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明白思域先前的那番话了,他在等我回来,等我同他一起揭开宁宵丑陋的面具。
我也开始明白他字里行间的笃定,我想这些年,他肯定是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才会如此笃定,他见过的真相也许是我想都不曾想到的,他听着周围七嘴八舌的流言蜚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同宁宗主待了整整三年,他已经不是那个沉不住气的小孩了。
他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宁奕身中的是银蛇毒,两年前我误闯了他的书房,我发现他可以熟练的写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迹,一个豪放大气,一个娟秀干练”思域认真道,坚毅的眼神直击我的内心,我所有的血脉在这一刻被打通,这种感觉就像我那日击碎的那颗堵塞山洞的巨石,真相扑面而来,条条件件都在指向宁宵。
“所以你是怀疑,宁宗主会模仿他人的字迹?”我问得还是很含蓄,因为在我看来,能熟练的掌握他人的字迹,到底会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这样的功夫,怕也不是一两日能练成的。
“是肯定!他所写的两种字迹中,有一个分明就是钟掌门的字迹!”思域又一次笃定。
我看着眼前这个再也不那么容易被看透的思域,他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件事的呢,毕竟那个和蔼可亲的宁宗主曾经在我一个外人看来都亲切有加。
“宁宗主把你们引到零陵,不计其数的傀儡和伏地魔没能要得了你们的命,可群龙无首的堇灵足以给梦尹枫和万俟留出大把的时间,他戴着好人面具以病为由,要做的只不过是顺水推舟,所以他是两手准备!”
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阿漓口口声声喊的宁伯伯,会是背后害她最深的人。
“怕就怕在,梦尹枫到死都不知道,那个背后助他一臂之力的人是宁宵!宁宵到现在还在继续骗取所有人的信任,他太可怕了……”思域表情凝重,我这才看出他脸上的无奈,无奈先前的血气方刚其实都在亲信之人的算计之中,无奈自己的无能为力。
“这么说来我倒想起来一件事,仲秋那日我随宇文姑娘往琼芳殿送药,我发现了一条封闭的小路,阿漓告诉我说是宁宗主的養庭,你可注意到此事?”我问,毕竟这近在咫尺的可疑之处,思域不可能没有察觉。
“自我们来琼芳殿之日起,那条通往養庭的路就死死的封闭了起来,我试过很多办法都进不去,单单那座養庭设了结界,还是宁童告诉我,以前那里面养的是一些百舌和兔子,宁童曾经还差点放火烧了養庭,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几次看到的黑兔,背上都有一块烧伤的痕迹?”
时隔五年,有些记忆虽然开始模糊不清,可如今听思域讲起,回想起来,那只黑兔好像真的背上缺了一块皮毛,让人不想记住都难。
我又想起那日在山谷看到的一切,我想这些肯定也与五年前的事情有关。
我觉得甚是可怕,如果一切都如思域说的这样,那宁宵简直比司寇都还要可怕。
“对了,那日我与阿漓失足掉入的山谷……里面被囚禁了一位女子,还有,几条银蛇!”
思域很是惊讶,连忙问道:“那个山谷在哪儿?”
“跟我来!”
我带着他往那山谷走去,我想这些困扰我许久的谜团只有结合思域的力量才能解开,这次,我一定要不遗余力。
我又来到了那个处处透露着诡异的山谷,带着思域一起。
还是那片荒地,三具白骨异常的晃眼。
思域盯着那三具白骨也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就好像认识一样,可这面目全非的白骨,要从何去辨别身份,我想他大概是想起了那日白骨如山的堇灵,触景伤情了吧。
“跟我来!”我招呼着思域往前,我想带他去看看洞穴中的银蛇和石壁上的字,没准能让一切都浮出水面。
他的反应和那日的我不尽相同,他好像也不太能明白那刻在石壁上的话,但他很肯定,这就是钟掌门留下的。
他很冷静,身上有了阿漓的影子,直到我把字条递给他的那一刻,他才潸然泪下。
在我的印象里他总是生活在阿漓和钟掌门的庇佑之下,没什么大的抱负,却嘴硬得很,也极度好面子,其实他与阿漓一般大小,可相比之下,他幼稚且随性。
银蛇游上了他的掌心,用脑袋蹭着他的皮肤,仿佛是在安慰他。
“蚕丝被褥,是掌门的独爱”思域收起了眼泪,但情绪还是十分低落。
“我虽没有十足的证据断言,但我总觉得钟掌门在这儿生活过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很有可能是囚禁!”
