我吃点啊。”
“嗨,那不是少吗?得省着点,毕竟我自己都不太够吃。”
“说起来,咱们的食物还剩下多少啊?今天咱们啥时候去领粮啊?我都有些饿了。”
这句话一出,原本闹哄哄的小屋
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愣在原地,说不出来一句话,更没有心情插科打诨了,那个问这个问题的人大概也认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装模作样的打了自己两巴掌,叹息道,“嗨,我这说的是什么浑话?”
......
过了好一段时间,屋子里的气氛才又渐渐回暖。乌卡一直坐在火塘旁,等身子重新暖和起来,他忽然站了起来,低声对风老爷子说,“我出去一趟。”
风老爷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劝也劝不住,便只好说了一声,“注意安全。”
这几天乌卡一直都会出去,虽然自己一再告诫他,现在上街很有可能会被当做细作抓走,但还是挡不住乌卡出门的脚步。
“嗯,我知道。”乌卡没有再回头,跨过几个仍然在睡觉的人,推开门走了出去。
已是八月,早晨的云神寨带上了一丝秋天的冷,不入骨,却刺肤。
路上除了巡逻的武士外,鲜少见到其他人,寨民们都缩在自己的家里,生怕一出去就会染上什么麻烦的事端。除大姓家族外,寨子里的那些一般人家的处境都比风老爷子他们好不到哪儿去,若是有个持家的媳妇,说不定还能再撑一段时间,若是大手大脚的那种,这会估计就该靠着救济粮度日了。
巡逻的武士们会仔细的盘问每个在街面上晃悠的人,一旦他们发现什么可疑的举动,武士们就有权把他们盘问的人就地格杀,前两天,就有一个喝了酒在家待不住,非要出来转悠的汉子,被盘问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就被杀掉了,虽然事后证明他确实是云神寨的人,并不是什么奸细,但人都死了,家人再怎么闹,也无济于事。
乌卡在街面上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但不管从哪个方向看过去,他都能看到一队巡逻的武士。
他在找一个空隙,一个能穿过武士们的封锁,回到自己家里的空隙。
一只沉重的手忽然放在了乌卡的肩上,紧接着就是一个浑厚的嗓音,“小孩,你在看什么呢?”
乌卡的身形猛地一滞,他愣了一瞬,才转过身,强压着心底的恐惧,苦笑着对那个把手搭在自己肩上的武士说,“这位老爷,我在找我弟弟的玩具,昨天我跟他出来玩,他把玩具不小心弄丢了,昨晚把我和爷爷吵得睡不着,我今天没办法,才想着趁着天色早,出来给他找找,方才我是看看周围,想着我弟弟的玩具可能掉哪了。”
“哦?”那名武士笑笑,放在乌卡肩上的手不自觉的加重力道,又问,“那找到了吗?”
“回老爷的话,还没有。”乌卡强忍着肩上传来的疼痛感,脸上还是笑着。
“是吗,那你弟弟的玩具是什么样,来我们哥几个帮你找找?”
“不敢劳烦诸位老爷,”乌卡转过身,朝那名武士作了个揖,趁机从他的手掌中逃脱出来,“我弟弟是玩具是一个木雕的小人,不值钱,我怎么敢因为这点小事情耽误诸位老爷的正事?”
武士们一阵哄笑,那名领头的武士没有再为难乌卡,只是大力的拍拍他的肩膀,说,“倒是个
懂礼的小孩,那你继续找吧。”
说完,武士们便略过乌卡,重新踏上了巡逻的路线,乌卡这才舒了口气,在武士离开的瞬间,冷汗立刻就浸透了他单薄的短褂,乌卡这次变得小心起来,不敢再直接盯着那边看,而是要仔细确定周围没人之后才敢转头看一下,然后就立刻移开视线。
乌卡弯下腰,捡起了陷在泥泞中的小木人,用手一点点抹掉上面的泥渍,然后轻轻对着木人说了句“对不起”。
他在跟那个武士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悄悄把木人丢到了地上,为自己找好的退路。他本是打算找个机会让那个武士发现那个木人,然后借势吹捧那个武士一番,这样大概就能脱身了,没想到那个武士居然没有为难自己,这倒也就省了自己后面一出戏。
其实经过这几天的踩点,乌卡大概摸清了这些人巡逻的时间和次数。
面前这片方圆一里的地方,有五队五人小队在巡视,每隔一炷香时间一来回,中间几乎没有间隙,但也只是几乎。
比如现在,就是他们巡逻的空挡,在接下来十息左右的时间内,这里都不会有巡逻的武士经过,于是乌卡立刻小跑起来,边跑,边扭头环顾四周,确定自己抓的时间点没有错。在确定周围无人之后,他立刻狂奔起来,越过大街,钻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
这条小巷是没有武士会进来的,虽然巷子的进出口时不时就会有武士经过,但只要来到这里,就离乌卡的目的地不远了。走出这条巷子,就算是进入了乌卡之前居住的那个小圈子,那里都是紧挨着的低矮小屋,中间小巷间隙多到数不清,对于乌卡这样瘦小的孩子来说,那就是最好的藏身处。
他到这里来,是要去家里找找还有什么吃的东西,然后一并带回去,这么多天他一只在接受风老爷子他们的照顾,要强的他当然不愿意一直这样,于是在自尊心的驱使下,他才决定冒险回家。
为什么会说是冒险?因为林风雷下令所有人搬离那里,自然也就不允许他们回去,街上巡逻的武士既是保证寨民们的安全,确保不会有风雷寨的细作混进来,也是为了监视那些不自觉的寨民,不能让他们随意回去。
一对巡逻的武士刚从巷口经过,乌卡立刻起身,轻手轻脚的跑到巷口,前后张望一下,确定安全之后拔腿就跑,一头扎进了前面那密集的低矮小屋中,他熟练的在那些三尺、甚至只有两尺宽的两屋间隙中穿行,走的飞快,却不带起一丝声响,像是在水里游弋的鱼儿。偶尔遭遇巡逻的武士,乌卡的速度便会慢下来,等武士们离开了,他又重新加快脚步。
终于,在拐过一个又一个弯之后,他来到了自己那间破落的小屋外,趁着四下无人,他打开窗子,直接从窗子翻进了屋子里。
但没想到落地的时候脚下一滑,打翻了一个空罐子,竟然弄出了不小的响动,乌卡冷汗直冒,忍不住在心底默念:“千万不要听见千万不要听见......”
可惜的是,还是有人听见了。
“你们听到了吗?那间屋子里,好像有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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