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天传

    
    王二哥与程咬金做了二十几年的邻居，深知其为人，因此一看便知是程咬金将自家的耙子偷了。他自己不敢去找程咬金理论，只得叫王二嫂坐在当院撒泼。
    莫氏夫人一听，脑袋顿时就大了，她一看满地的篾片，当即就明白了，那耙子哪里是咬金自己编的，分明就是偷的隔壁现成儿。
    想到此处，莫氏夫人满脸通红来在王家中赔罪，王二也知道这寡妇老太太通情达理，程咬金又入狱多年没人照应，因此也没说什么，反而跟莫氏夫人商量，叫咬金弄来竹子，自己帮他编，然后咬金再去卖，得了银钱两下一分也就是了。莫氏夫人感恩，满口答应下来，便只等咬金回来。
    而此时程咬金扛着耙子已然来在了东阿县繁华所在，乃是一条商业街，由于来的早，此时行人并不多。
    程咬金没卖过耙子，也不知道什么规矩，他将这十来个耙子隔几步码一个，几乎将半条街都给占了。然后自己叉腰往中间一站，怒目而视，也不吆喝。
    有行人路过不知怎么回事：“诶我说，这大个子是要干嘛？跟谁不对付啊，看这架势是要打架吧……”
    “咱们躲远点瞧瞧热闹吧……看这大个子不是善茬儿，待会儿别溅一身血……”
    程咬金看着奇怪，这行人陆陆续续不少了，可都远远儿站着不过来。难道是因为自己不吆喝么？
    想到此处，程咬金扯着嗓子大吼一声：“谁特么要耙子！！！”
    “轰……”
    围观众人被这一声霹雳也似的吆喝吓得连连后退，更是无人敢上前了。
    程咬金这十来把耙子占去半条街，好几家商铺门口都没人敢靠前，这些掌柜可受不了了，其中就有人认出了程咬金。
    “哟！”药铺的掌柜连忙跑出来说道，“您可是程大爷么？”
    程咬金回头一瞧，咧嘴笑道：“不错！正是某家！！”
    药铺掌柜深施一礼道：“程大爷！程祖宗！您把耙子码这一地，我们这生意都没法做了……”
    “呸！！！”程咬金一声暴喝，“爷爷我学好，今天开始就当耙子掌柜了，怎么，我在你门口摆摊，你还不乐意么！！”
    药铺掌柜无奈道：“乐意！乐意至极！这样，程大爷您今天头回摆摊，小的我帮帮场子，您这十来把耙子，我回春堂包圆儿了！”
    程咬金一听就乐了：“你个药铺收我那么多耙子干什么用？”
    “这您甭管，您就说吧，这点耙子一共多少钱，我全给！”
    程咬金晃了晃蓝大脑袋：“这耙子是老程我亲手编的，怎么也得一两银子一把！”
    “这！！”药铺掌柜一听，这不是明抢么，“我说程爷，您这也太贵了……”
    程咬金不管那个：“怎么，你刚说的要包圆儿，感情还要反悔不成？”
    这大眼珠子一瞪，加上这副尊容，药铺掌柜心里这个后悔，但话已然说了，跟这位也讲不了道理，只得牙碎了往肚里咽，胳膊折了往袖里退！
    “得！”药铺掌柜把牙一咬，“一两就一两！！！伙计，拿钱！！”
    程咬金拿着十来两银子，心里一阵高兴，看来这耙子生意也不难做么！想到此处，他的酒瘾也犯了，腹中的肠子肚子一打架，再加上一阵菜香飘过，程咬金扭头观瞧，前方一个酒楼赫然出现。
    “哟，这位爷，您里边儿瞧瞧，我们尤家老店的菜可是正经不错！”酒楼门口的小二远远就看见程咬金，立刻招呼道。
    程咬金点点头，这酒楼看起来可是不错，自己这十来两银子也不知够不够？好在程咬金吃饭一向不问价格，钱够就给钱，钱不够就耍混蛋，因此也没什么顾虑。
    “行啊，给我找个清净的座儿，爷爷我还真是饿了！”
    “得嘞！您里边请！！”小二一甩肩头的手巾高声喊道，“贵客一位~~~”
