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华

    
    于小磊闭目运功，脑中回忆伏衡华方才斩出的十八联剑。
    刨除伏衡华本尊的两道火灵剑招，其他八个化身分别使用八卦剑法中的两道剑式。
    “离卦在上的八个卦象，以及离卦在下的八个卦象。前者以火为主，包罗万象。后者以火为客，却又暗藏火性。”
    且两组剑意施展，分别构成两套“八卦剑锁”，专用来困人。
    电光石火间应对，于小磊来不及反应。可如今仔细回想，自己在迎战前面九剑时，动作便有了一些迟缓。是因为离卦八剑同出，自己受到八卦剑锁的压制。
    “而后面那套剑锁更趁我不备，以八重剑意爆炸，将我我冲飞半空。”
    接连十七剑后，才让最后一招剑法得手。
    “最后那一击反而不是很强的招。只要我用剑气轻轻一扫，就能把火星消弭。”
    他在脑海中重新构想。
    最后一招只需半成力，就能从容化解。
    可再度从头推演一遍，他发现自己依旧会被十八联剑打飞到半空，然后远远炸开。
    纵然明白原理，于小磊的反应速度也无法在双重剑锁拘禁的压制下，将前面十七剑顺利解决。
    只要前面的剑意不能化解，残留火灵之力被最后一剑引爆，自己依旧要败。
    “等等，有一个可能……十八剑的破绽在双离剑。两个离卦明重正反相合，如果我在后面八剑暗算偷袭时，设法摧毁里面的离卦剑意——不，一开始就不应该去巽宫和乾宫，应该直接去离宫。正反离卦是一样的，可以强行用雷霆拆掉离宫，一口气崩灭两剑，摧毁双重八卦剑锁。”
    想明白这一点，于小磊不再气馁，信心再度恢复，又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这样的心态亦影响仙剑，发出阵阵剑鸣。
    惨败在一个没有仙剑傍身的演法师，对仙剑也是耻辱。
    再加上伏衡华使用的羽扇，和仙剑第八的南明离火剑大有渊源。作为仙剑之七，紫电惊芒自然不甘。
    轰隆——
    听到空中雷鸣，于小磊猛然睁开眼。
    眼看神阳宫外浓云密布，雷电跳跃，他不由一惊：
    “雷？针对我的？我的天劫来了？”
    于小磊内视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势已全数治愈。
    虽然不是生死之仇，但伏衡华与于小磊全力斗剑，自然无法留手克制。
    在十八火剑的连续打击下，于小磊五脏六腑烧伤，且受雷火相激的影响。他在撞入神阳宫后，五脏六腑已支离破碎。体内器官混成一团血肉泥浆。
    若非仙剑护持，如此严重的伤势便足以让一位筑基修士当场殒命。
    在他思索剑招时，仙剑及时吐出仙气为其疗伤。而这次疗伤，竟有一缕缕仙气在五脏六腑扎根，让他的身体得到进一步增强。
    雷凌剑身。
    一种最契合“雷剑”的剑道体质。
    感应自己的剑气越发精纯，彻底迈入剑仙级后，于小磊仰天一笑。
    “好啊，这次迈入剑仙，再去跟他较量一番！”
    心念一动，体内剑气迅速在丹田凝聚。以雷剑为本，暗紫色的先天剑胎冉冉成型。
    以于小磊的手段外加仙剑在手，金丹雷劫自然难不倒他。
    当他轻松应对后，重新赶回擂台。
    可伏衡华已然不再。
    反倒是钟离子涵站在冒火的擂台上，正在勘测估量火势。
    “他人呢？”
    “走了。”
    “走了？去哪？我们的战斗还没结束呢！”
    瞥了他一眼，见于小磊已铸剑胎，钟离子涵眼中多出一抹慎重，好言解释道：“他自称要去通天楼赴约，不久前就离开了。”
    “可是我们的战斗——”
    “已经没有比试的意义了。”
    钟离子涵抽出“万川归流”，对眼前的火海一指。
    水流潺潺而动，将火焰纷纷熄灭。
    但很快，火焰再度于擂台复燃。吸收雷霆与天地元气，甚至连伏衡华早前遗留的那个拳印也被引动。在诸多擂台碎片间，火焰生成大大小小的火树。
    钟离子涵看着这里的火焰，暗暗称奇。
    他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火焰。
    既兼具毁灭之力，却又蕴含生生不息之理，宛如天地造化。
    “火里种金莲，可谓金丹道妙。我虽有此能，但亦不能如他这般，在擂台生出这一大片红林火树。”
    在这种火焰的蔓延下，刘玄一等人亦无法轻易扑灭，不得不招来钟离子涵。
    钟离子涵试探一次后，全力运转仙剑之力。
    擂台上的余火逐渐熄灭，可那些火树受先天水汽滋润，反而真正孕育生命，在擂台上化作一片真正的树林。
    做完这一切，他对于小磊道：
