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人声涨

第一百四十五章 石英枯斜笑当圆(12)

    
    “而就算我想说,我又能说些什么呢。不过帮他倾诉他的孤独,不过帮他传递他的责任,不过是保命的愿望,不过是成家的归梦,不过是称霸一方的念想。我没见过几个人,可我以为,这是人人都有的。”
    “我不敢开口,是因为从很久之前我就知道,开了口后,只会是这样。我没打算这么做,尽管我偶尔期盼着能望星畅谈,能酒逢知己,如他告诉我,不,他自言自语的那些故事一样。可我不会,因为我不敢。可世上之事,何曾顾虑过我想不想,又敢不敢呢。”
    “他连再见一面都不肯,以致哪怕我想用所有的寿命去换做人的一年……其实我能做人的,也许我变成人后还长得不赖。我会陪他的,我何曾是多话干涉的性子呢。我想过不做树了,尽管做树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可他连见一面都不肯,找找我的眼睛,看着我说一句话也不行。他害怕什么呢?有时候我真不明白,如果灵与灵之间能被感受,为什么,我能爱他信任他,他却毫不能信任我呢,像是风干后的枯尸,我在他眼中,无情无影,分明我,年纪还小,指甲刮下块树皮,都血泪混流。”
    “我曾经只想喝到清甜的流水,只想给风搭一座秋千,想在白昼做阳的身体,在夜晚捉月的影子。我没想到周身的蚂蚁日日搬食已很幸福,我以为它们不够幸福。我没料到时间不只是一份时间,可以是一种交换,还能是一次赌局。下注的知道自己不会赢,却总抱着赢的幻想。他的可怖,实则是我的纵养,纵养着我险恶的欲望。我过早地知道了我面前的人是谁,又过早地预判了我终将失去的幸福。于是,每天都是准备失去的一天,每天都在和他作无声的告别。这告别,源于我渴求幸福的欲望,却最终毁了我争求幸福的能力。”
    “他叫什么,我问自己。”
    “我不知道,我以为我记得,我本来最该记得和清楚,实际我却一无所知。他从未说过他的名字,正如我从未让他看见过,我的眼睛。”
    故事看完了。
    小兔子头一次哭不出来,只感觉很闷,像它变成了那棵树。它很想跳进去,在那时候提醒树,他来了,你别唱歌了。他们不用如此的,为什么非得如此呢,灵与灵之间只能有爱情吗。
    司命再看一遍,情绪不知怎的,反倒比小兔子大。她眼泪止不住掉了,越是长大的人越明白其中缘由,越是明白,越是心疼。她有时候想,树本来该单纯,单纯的灵永远有单纯无顾忌的优势,何必如此懂人,疲累不堪。
    只流月说:“倘流水无心,何必非饮。”
    这次他收到了一人一兔的恶视,司命说:“你这个神,没有心。”
    小兔子一下子从流月腿上蹿下来,跑到司命怀里窝着,脑袋背对着他说:“流月,你好狠。”
    流月看着她们,并不解释。
    司命怒言:“你和他是一类人,你们心中只有自己,你不懂爱,更不会爱!”
    小兔子看着发怒的她,忽地觉得她很美。
    司命垂眸,语气不善:“罢了,你从未爱过,故不会懂得。”
    流月看着她,神色难得飘忽。
    他没有责怪她的冒犯,事实上,从坐下来看镜子之后,她的冒犯已经多到他惩罚难计。她的放肆,部分来源于镜子中那些鲜活的生命,她的感受她的代入,它们的生活转化成了她的生命。而另一部分,镜子改变了他,改变了他曾经有的很多想法,帮助他理清了自己的困局和一些疑惑,有的疑惑还未解开,有的伤痛无法抚平,但无论如何,起码他不再想计较那些礼仪和超乎规矩的冒犯了。
    画面重新翻回我们的洪毣,似火一般的那个女孩。
    “小竒,别怕,给我几天时间。哼,爹爹把我关起来,以为就能拦住我了,不可能!你先准备着,过两天,我们一定能去玩江湖。”
    “小七,我信你。可记得别太闹腾了,万一岳丈大人气狠了,最后不准我抬美娇娘回家,那我可真怨苦无人诉了。”
    洪毣丢碗砸他,骂他不要脸。
    他侧身闪过,把碗接住,问她:“还想不想吃别的?”
    洪毣眼睛放光,咬着筷子说:“还想要一个红河糕。不,两个!”
    邝竒笑,给她把空盘子收走,又飞出去为她买糕点。
    洪毣盯着他飞走的背影,靠着门痴痴地望,不自觉地笑细了,像嘴上挂了条面。
    等他没影了,她才把门口的人穴道解开,恶狠狠地威胁他们:“知道怎么说吧!敢多一句嘴,下次就不点这儿了,直接废了你们!”
    门口的两人刚解完穴,浑身酸痛,哪儿还有力气顶撞,忙点头,心里暗恨走背运了,被派来当这个差,夹在小姐和帮主中间,里外不是人。
    洪毣看他们的样子好笑,哈哈几声,就溜回房里。站在门外,还听得见里面哼的小曲。
    可没过一会儿,这曲子声音就小了。没一会儿,又换了首来唱,沉沉几个音,不知怎的,听得人心上怪一阵悲伤。
    等洪毣一个人坐下来,看着窗外升得只剩一半的月亮,她哼歌的嘴巴忽然苦,觉得自己惺惺作态地难瞧,但怪还怪在,这惺惺作态里真能尝着几分快乐。两人都装作无事发生,单为如今过活。像给这个堵塞的灶台下面新加了一大把柴,柴一下去,给火压没了,而谁都知道,这火,终是要再烧起来的。
    日子就这么打水漂地混过去,一连十五日,洪毣接连“练功失手”,这儿不乱飞进藏宝间,把什么古玉银屏的甩碎,那儿就要“不小心地”将些兵器丝绸带进火里。一会儿又是家传的秘籍被开水烫烂,一会儿又是师兄弟的贴身宝贝掉进池子……小七的鞭子越练越差,越差还练得越勤,邝竒天天站远处陪着,护着,也闹得个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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