    程咬金落座，有伙计端来一壶清茶：“客官，您吃点什么？”
    程咬金道：“有好酒好菜就给爷爷我上，甭替我省钱，钱是王八蛋！不过小子，我话可得提前说，爷爷饭量可大，待会儿若是不够吃，嘿嘿，看我不大耳刮子抽你！”
    伙计嘿嘿一乐：“爷您放心，开饭馆的不怕大肚汉！保证让您吃饱了！您就瞧好儿吧！”
    后厨的效率极高，程咬金茶还没喝上半壶，这桌子上就摆满了酒菜。
    程咬金也是真饿了，甩开腮帮子就是一顿猛吃，待饭菜吃净了，他抹抹嘴喊伙计：“小子，会钞吧！”
    伙计跑来一瞧笑道：“这位爷，您这饭量可真是不小，这上等的酒席您一人儿就吃了两桌半！我们这儿公道，这半桌就当送您了，您就给两桌的钱，二十两！”
    程咬金闻听就是一愣：“二十两？你们他么开的是黑店么！！什么就二十两？”
    伙计一听就不乐意了：“爷，您说话可得讲良心，您自己瞧瞧这菜，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单这几壶上等的好酒就要作价七、八两！”
    程咬金也知道吃的不错，这些酒饭当真是不便宜，想到此处，他微微点头道：“也罢！二十两就二十两吧。”
    说完，程咬金假装一摸身边的椅子，然后面上露出怒色：“嗯！！我的包袱呢！！ ”
    伙计一听就傻了：“包袱？什么包袱？”
    程咬金起身高声道：“爷爷我来的时候带着个包袱，就放这儿了，怎么吃完一顿饭就没了！伙计！！你这店里可有贼！！！”
    “诶唷！！”伙计一听贼字立马变颜变色，“我说大爷，您可不能冤枉好人！！而且咱们这尤家店里，这贼字儿可是忌讳！您这么口无遮拦，怕是要找倒霉！”
    程咬金闻听哈哈大笑：“找倒霉？好啊，爷爷我今天就看看怎么个倒霉法！！！去你娘的吧！！”
    说罢，程咬金扬手就给了伙计一个大嘴巴，直把伙计扇得原地转了三个圈，接着哐当一声就率倒在地，当时就懵了。
    堂里别的伙计见状也不慌张，纷纷来在其他客人面前说道：“对不起您了，今天我们要插板儿打人，您这桌饭不用结了，赶紧走！”
    众宾客怕事，便是没人来劝也是坐不住的，不大功夫，偌大的一个酒楼就只剩下伙计和厨子了。
    大柜是个半大老头儿，斜楞着一对儿鹰眼瞅着程咬金道：“你别走！小子！！你别走！！伙计们，插板儿！！”
    众伙计闻听，立刻唏哩呼噜将大门一关，然后插板儿上锁，厨子们手持炒勺和菜刀也纷纷来在了程咬金跟前。
    程咬金心中含糊，这好几十人围着，打起来可得不了好儿，因此张口说道：“是爷们儿的咱们单打独斗！！一拥而上想把爷爷我汆了！可算不上英雄！！！”
    程咬金高矮音儿的这么一骂街，就听有人高声喝道：“住手！！！大胆！！！下站！！！”
    众人回头一瞧，顿时蔫了，大柜上前一步说道：“老爷！这孙子上咱们店中讹吃讹喝的不给钱，还骂咱们是贼！！！您……您可得教训教训他！！”
    来人身高七尺开外，猿背峰腰，一张脸黑中透红，样貌堂堂，身穿绸缎，外罩员外氅，一派的财主模样。
    “诶~张老歪，这人是我的朋友，岂能如你说的那般？你这话说的混账，再不住口，小心我要了你的命！”
    大柜吓得一哆嗦，自家老爷说宰人就宰人，从没含糊过，因此只得把嘴一闭不敢言声了。
    那老爷向前几步来在程咬金面前哈哈笑道：“咬金！程大哥！您，敢是把我忘了吗？”
    程咬金本来打算拼着挨顿揍也就是了，可没想到眼前这人如此客气，他上三眼下三眼瞧了瞧，然后摇了摇蓝大脑袋说道：“老程我的记性不好，你是？”
    “哦，程大哥贵人多忘事，小弟姓尤，名通，双字俊达，乃是这间老店的东家。”
    程咬金还是没想起来：“尤通……尤俊达……不记得！”