    “方才他已赢你。眼下你又突破，如果再打起来，与我和他交手，又有何分别？”
    钟离子涵为什么认为自己肯定能赢伏衡华？
    因为他已经结丹，一品金丹外加仙剑。比伏衡华、于小磊这些没有结丹的人，就是高出一个境界，体内有大道灵机加持，可以弥补先天道种的等级压制。
    只不过钟离子涵也清楚。
    自己能赢，是靠多年修行的法力，自己终究比伏衡华多修行二百年。
    依仗境界以大欺小。
    若自己封印金丹的大道灵机，下场就是刚才的于小磊。
    “我本以为水灵天剑已经可以跟他的风灵剑术较量。可没想到——”
    看着眼前的红林火树，钟离子涵暗暗感慨。
    也对，既然风、水、雷可以炼天剑，火为何不可？
    当今的东莱，的确不适合火法。但火亦是天地万象之一，是天地构成的基本元素，自然也可承载天意之剑。
    “你好好修养，过两天该咱们几个争一争仙剑的名次。”
    万川归流是十大仙剑之末？
    不好意思，在我执掌此剑后，此剑注定随我一起扬名，压下其他仙剑。
    可我对你没兴趣啊。
    于小磊有些无语。
    见过伏衡华这样的天才，他根本没打算再去争什么虚名了。
    如今他的想法，是回去后好好闭关，巩固修为。然后再找机会挑战伏衡华。
    不再是父辈的恩怨，而是于小磊想要嬴，发自内心，他想要嬴伏衡华一次。
    “你最好跟我全力打一场。因为伏衡华说，你铸剑胎后，修为与我相类。他不打算应付两个拿着仙剑的金丹修士。所以，我俩只有一人能跟他斗剑。”
    嗯？还有这种要求？
    于小磊脸色变了。
    他清楚伏衡华有多讨厌斗剑。
    对伏衡华而言，擂台比武就是耍猴。若非长辈逼迫或形势所逼，他断然不会下场。
    品茗阅书，自娱而乐，那才是伏衡华所要的生活。
    钟离子涵本打算对于小磊抱怨几句，说伏衡华此乃祸水东引之策。可突然感觉到于小磊身上冒出的战意。
    “……”
    得，一根筋的玩意，你还真打算顺着伏衡华的心思，赢了我之后再去打他？你信不信，到时候你开口，他会用各种办法拒绝，然后把你推给傅玄星？
    ……
    不打了不打了，以后再也不打斗剑了。
    伏衡华往通天楼走，揉着酸疼的肩膀，默默下定决心。
    跟这种剑道奇才，又有仙剑傍身的变态打，对自己是一种莫大考验。
    稍有不慎，就会被仙剑近身，一招败北。
    所以，推演心算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剑招的力量与距离，自己身形的走位和反击……
    这一切，伏衡华都在借用精算剑术反复计算。
    同时，还需要努力构思并临阵发挥。走一步看十步，不断构思全新的剑招技巧，对于小磊布局陷阱。
    正常斗剑下来，伏衡华感觉身体累，心更累。
    自己下次，绝对不会再跟他们这样的好战分子斗剑。
    要打，那就法宝全上。
    我把云轴摆出，将乾坤缸算上，直接用道法帮你们扔出十万八千里去！
    想着想着，他走到通天楼。
    此处位于不动洲灵脉的中部。
    灵峰高耸三千仞，云霭若玉带萦绕。
    山顶紫光冲霄，有一八角小楼若隐若现。
    衡华看向紫衣接引使：“我们是直接飞上去，还是……”
    “咳咳……”
    使者有些尴尬，指着紫云峰下道：“我们不登楼。师尊在通天阁迎接道友。”
    通天阁？
    衡华看向山脚。
    宫阁恢弘，虹光千丈，落英纷飞。
    “此乃师尊下令，专为这次论道准备。”
    不久后，东莱前辈高人皆汇于此，共参天道，勘测元气之变。
    伏衡华瞬间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明白，明白了。”
    上次差点烧了通天楼，楼主自然不会随便再把道场拿出来。
    使者有些尴尬，轻咳道：“因为不是直接登楼。所以，道友可以携带两位护法一并前往。”
    衡华看向身后同行的恒寿、啸鱼，含笑道：“事不宜迟，莫要让前辈们等着急了。”
    四人走至通天阁，许多身材尚未成长的灵人道童正在收拾装点会场，搬来矮桌蒲团，香炉净水。
    衡华粗略一扫，对不久后的群修论道，大概有了一个人数。
    嗯……都是天玄道台上的熟面孔，数量几乎差不离。
    三人随使者走过会场，来到阁内正堂。
    陡然间，堂内一片漆黑。
    未见任何堂中陈设，伏衡华三人仿佛置身夜空。
    恒寿不假思索，立刻催动金刚之法，护在衡华身边。
    “倒是个忠心人。”
    黑暗陡然亮起星光，浩瀚星河在夜空流转。
    衡华望着脚下转动的星河，又看向四周。
