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樟终于能够在这场喧闹后看到了墨暖的第一面,却没想到看到憔悴的面容,毫无血色的嘴唇,即便是扑了一层粉却已然遮不住眼神中的疲惫。
他心兀的一纠,原来,求亲这事,只能给她带来这些么?
他缓缓收起手中的扇子,抬眼看向墨暖,一字一句:“娶你没什么好处。王公贵族的女眷多了去,不缺你一个。”
“媒婆被你赶出去了,可我也没有生气,“我爹也不会觉得是你拂了宋家的面子不识好歹,这些你放心。”
墨暖被他的理解和体贴弄得反而不知所措,她微微一怔:“所以呢?”
宋樟沉声道:“嫁给我。”
墨暖终于不得不正视宋樟是认真的,她犹疑道:“为什么?娶我有什么好处?”
天边飞过一行白鹭,沧浪亭边芳草萋萋随风摇曳,宋樟轻声道:“我喜欢你,很久之前就喜欢了。”
他早就做好了下聘的打算。
墨暖心中苦涩,摇摇头:“我只能辜负你的好意。”不说别的,就凭宋樟与宋怀予是表亲这样的关系,她就无法面对。她忽然抬头:“我听闻有位宋大人娶亲,两个人是郎情妾意,我也只求郎情妾意。”
这是托辞,是敷衍。
可宋樟却当了真,想起刚结婚的工部官员宋恒,那日和宋怀予一同去喝喜酒时才听到宋恒与妻子相识的场景,长安城里的人津津乐道,也算是一桩美谈。
他笑了笑,又恢复了往常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原来你喜欢小情小爱么……这简单,宋兄如何对他的妻房好,我也如何对你。你要是乐意,我安排安排,咱俩也行侠仗义去。”他伸出几根手指来,做出发誓的动作,“绝不让你羡慕他人。”
可宋樟说的再多,墨暖也只听见“宋兄”二字,对宋怀予结婚一事更加确认,心中被撕扯的生疼。她强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低下头道:“你少假不正经。”
好一场天大的误会,同为“宋大人”,可娶亲的却只是一个工部的宋恒,与宋怀予毫无瓜葛,却无人告知墨暖。
她慌乱地摆摆手,不愿再听到宋怀予如何与新婚妻子两情相好的只言片语,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宋樟:“我先回去了。”
气氛骤变,宋樟终于正色,一把拦住墨暖的去路,“那日就在这,你问我想要什么,我说了,我有我自己的打算,只是你不知道。”
墨暖一怔,脑海中瞬间浮起前些日子,她与宋樟在青梅坞漫步,说过的那些话。她突然意识到,宋樟是她无法躲过去的人。
他沉默半晌,声音低沉,“那日就在这青梅坞里,我问你,你想要什么,你说你没什么想要的。”
宋樟走近一步:“我知道你说的是假话,墨暖,你编织的谎言骗不了我。”他靠得太紧,几乎是稍微低低头就能用下巴抵住她的头。
“墨暖,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你究竟活一个什么。”他眸光灼灼,眉眼坚毅,再没有了往日的漫不经心,“墨暖,难道我不配让你坦诚相待。”
她眼中闪过慌乱神色,却在顷刻间镇定。她微微扬起头,直勾勾的对上宋樟的眼睛,一字一句:“宋樟,你什么都不明白。”
“你根本不明白,宋樟,你不了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兀的伸出自己的手,水袖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腕。她将十根纤细手指亮在宋樟面前:“我这十根手指,沾染过什么,你根本不知道。”
墨暖发了狠:“宋樟,别靠近我,也别试图接近我,我不是什么好人。你要良配,全天下多的是。”
她伸出手,抵着宋樟的胸膛:“你这里装的是阳光明媚的东西,而我这里,是污糟阴暗。”
“将来我是要下修罗地狱的人。”眼泪滑落墨暖的眼眶,“宋樟,放过你自己。”
宋樟默了一默:“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我比你以为的要了解你。”墨暖的狠厉,毒辣,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种种种种,他全都知道。
可他也知道,她重情义,她认定了的人便会豁出一切去对对方好,她不是毫无理由的恶毒,她是竖起一千根一万根的刺,往自己的心口上扎,以来保护别人。
墨暖垂下眼睛,缓缓将手放下,摇了摇头,道“你比你以为的,更不了解我。”
话罢,与宋樟擦肩而过。
而宋樟则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根笛子来,静静地吹着。
山道上被车轮压出两道深深的辙痕,轿撵上坐着墨暖,正在偌大的山头上往青梅坞深处的院落里去。窗帘时不时的被风吹动,远处笛声阵阵,墨暖一个人坐在轿撵中静默无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是回去后,突然大病一场,不能起身。
……
宋怀予府邸。
瓢泼大雨砸向地面,不断地冲刷着屋脊与地面。天边惊雷阵阵,扰的宋怀予心烦意乱。
他愤怒的将宣纸揉成一团,猛地扔了出去,那上面还有未干的墨痕,隐隐约约能让人看出:“暖”的字样。
这暴雨已然下了四五天,也正是这场雨,将挂在树枝上摇摇欲坠的枯叶无情的打掉。
长安城的树,在一夜之间变得光秃秃的。
宋怀予已经将自己锁在房里一整日了。
阿才悄悄地推门而入,看见自己的主子趴在案上沉沉的睡去,脸上似乎还有泪痕。
阿才捡起地上的纸团,将它铺平揉开,一个又一个的“暖”字,被宋怀予写的七零八落,不成样子。
这个从懂事起就跟着宋怀予伺候的小厮,心忍不住一揪一揪的疼。他看向自己可怜的主子,连睡梦中都还攥着一根莲花簪。
那簪子似乎是公子十岁时的手笔。为了雕刻墨暖心爱的莲花模样,他不知道熬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白天跟着夫子习字,夜里点灯熬油的刻莲花,为的是墨暖的生辰。
“暖暖凡是都讲究个体面,这莲花必得雕刻的和能工巧匠一模一样,她戴着才不会有失体面。”
可最终,不知为何没有送出去。
阿才小心翼翼的从熟睡的主子那里将莲花簪子抽了出来,揣在怀里,悄然的退了出去。
当夜,街上瓢泼大雨,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阿才顶着一把伞,浑身都已经被雨打透,可他却浑然不觉。只一步又一步的,朝着坚定的方向走去。
富丽的府门前,阿才用力地拍打着大门。可是雨声盖过了他的呼喊声,他就一遍又一遍,锲而不舍的拍打着府门。
闪电猛地从天空劈过,门吱呀一声打开,照亮了开门人的脸。
“你是……”开门的小厮疑惑地看着来人,这样的狂风暴雨,来敲门的会是什么人?
阿才的眼睛被雨打的睁都睁不开,他在风雨声中用力地喊道:“劳烦你去告诉柏酒姑娘,阿才来了,她就知道了。”
小厮不敢怠慢,应声而去。这个时辰,柏酒一般都会在墨暖的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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