    尤通也不生气，回头吩咐伙计道：“今天买卖就到这儿了，现在去准备上等的酒席，我跟程大哥要一醉方休！”
    说罢，尤通一拉程咬金的手，程咬金吓了一跳，自己天生的神力，但腕子被抓住之后，就宛如铐上了一副铁箍，竟然挣不脱。
    尤通微微点头道：“程大哥，跟我包间里说话吧？”
    程咬金使了几次力也没效果，所幸哈哈一乐：“行啊，我程咬金左右无事，你这儿的饭倒也顺口，咱们就再吃上一顿！！走！！！”
    二人携手揽腕来在了包间里，程咬金道：“尤通，老程我可不傻，咱们俩素未谋面，你如此这般，究竟是为何？”
    尤通微微一笑：“净街阎王程大老虎，打懂事儿起就在街头抓切糕抢馅饼，讹吃讹喝，打遍街骂遍巷，五年前贩卖私盐，被发现之后拒捕殴差，刀伤四命，我，说的可对啊？”
    程咬金一边听一边晃脑袋：“不错，不错不错不错！姓尤的，你知道的可真清楚啊！”
    尤通嘬了嘬牙花子，然后伸手指着他那蓝大脑袋叹道：“程大哥，就您这副尊容，不当响马那简直的就是暴殄天物！”
    程咬金闻听一愣：“响马？哟！姓尤的，看不出来，难道你是个响马，想拉老程我入伙吗？”
    尤通也不隐瞒：“没错，我实话跟您说，大隋朝有五路大响马，我尤通尤俊达便是其中一路的瓢把子！早就听说程咬金的大名，今日得见，果如其名！怎么样，程大哥，我呢，也是真心交您这个朋友，当然，主要也是不愿意浪费您这天生的响马胚子……”
    程咬金摇了摇头冷笑道：“行了吧，姓尤的，你当我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么？老程我自认为，这副尊容天下没有第二份！哦，我入了你的火，将来抢人的时候人家谁都没记住，那就得记住了我这蓝大脑袋红胡子！你想的可太美了！”
    尤通闻听暗赞，这大个儿没白活，挺明白：“程大哥，您呐，先别说行与不行，我先跟您说一件事，您听完以后要还是不想入伙，那没关系，咱们朋友照交，以后您来我这吃饭分文不要，您看怎么样？”
    程咬金点点头道：“你说来我听听。”
    尤通给程咬金倒了一碗水：“当今天子隋炀帝昏庸无道，每日里美酒美人不离身，朝中又有奸相宇文化及当权，这天下百姓苦不堪言！今有靠山王杨林，挖尽了山东三尺地皮，从百姓身上搜刮了这一份皇杠，准备送往京城献寿礼……”
    话还没说完，程咬金一拍桌子双目一瞪：“你说谁？”
    尤通暗道有戏：“靠山王老杨林！！”
    “啊！！！”程咬金一听杨林的名字，顿时气的全身颤抖，“别说啦！要是旁人，说什么我老程也不管，但若是杨林么，嘿嘿，我与那杨林有杀父之仇！姓尤的！算我一个！！”
    尤通点点头道：“程大哥，您可想好了？”
    程咬金大巴掌一摆：“啰嗦什么你！说罢，什么时候动手！”
    尤通一拦说道：“您还是个急脾气，别着急，现在刚七月出头，我算计着，这一拨皇杠怎么也得明年五、六月份才能从咱们这经过，咱们还有时间准备。而且您这一入伙，家里老母也得安排好了才行啊？”
    程咬金一听家中老母，这兴头顿时就灭了：“对，对对对，尤俊达，你说的有道理！这样吧，反正你是专业，我是业余，你看着安排就是，到了劫黄杠的时候，老程自去与他拼命！”
    此时伙计们把饭菜端好，尤通为程咬金满酒言道：“既是程大哥愿意入伙，小弟倒有一个想法，能否高攀一步，咱们二人结拜为异性兄弟如何？”
    程咬金无所谓，发誓这东西在他心中那就是瞎胡闹：“行，结拜就结拜。”
    二人当即设摆香案八拜为交，尤俊达比程咬金小几岁为兄弟，程咬金为大哥。结拜过后，二人饮酒高谈都觉相见恨晚。
