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边缘

    
    刚从日暮俊介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林真一裤兜里的手机便适时地响了起来，而且是属于姨妈的专属铃声。算算时间，自己已经有许久没有去看望过他们一家了，看来这次她是打电话过来兴师问罪的。
    果然，林真一刚按下接听键，还没把手机听筒举到耳边，姨妈李湘梦的声音就清晰可闻地传了过来：“真一，现在都五点多了，你下班了没有？你可好久没来我们家玩了，最近工作很忙吗？”
    林真一挠了挠头皮，含糊地哼哈了几声。他特殊的工作性质导致了他无法像普通人那样，能经常准时下班与亲友同聚；而且自己还要分配出大部分的空闲时间与美都或亦清出去，所以去姨妈家的频率已经锐减到两个月内最多两三次了。
    想到这里，林真一的心中不免有些愧疚起来。他清了清嗓子，笑着调侃道：“姨妈，这两天美都在外地培训呢，今天我如果是一个人来吃晚饭的话，不知道你欢不欢迎？”
    李湘梦对外甥这突如其来的玩笑感到有些啼笑皆非：“行了行了，虽然有些不满意，我还是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吧。其实今天不是我和你姨夫请你吃饭，是北月。他不是前一阵子在心理所实习吗，今天老板给他正式提了转正，所以想请你和美都来家里吃烤肉来着。既然美都不在，那你就自己来吧，快点哈，我们等你。”
    林真一刚挂断电话，和同事们打了个招呼后，便急急忙忙地往警视厅附近最大的一家商场赶去。
    表弟关北月在去年大学毕业之后，好不容易进了一家非常有名的心理所做实习生。据他说，这家心理所对正式员工的要求极高，每年能转正的员工名额还不到实习生总额的10%，可谓是凤毛麟角。所以自己曾经答应过他，如果能成功转正，一定会送上一份大礼。
    林真一在商场里逛了许久，买了一套昂贵的深色毛料西装和一部新出的游戏机，又买了两个网纹蜜瓜和一盒草莓后，才算满意地停下了采购的步伐，出门扬手招来一辆出租车，朝着姨妈家的方向开去。
    他刚从车上下来还没进门，就已经闻到了阵阵肉香源源不断地从姨妈家的门缝里飘了出来。这么美好而熟悉的香气真的是久违了，林真一耸了耸鼻子，从里面分辨出了韩式甜辣炸鸡和中式糖醋排骨的馥郁香气。
    他顿时觉得，在自己的肠胃里休眠了许久的馋虫在这一瞬间全部都苏醒了过来，并且开始翻江倒海。趁着自己的口水还没有滴落下来之前，林真一一个跨步走上前去，摁响了姨妈家的门铃。
    屋内很快就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秒钟后，大门被打开了，一张年轻蓬勃的笑脸出现在了林真一的面前：“是真一哥吗？你可总算来了，我都快饿死了，我妈都不肯让我先吃个炸鸡腿垫垫饥，说一定要等你来才行。咦，这是？”
    他眼尖地发现了林真一手上拎着的几大包礼物，兴奋地嗷呜一声扑了过来：“是什么是什么，真一哥你可真是言出必行，真的给我买礼物了？这是什么，西装，给我上班穿的吗？哇噻，我没看错吧，是那部最新款的游戏机，我最近正想着要买呢！”
    哥两个在门口叽叽喳喳的声音太过嘈杂，把正在厨房忙碌的关鸿宇李湘梦夫妻两个也引了出来。李湘梦一眼就看到了林真一手中那些价值不菲的礼物，嗔怪地说道：“真一，来我们家你还带什么礼物，也太破费了！怎么还给北月买游戏机呢，都工作了，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一旁的关鸿宇一边帮着林真一把东西拿进来，一边打圆场道：“你看你，他们才二十多岁，可不就是孩子吗？工作之余打打游戏，那叫劳逸结合。再说了，游戏机装咱们家里，以后真一不就能经常来我们家玩儿了？”
    丈夫的最后一句话可算是说到了李湘梦的心里，她转念一想，终于笑着闭上了嘴。
    四人在客厅寒暄了一阵后，一起走到餐桌旁坐了下来。纵使林真一对姨妈的大手笔已经习以为常，也不禁被桌上摆放的食物分量之多给吓了一跳。除了甜辣炸鸡和糖醋排骨作为点缀之外，桌子中央还放着一个大烤盘，烤盘周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肉类、海鲜、意面、水果和饮料，让人眼花缭乱。
    见林真一目瞪口呆，李湘梦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起来：“你看我，北月好不容易在心理所转正，我实在是太高兴了，不知不觉就做得多了点儿。大家敞开肚子吃，一定要发挥出你们三个男子汉真正的实力来！”
    这到底是发挥男子汉的实力，还是家养公猪的实力？在场的三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在心底深深叹了一口气后，纷纷举起了自己手中的筷子。
