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在沸水触碰到茶末的那一瞬间开始散发萦绕,墨暖悠悠开口:“只是大人,奴家这样一个弱小之辈,大人如若不愿意帮扶,又何必将墨家推向火坑呢?”她手中动作加快,飞快地调和着茶粉与沸水,看着盏中逐渐成型的茶膏。
宋敬的眸色一沉,他试探道:“何以见得四殿下就是火坑?墨掌柜到底是女中豪杰,这样掉脑袋的话都敢说。”
墨暖的眸光对上宋敬的视线,她的眼睛一定,手上的动作也顿住。她一字一句道:“宋敬大人心如明镜,就别再让奴家说出口了吧?”
茶室之中噤若寒蝉,像过了一场征战杀伐的战役一样漫长。宋敬眼中威严突然升起:“墨掌柜,你忘了当年你刚来墨家时,本官是如何扶持你的了?”
这严厉而又冷漠的话说完,他又兀的笑起来,像是玩笑一场:“谁成想你还会拐跑本官的儿子。”
墨暖却不想再与宋敬兜着圈子说话,她盈盈起身,端着空荡荡的盏走到炭火边上,背着身烤着盏。
墨暖的恨意与狠厉在她转身背对着宋敬时有那么一瞬间的溢出眼底,却又即刻潜了下去,就像什么都没有似的。墨暖看着灼灼炭火:“大人是生怕自己的儿子叫奴家拐了去。”
她顿了顿,道:“也正因为大人爱子,所以这么多年,叫侄子宋怀予跟着四殿下,却叫宋樟做不问政事的闲散客。”
她回身,眉眼中已然含了替宋怀予义愤填膺的怒色:“只是大人,为儿子铺好道路,为什么还要误导宋怀予呢?”
宋敬哈哈大笑:“墨掌柜果然一往情深。”他一言拆穿墨暖与宋怀予之间的关系,“不过,墨掌柜,宋怀予可没有你想象中的忠厚老实。”
宋敬摇头感叹,仿佛在笑墨暖此时此刻为宋怀予讨要的公道是多么的可笑:“我那个侄儿靠着自己的力量连连高升,会不晓得谁才是长安城里最强劲的竞争者?他早就暗中投靠了七王爷,太子的倒台,他可是出了不少得力,连我的贡献都比不上他呢。”
墨暖一愣。
宋敬眼中的轻蔑清晰可见:“只是沈家就没有你情郎这样的好眼光,跟了八皇子,鼠目寸光。”
墨暖终于忍不住:“你早知四殿下靠不住,却白白牺牲墨家的女儿。我四妹墨芊,如今在沈府水深火热。”
宋敬却满不在乎:“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以你四妹的家世,成为时任京兆尹府邸的儿媳,是她高攀不来的福气。”
墨暖被宋敬阴沉的算计寒心到连骨血都冰凉,她气极反笑:“那奴家就替墨芊谢过大人了。”
她夹着被炭火烤的炙热的盏,用毫笔点起膏体,在盏中画出一只展翅飞翔的鸿雁。腾腾热水被她倒入盏中,鸿雁瞬时被冲得一干二净,墨暖将点好的茶推到宋敬面前:“请。”
宋敬啧啧感叹:“墨掌柜点茶的手艺果然非同凡响。”他睨了一眼墨暖:“墨掌柜何必如此愤愤不平。七王爷如今不就来慰问你了吗?”
他端起茶盏,用手轻轻煽动着层层叠叠的热气,宋敬眯着眼品着茶香:“墨掌柜该良禽择佳木而栖。反正宋怀予本来就是七王爷的人,如此墨姑娘你和我那痴情的侄儿,没准还能重拾旧情呢。”
墨暖的瞳孔猛烈收缩,她仍然不相信这场风暴来的这样的急促和激烈,她紧紧的盯着宋敬:“七王爷可是当今陛下的亲哥哥。”
宋敬轻轻押了口茶,随后又用茶盏撇着浮在上面的茶叶,从始至终眼睛都不抬一下:“有能者居之。”
墨暖却笑了:“大人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墨家跟随四皇子,事败将来了不起就是个平庸商户。可是跟着七王爷,这就是……”
她犹豫着,口型却轻飘飘的吐出两个字:谋反。
墨暖摇摇头:“墨家何必闹这个风险。”
宋敬看着墨暖那张看似犹豫不决又懦弱怕事的面庞,兀的一笑,笑这个女人的狡猾与深沉的心机。如若不是他早在背地里调查了个清楚,此刻怕就要被她这幅胆小儿的模样骗到。
他眼风悠悠扫过:“墨掌柜不是从墨四姑娘加进沈府起,就暗中做了万全之策吗?”
墨暖暗藏在衣袖之中的手顿时一顿,她看着宋敬话里有话,一言不发。
宋敬细细的数算着:“听说郴州有个姓张的神秘富商,家财万贯,却谁也没见过。”
他轻轻一笑:“墨掌柜,假的户籍,假的身份,真实的金银珠宝……”
他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杯:“你早就准备了保你墨家下辈子富贵无虞的后路。墨掌柜,你有什么好怕的呢?”
墨暖没有想到,自己那般隐秘为墨家准备的后路,竟然早就被宋敬知悉。她一双红唇紧紧的抿着不说话,眼中眸色如深不可测的深渊,也不知过去多久,她终于开口:“王爷想要什么?”
宋敬的眸中一瞬间有如释重负的光芒闪过,只不过墨暖的心中思绪正在不断交织,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发现宋敬那转瞬即逝的眼神变化。
宋敬缓缓起身:“王爷要的不过是墨掌柜的胆识与魄力罢了。”
墨暖笑道:“大人真会说笑。王爷身边多的是奇能异士饱学之士,奴家不过一介平庸商户,除了钱财,其他什么也给不了王爷。”
宋敬却不甚在意:“所以说墨掌柜有挣钱的大才。”
……
歌姬清丽悠长的歌声回荡在温暖的厅堂之中。宋敬缓缓走来,身后跟着墨暖。他大步踏入殿中,在对上七王爷的视线时,自嘴边含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七王爷的眼神中含了赞许的色彩,他缓缓起身:“墨掌柜,青梅坞果真不负盛名,在冰天雪地里也能别有一番风味。”
他不等墨暖回话,看向宋敬,道:“本王就先回去了。”
墨暖低首行礼,恭恭敬敬的对着七王爷离去的背影。宋敬紧跟其后,踏出门前又回首瞪了一眼宋樟。宋樟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瞳孔中映着自己这位充满权威的父亲渐行渐远的背影。
墨暖的声音悠悠想起:“你父亲在等着你跟上去。”
宋樟嗯了一声:“等我回来。”
话罢,宋樟伸出手紧了紧大氅挂在脖颈间的系绳,大步向前走去。墨暖站在原地动也未动,看着终于回归平静的青梅坞,冷声到:“四殿下的事,你是知道的吧?”
宋怀予一愣。
墨暖猛的回身,整个眼都通红,她怒目而视:“宋怀予,宋大人,你好大的一盘棋啊。”
宋怀予皱眉:“我不懂你再说什么。”
墨暖一步一步走向前:“四殿下并非当今陛下的血脉,你是知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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