    这尤通有的是银钱，当天便给程咬金买下一处房产，并把莫氏夫人也接了来。莫氏夫人本就是大家的千金，因此陡然而富也没觉得如何。
    自此，程咬金白天就与尤通混在一处，这一日，尤通问及程咬金：“大哥，您天生的神力不假，但若要两军场上征战却还不够，需得学些武艺才行。”
    程咬金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打个架骂个街是一把好手，但上阵征战可还真不灵，我说尤俊达，你武艺如何？”
    尤通微微一笑：“我不敢说天下无敌，但手中一条五股托天烈焰叉下也是罕逢敌手！大哥，您喜欢什么兵刃？”
    程咬金楞了半晌道：“嗯……我喜欢大斧！”
    尤通闻听，当即叫来伙计画下图形，然后找铁匠铺打造了一柄车轮萱花板斧来，重六十二斤。
    程咬金把板斧往手中一擎，分量不多不少正合适：“尤俊达，这家伙不错，我用着趁手，但是尚无招法。”
    尤通笑道：“大哥若不嫌弃，小弟倒是能教你几套斧法。”
    程咬金把嘴一撇：“呸！老程我自己研究去，尤俊达，你别急，三天！三天之后叫你看看咱的能耐！！”
    当夜晚间，程咬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研究起来，但左右并无头绪，正自心烦之际，只听身后树林中有人说话：“兵器是件好兵器，程咬金，你可是要学斧招么？”
    程咬金吓了一跳，连忙横斧回身一看，原来是个年轻的道人，长得极是英俊。
    “你是何人？为何庚夜之间偷学老程我的斧招！！”
    道人气的乐了：“偷学？你半招都没鼓捣出来，我偷你作甚？”
    程咬金嘿嘿一乐：“我这不是还没想出来么……”
    道人点点头道：“你乃是当世的福将，我有一套八荒奔雷斧法，你可愿意学么？”
    程咬金琢磨半晌道：“能赢人么？”
    道人笑道：“何止赢人？学会这斧法，可称天下无敌！”
    程咬金道：“自是愿意学的，不过，这斧法难不难学？”
    道人楞道：“难！”
    程咬金嘬了下牙花子道：“行吧，我看你上赶着来教我，定是看上老程我冰雪的聪明，这样吧，你先演上几招我瞧瞧。”
    道人心里这个气，此人不要脸已然到了极致，但无奈，也只得忍了。
    道人接过萱花板斧，只演了四招，程咬金就喊道：“行了！！行了！！我看这四招就够用！我说牛鼻子，你的能耐可大了去了，这四招惊天地泣鬼神，我老程的福分可不浅呐！”
    道人又楞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学生，只气得把大斧往地上一扔：“这八荒奔雷斧，乃是天下绝学，你怎能如此轻率？”
    程咬金捡起大斧，照着道人的模样一演示，还真有几分意思。
    道人叹气摇头道：“凭你的资质，这套大斧若学的全了，天下无人是你敌手……哎，这也是天命如此，程咬金，日盈则昃，月满则亏，你只学其一二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也罢，单这四招也能为你增寿六十八载，日后紫荆山前，你我还有再见之日！”
    说罢，道人转身便要离开。程咬金喝道：“恩师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道人闻听一愣，随即转身点头笑道：“好聪明的程咬金！你且记住，我名刘玄，他日你若得了玉玺，可千万不能托与旁人！贫道，去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