思域没有回应我的猜测,只是看着那床榻上半新的被褥发呆。
“择七每月初一都会半夜出门,我试着跟踪过他几次,但每次都被他给甩开了,前几日便是初一,即便是阿漓失踪,整个琼芳殿的人都忙着找阿漓,也不见他将此事落下”思域闷头回想着。
我对时间向来都不太敏感,思域这么一说,择七在这山谷半夜出现那日,好像真是初一!
“没错!就是初一!”我一时激动。
思域转头看向我,问道:“你说的女子呢?”
“走!”
我们又来到了那日择七施法的地方,我能清楚的找出那四个机关的所在位置,可任凭我怎么施法,这地面都纹丝不动。
“没用的,宁宵办事向来谨慎,这机关不是谁都能打开的”思域冷静道。
我不肯作罢,接着又试了几种方法,还是不见效果。
“你可看清那女子的脸?”思域问了一句,我听着这一声问,首先浮现在脑海中的是那声刺耳的啼叫。
“是一只白鹤!白鹤变成的女子!蓝衣……还有深邃的眼神,她发丝凌乱,我看不清她的脸!”我情不自禁的紧皱眉头,回想起那晚的场景,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思域看起来很震惊,震惊之后又是惶恐,让我觉得更加不安。
“难道掌门没有死……”思域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我也开始震惊。
“堇灵沦陷那日,宁童和万大哥冒死带走了钟掌门的尸体,可后来宁童告诉我,他们在赶往平遥的路上碰到了一群黑衣人,像是百暮的人,他们杀了好多本就所剩无几的堇灵弟子,还抢走了钟掌门的尸体,宁宗主后来也派人去过几次百暮,全都空手而归”
我听着思域的讲述,怎么听都不像是百暮所为,那些日子司寇都只顾着留住我的命,根本就无法分心处理他事,而且百暮阁那种戾气萦绕的地方与钟掌门体内的至纯之气犯冲,司寇都没有理由带一具对他毫无益处的尸体回来。
“你可相信?”我问。
我没有否定思域的话,因为从他的语气中我听出了怀疑,与我的疑虑很是接近。
“不信!这种偷梁换柱的手段只能骗得了宁童,我从无妄海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年以后,三年前我们在平遥城外的一间破庙里发现了万大哥的尸体,不像是他杀,应该是自杀,可宁童告诉我,万大哥在回平遥那日就离开了”
我愣住了,万兄也死了,那个像大哥一样处处开导他人的万星临,悬壶济世,解救苍生的万星临。
“自杀?万兄怎么会自杀?”我虽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却还是怀疑自杀一事的真实与否,万晓生一世救人无数,怎么可能如此轻视生命。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你想想,曲大哥和花可璇死后你有见万大哥掉过一滴眼泪吗?”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那晚灯火通明,茶饭飘香,万兄却独坐一旁,我本以为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能抚慰人心,几口酒便能消减哀愁,我终究是无法感同身受,在我亲眼看见阿漓倒在我面前之前,都无法。
他一世救死扶伤,救得了世人,却独独救不了曲大哥,也救不了自己。
“所以你怀疑宁童说了谎?”我问。
思域摇头,答道:“她跟我们一样,被人蒙骗了”
“可唯一能蒙骗她的人,是宁宗主!”
我无缝衔接了思域的话,这种大彻大悟虽然来得迟了点,却让人痛彻心扉。
宁宵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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