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边缘

    
    刚一走进审讯室，藤原阳菜脸上挂着的微笑立刻就消失了。她环顾了一下审讯室四周，不安地绞着自己的一双玉手，就连该坐哪一边的位置都不知道。
    林真一将她带到座位前坐下，又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后，凑到铃木光彦的耳边低声说道：“铃木君，你还是去换中村小姐进来吧。”
    铃木光彦扭头朝着一脸僵硬的藤原阳菜看了一眼，了然地点了点头后推门出去了。要想让这种类型的证人放松心情敞开心扉，没有什么比换一个女警在场更有用的办法了。
    果然，几分钟后，当藤原阳菜看到中村真纪拿着笔记本踏进审讯室的那一刻起，她紧张的心情似乎立刻就缓和了许多，本来僵直的背部也像突然脱了力一般，软软地靠在了椅背上。
    这个女人对年轻男性的戒心似乎有些重得不正常，林真一的心里突然就有些疑惑起来。
    前几天，他已经事先让小岛瑛太对藤原阳菜的情况做了一个简单的调查，她虽然看起来像个大学生一样稚嫩，但其实她的实际年龄已经有29岁了，是个成熟的成年女性。
    另外，她也有工作，是一家花店的老板，照理来说这是一个经常要与陌生人打交道的工作。而且即使花店的客户以女性居多，但是男性顾客并不是完全没有。她这个样子，能正常地和客户做必要的交流吗？
    而且上次来警视厅认尸的时候，她就算面对着神之木英矢那已经瘦得完全变形的尸体，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的害怕来。当时在停尸房，在场的人除了藤原阳菜之外，也全部都是男性，但是她对此根本就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难道说就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在这个女孩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吗？
    想到这里，林真一低下头，翻开自己面前的档案夹翻了两页，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藤原小姐，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需要先休息一下吗？”
    藤原阳菜一呆，立刻掩饰地笑了笑：“没有，我的身体很好，谢谢你林警官。请问……询问什么时候开始呢？我花店里生意很忙，想早点回去看一看。”
    “好的，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林真一顺水推舟地打开了摄像头后，问了第一个问题：“藤原小姐，请问你和死者神之木英矢之间，是什么关系？”
    “是，是男女朋友关系，而且我们最近有讨论到结婚的事宜，本来打算今年年底结婚的，所以说他应该算是我的未婚夫。”
    林真一扭头嘱咐一边的中村真纪在电脑上记了几笔后，又问道：“既然神之木先生是藤原小姐的未婚夫，并且打算马上结婚，那你们之间的感情应该已经很深了吧？神之木先生平时和哪些人交往得比较多，其中有没有关系特别亲近的朋友呢？”
    “关系特别亲近的朋友？”藤原阳菜微微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其实英矢这个人，看起来性格很开朗，其实他私底下还是很神秘的。林警官，你应该知道，英矢开了一个酒吧吧？和他关系最好的朋友，应该就是那两个合伙人了，一个叫高桥刚吾，一个叫山口翔太，年纪也和英矢差不多大。”
    刚才在询问藤原阳菜前，林真一已经粗略地看过神之木吉良的笔录，他也曾经提到过这两个合伙人，看来神之木英矢确实与他们的交往是最多的。
    可是这一点也是挺奇怪的。受害人从事的行业有些复杂，工作环境即使算不上鱼龙混杂，逢场作戏也是绝对少不了。而且他们早先已经对神之木英矢那家酒吧的占地面积、客流量和流水都做了充分细致的调查。
    不得不说，神之木英矢是一个相当有商业头脑的老板，名下的酒吧也绝不是一个只供客人喝酒的清吧。要经营得这般风生水起，里面的弯弯绕绕可少不了。除了那两个合伙人之外，酒吧里还有其他工作人员和为数不少的熟客，神之木英矢平时与他们的交往绝对是不会少的。
    神之木吉良对此一无所知，林真一倒是可以理解。在父母眼中，孩子永远是长不大的，永远是那个他们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娃儿。自己的孩子就算是变坏了，那也是他们的坏朋友带坏的。
    神之木英矢能把酒吧生意做得这么好，他的父母对此自然是满意而又骄傲，至于儿子是靠什么方式把生意做大的，他们不想管，也管不了。
    但是藤原阳菜不一样，她作为一个在社会摸爬滚打好几年的职场人，描述起未婚夫的交际圈子，却只局限在两个酒吧合伙人的身上。但是说她完全不了解，她却用“神秘”来形容神之木英矢的性格和日常行为。林真一心里明白，这个词如果被一个女人用来形容自己情人的话，实在算不上一个褒义词。
    她一定在隐瞒什么东西。林真一打量着藤原阳菜那张无辜的俏脸，她在隐瞒什么呢？隐瞒的原因又是什么？她想隐瞒的人或者事，与神之木英矢的死又有没有直接关系呢？