    不得不说，高热量食物带来的愉悦是任何东西都不可替代的。霓虹的饮食一贯偏清淡，像今天这样油腻腻的饕餮盛宴，林真一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了。厚切的五花肉在烤盘上发出滋滋的声音，用剪刀剪成小块后，四面煎透，夹上两块放在洗净的生菜上，再放一勺炒饭和少许油泼辣子，包起来放在嘴里，真是千金不换。
    今天晚上的天气极冷，天空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如果此刻，自己正坐在一个拉面店里，吃着淡而无味的面条作为晚餐，还时不时吹着冷风的话，心里可能也是凉透的。
    林真一环顾四周，面前那三张热情的笑脸让他心里一酸。也许这就是家人的意义吧，自己何其倒霉，生母和亲妹都早早就离开了人世；但是自己又何其幸运，还有另一个家，愿意毫无保留地对自己释放出温暖的善意。
    想到这里，林真一连忙拿起一个沾满甜辣酱汁的手枪腿开始啃了起来，生生逼退了眼中泛起的酸意。他不禁想起正在大学里攻读研究生的弟弟林亦清，自己还有姨妈一家，可是亦清，他除了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之外，却什么都没有了。
    坐在一旁的关北月虽然嘴里在大嚼特嚼，但是眼睛却一直在不停地瞟着那个游戏机的包装盒。这款游戏机刚问世一个月，就已经风靡了大半个地球，是目前最炙手可热的一款机型。对于一个狂热的游戏爱好者来说，这样的宝贝近在咫尺，却触碰不得，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甜蜜的酷刑了。
    儿子像只猴子一样屁股扭来扭去的怪异样子自然是逃不过李湘梦的眼睛。作为母亲，她只需要扫上一眼，就知道关北月在想些什么。真是个养不大的孩子，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么沉不住气，以后又怎么去做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
    想到这里，她夹起一个蒜香鸡翅放到了关北月的碗里，柔声说道：“在干嘛呢，还不快点吃？我知道你想去玩游戏机，那也得把饭吃完是不是？今天你可是主角，提前离席多扫兴。”
    几句不软不硬的话让关北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好歹是定下心来吃喝了一会儿。可是过了没多久，他又故态复萌，李湘梦见关北月实在是对游戏机放不下心，今天又确实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便主动给他放行了。
    见关北月欢天喜地地跑远了，林真一本想跟着一起过去看一看，但是却被李湘梦一把拦住了：“真一，你先别急，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聊一聊。”
    姨妈的脸上极少会出现这般严肃的神色，林真一一愣，连忙追问道：“什么事？姨妈，姨夫，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千万别瞒着我。只要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外甥的面容和死去的姐姐极为相似，李湘梦留恋地揉了揉他和姐姐那如出一辙的卷发，笑道：“傻孩子，我们能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事？我只是想问问，那个，林亦清，他最近怎么样？”
    “亦清？他还在医科大学读研究生呢，挺好的，年年都能拿奖学金来着。”林真一没想到姨妈居然会主动问起弟弟的情况，不禁有些疑惑：“姨妈，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问亦清的近况呢？”
    李湘梦尴尬地拿起面前的酒杯饮了一口，轻声说道：“也没什么。你看北月，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我记得林亦清只不过比他大了一岁而已，但却沉稳多了。而且你和他不一样，你还有我们关心你，但是林亦清，小小年纪却……
    真一，不管怎么说，你是他哥哥，他一个人在宿舍住，你要记得多关心关心他。林振华就算再混蛋，他的儿子总是无罪的。我虽然做不到去主动地关心林亦清，但是该帮的，能帮的，我和你姨夫都是不会推辞的。”
    李湘梦的一番肺腑之言让林真一感激地连连点头，他拿起手边的酒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屋外寒风冷冽，细雨绵绵，但是他的一颗心却变得滚烫起来。
    冬天已经到了，春天，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