    不知何时，这片神秘夜空四周环绕二十四面星门。
    每一扇门扉后，能模糊看到一尊道影。
    二十四劫仙全来了？
    玄通上人也在？
    衡华心中计算着，飞快观察星门后的存在们。
    星光照映，他看不到诸位劫仙的面孔，却能模糊看到劫仙中有人持宝莲，有人握如意，有人缠龙蛇、有人负仙剑。
    双蛇缠绕的，就是二龙真人。
    他右侧有一老者身边漂浮方形的法宝，应该就是天乙宗的劫仙吧？那方盘应该就是北辰定星盘。
    而二龙真人左侧的真人背负仙剑，并非玄微派恒元真人的形象。而星门后，背负仙剑的人还有好几位，衡华心中估摸，此人可能是玄微派的天寿境高手。傅玄星那个喜欢用剑的师叔祖。传闻他渡劫后因道基折损，杀性过重，常年在山中闭关，未敢擅离。
    当然，有一些人影不用仔细辨认，伏衡华也能看出对方是谁。
    段四景前辈，沧澜前辈，孟晨劫仙……
    “行了，不用四处打量了。我等以此面目，便是不打算示人，要保持审议的公正。”
    最高处的星门闪耀紫光，背后人影缓缓开口。
    虽然不知此人是谁，但从其星门的高度以及其主持说话的地位，衡华自然有所揣度。
    “此次招你，乃为‘五羹大烩’道法。”
    通天楼主道：“此法能以人为食材，可对？”
    衡华点头道：“确有此事。”
    他刚一应下，星门背后便有修士高喝。
    “既然他已承认，就不用多言了！此咒列入禁术，日后不可修行。小子，念你创造咒法，不知其禁忌，日后莫要施展，不可再犯了！”
    覆洲之后，劫仙们站出来挑起维系东莱秩序的大梁，彼此之间虽有争执，派系之别，却尽心尽力为东莱大兴，对后辈多有提携。
    衡华如今展现的天赋，足以证明其日后必成劫仙，乃同道之人。
    对此，劫仙们多有优容。
    “不急。凡事总要讲究一个理字。先给他讲解咒法，演绎咒法的时间，不急着下定论。”另一个星门后，有劫仙开口解围。
    按照伏衡华揣测，那处应该是沧澜子的位置。
    “哼，食仙……你当然喜欢。但要我说，这种稀奇古怪的修真职业就应该禁绝。这才几年，白玱的丹道体系都快被冲击没了！”
    “关于白玱修真界，孟道友都没吭声，你急什么？”
    “他说什么！他出自延龙，如今白玱的炼丹师都去延龙发展，他高兴都来不及。”
    “说得好像你出自白玱水域似得。那边选择灵膳师，选择食仙之道，是他们自己的决定。孟晨既没有干涉，我等亦未曾引导。顺其自然即可。”
    “哼——顺其自然的后果，就是如今又把‘吃人’摆到明面上了。”
    “听你这话的意思，暗里吃人既可以了？”
    “我没这么说，我的意思是。食仙一道应当禁绝！我辈修行清净为贵，餐风饮露，服用丹药，何须这声色口欲之物？”
    劫仙们争执起来，衡华脸色有些不好。
    他本以为，劫仙们的态度只是针对自己的道法，怎么听着要把食仙给禁掉？
    禁的好啊！
    啸鱼、恒寿在后面对视。
    那食仙一道掺杂过多的邪门歪道，早点禁了最省事。免得日后出事，牵扯到少爷。
    “咳咳——”
    最高处的星门传来咳嗽声。
    “我等召伏元道至此，便是为审议食仙及相关道法体系。伏元道，你可当众演练‘五羹大烩咒’，并解说食仙一脉的修行。”
    衡华应是，取出一团泥巴，并注入造化真元。
    经过和于小磊的对战，他的造化真元亦多出一种变化。
    除伏衡华自己顿悟的火之本源外，还有从于小磊身上学到的雷霆造化。
    雷，阴阳之枢机，造化之先。
    借雷火锤炼，伏衡华的真元更多一缕灵变。
    真元注入泥巴，立时在衡华面前生成土灶、砂锅以及一个三尺高的俑偶。
    俑偶，是修真界最常用，用以替代活人的辅佐道具。
    诚然，俑偶体内没有经脉，没有五脏。但俑偶出现的本身，其意义便是替代活人。
    凡人以俑偶进行陪葬，以假像替代生者。
    修真界借用这一概念，为俑偶赋予灵性，让其替代活人进行功法推演。
    当伏衡华塑造俑偶后，众劫仙看到一点先天灵神从衡华体内注入俑偶体内。很快，俑偶体内生出五脏、经脉，与伏衡华的身体一般无二。
    衡华口中默默诵咒，施“替代之术”为俑偶赋予“人”的概念。
    灵神进入俑偶后，本来泥制的身体陡然多出三分生机，宛如真正的血肉之躯。
    “这小子的制偶技巧不错嘛。如果再进行最后两步镇灵、定像，品质堪比‘金人’。”
    衡华以俑偶替代肉身，当着众劫仙的面展示食仙一道的法力运行。
    随着俑偶拿起砂锅进行烹饪，它体内的真元按照十二正经开始缓慢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