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什么是美满?”女猴问的是小孩,却看着男猴讲。
男猴楞了一时,只听小孩答:“自然是稳定舒心。”
“你呢,你也这么想吗?”她直盯着男猴。
我无法不承认,我喜欢这个臭丫头。
男猴看了看小孩,才答:“这自然是好的。”
女猴冷笑声,坐得离他远了好些。
“流水不腐,你们活该被困在这里。”
男猴委屈,朝她那边挪过去。小孩却激动:“你说,你继续说,我哪里错了,我为什么活该。”
“爱是断肢的树重获新生,爱是枯死的水乍然清澈,爱永远在火炉里沸腾,安稳?什么安稳。安稳就是不爱,安稳就是投降。”
“向什么投降?”
女猴指着小孩骂起来:“向什么?向你的懒惰,向你的自私,向你跪下的双膝、你的死亡投降!你如果不懒,怎么会感觉不到她的变化,怎么会记不住她的喜好。你要是不自私,怎么会拿一纸婚书就作保证,把她的心意当作理所当然?你要是没跪下,怎么不用自己的双手去爱人,偏要听信前人的规矩,给些别人不想要的。你若是没向死亡投降,怎么能忍受自己的生活逐渐过成一滩静止无味的死水!”
小孩惊到了,很明显,男猴也惊到了,伸着去拉女猴的手,缩了回来。
三人静对着喘了会儿气。
男猴说:“你原是美人皮,文人心。”
女猴回:“比你盗贼衣,浪子心来得好!”
我承认,我很喜欢这小姑娘,我想叫她留下来。没等我想办法呢,男猴那边苦笑着准备讲话,又被小孩给岔了,他整个人都耷拉着:“炉子一直烧,会烧通的,火太大的话,要被炸烂的,用不长久。”
女猴说:“是,煮饭的炉子是这样。可爱的炉子不是!爱的炉子是越热越结实,越烧越出色,烤一天,好一天,天天烤,就放什么进去都香!”
她说着说着掉眼泪了,男猴忙跑进去给她拿帕子,她接过来扔掉。自己用脏的袖子抹,脸上都花了。
她声有些黏,哭后清透了不少:“你别挨着我,现在我烦你得很。老头,你还有没有事,没事我要走了。”
这话一出,我都急了,幸亏小孩懂事:“我问你,为什么爱上一个人了,会把你的从前抹去?倘你没有那个从前了,以后又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我又不是管月亮的神,我又不是皇帝,天下事什么时候轮到我想干嘛就干嘛了。为什么能把从前抹了,我怎么晓得。抹了就是抹了,那个人来了,别人就都是瞎的。你管他怎么瞎的。”
“你说得对。原是无人能有这个答案,不怪我一困数年,搞不明白。我心里,也是会有声音的,人非木石,孰能无感?她说我们隔着玉石板子,我也知道我们搭不到边,于是才想着少见,多见我怕多错,多丢面儿。我想着,等成婚了,她渐渐能明白,就算是想的出入大,喜欢的不一样,俩人也是能好好过日子的。我只是想,和她把日子过好了。”
“其实我早伤了她的心。我没告诉过你们,有回我和她提过,别成亲了。我说她太闹腾,事情太多,再这么下去,以后娶了她,家中定不能安宁。她当时就哭了。我丢下她,先回了家,派的下人送她回去。后来她给我写了信,说她其实可以温婉的,只是闹腾些,会更开心。我回了信,说叫她别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下次还带她去骑马。我以为那事过去了,后来我领旨出城,推了这约,等再回来,她就爱上别人了。”
女猴垂头:“情等不得的,风一直很大,越等,就散得越多。何况她还不爱你。”
小孩说:“年轻那会儿,哪能像你现在这样明白呢。我光忙着恨她了,不知道女人许了婚约,也还会嫁给别人。我是错了,像你说的,我太自以为是,把事看得理所应当,其实世间事,何来什么理所应当。可姑娘,我是真的不明白,不明白我按着成规的招儿去爱一个人,怎么就不对了。别人都是如此,他们皆能成家生子,为什么到我这儿,一切都不行了,我不明白。”
“别的女人会忍,你爱上的这个,很勇敢。她不想忍罢了。成规的,终会熬成挡新的陈规。爱也一样。”
“人心是永远没有一张定谱的棋局吗?”
“人心是只要有爱,就能一直下下去的棋。”
故事看完了。
小兔子啃着一根萝卜,夯哧夯哧地咬得有劲。
小兔子说:“我以后的爱,也是这样的吗?”
司命双手托住它头,挤它的腮,挤得嘴里的萝卜渣都喷出来,司命瞅着它的丑样大笑,又说:“那得看你要什么样的了。”
小兔子舔舔嘴,又开始啃,说:“我也要一直很暖和的那种。”
司命说:“那先做好一辈子没有小兔子生的准备。”
小兔子把萝卜一丢,冲她凶:“你咒我!”
司命说:“天地良心,我在讲实话。”
小兔子大哼一声:“我们兔子和人可不一样!兔子可喜欢往暖和的地方安窝了,不会像人那样的,喜欢奇奇怪怪的东西。”
司命双手一摊,回:“那祝你一胎生十了,没脑袋的臭兔子。”
兔子跳下去,把萝卜重咬起来,又跑回流月身上躺着,不再理司命。
第三个故事说来就来。
我是千场灯火争相抢夺的宫殿。我身体里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时时接新。我一年四季都有花吃,一年四季的胃里都温暖如春。我生来就集着天下最好的砖瓦,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苦,所有同辈见到我都会自惭形秽,高傲的皇家红,即是我天生的底色。
我的头发是清透的琉璃色,人们总爱给我的几百个耳朵挂上耳坠,有时是些红色的结,有时是些祈福的纸,很多时候,天上的雨也爱来凑热闹,我倒还蛮喜欢它细溜的透明色,清爽也没味道。直到那天那讨人厌的小丫头来了,硬生生给我耳朵上坠了个大红灯笼,灯笼的火又亮又大,热得我十分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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