    林真一想了一会儿，他觉得藤原阳菜的隐瞒行为无非有三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她是为了保护神之木英矢的声誉。作为死者的未婚妻，藤原阳菜自然很有可能会知道他的许多秘密，但是这些秘密会影响到神之木英矢对外的形象，藤原阳菜为了不让它们大白于天下，于是选择闭口不言；
    第二种可能，她是为了保护神之木夫妇。在经历了独生子的突然死亡后，两位老人显然已经经不起更多的打击了，为了维护神之木英矢在父母心目中乖乖仔的形象，藤原阳菜便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第三种可能……那就是藤原阳菜在保护凶手。她知道凶手是谁，神之木英矢即使平日里再吊儿郎当，恨他恨到要杀人，而且杀人前还要凌虐他整整一两周的仇人，又能有几个？
    凶手就像一只抓到了老鼠之后，并不急着吃，而是选择先玩弄一番的猫咪，如果他就存在于神之木英矢的身边，那么藤原阳菜很有可能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了。
    那天，在停尸房里，当神之木英矢的尸体从冰柜里拉出来的时候，藤原阳菜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是什么表情呢？惊慌失措，面无表情，还是恍然大悟？林真一闭着眼睛，反复地回忆着那一幕。但是无论他怎么回忆，记忆中女人的那张脸都是模糊而又遥远的。
    过了一会儿，林真一挫败地睁开了眼睛，即使现在有心理医生对自己催眠，他可能也回忆不起当时的情景了。而坐在对面的藤原阳菜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心理波动，仍然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桌子上自己的那双手。
    林真一清了清嗓子，问了一个他一直很想知道的问题：“藤原小姐，你最后一次看见神之木英矢，是什么时候？最后一次用手机和他联系，又是什么时候？”
    见藤原阳菜怔怔地瞪大了眼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林真一的心头涌起一阵快意：“藤原小姐，根据我们警方的前期调查，在神之木英矢的尸体被发现之前，他被凶手关了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作为他的未婚妻，难道你就从来都没有主动联系过他吗？”
    面对林真一的步步紧逼，藤原阳菜回过神来后，却没有丝毫的惊慌。她取出手机，将邮件列表点开后，递给了林真一：“林警官，你可能不知道我和英矢之间的相处模式。我并不是一个很粘人的女人，给了他足够的自由。不瞒你说，英矢一时兴起，跑去国外待个一两个月，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问他爸妈，他们对儿子的突然失踪更是已经见怪不怪。英矢如果出去旅游，一般每周都会给我和他父母发一条邮件报一下平安的。这次也一样，他说自己去了纽东兰旅行，而且是突然兴起的念头，所以没有提前告知我们。
    其实，就在他的尸体被发现的前几天，我刚刚才收到过他的邮件，其中的语气和用词与平日没有什么两样。所以一开始来警视厅认尸的时候，我才会很肯定地对他母亲说，那具尸体一定不会是英矢。”
    她的表情很坚决，看起来不像在撒谎。林真一将手机接过，仔细地将神之木英矢发来的邮件一条条打开看了起来。
    诚如藤原阳菜所说，邮件的发送频率是一周一条左右。邮件内容一般就是旅行的所见所闻，就连一张照片都没有，也就是说只要被凶手拿到了手机，要伪造这些只有文字的邮件也不过是两三分钟的事。
    而死者发来的最后一条邮件，正是2017年12月24日，他发邮件过来，一方面是为了报个平安，另一方面是为了祝藤原阳菜平安夜快乐。
    看来藤原阳菜在这一点上并没有说谎，但是林真一看着看着，却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来。
    不得不说，凶手的思维还是很缜密的。纽东兰和霓虹之间的时差正好是12个小时，凶手发邮件的时间是凌晨4点，而且在邮件中，他说自己是因为看到周围的人都在超市采购，说马上要回去做圣诞大餐的时候，才想起来今天是平安夜。
    也就是说，凶手为了让藤原阳菜相信神之木英矢当时就在纽东兰，甚至连时差都考虑到了。
    另外，凶手明显一直在关注这起案件的侦查进度。也许是看到了报纸上警方发布的尸体信息，也许在尸体被发现那天，凶手根本就在现场，他在知道了神之木英矢被官方认证已经死亡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与藤原阳菜联系过了。
    这是一个非常聪明而又冷静的凶手，林真一在心里给那人下了定论。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不安，这种诡异的感觉，和自己上一次看到长谷川春奈的尸体时一模一样。难道说，这起看起来简单的杀人案，侦破的过程也要像那次一样，一波三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