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春

第236章 行夜路

    
    走出县衙大门时,夜已深。
    虽然罗震音一再催促,万宁和毛县令还是要将很多线索梳理好,并做好安排,所以回客栈的时间一推再推,直到现在。
    中途万宁担心罗震音着急,让他先回客栈去,可是罗震音担心万宁夜深回去途中不安全,故而一直坚持等着。
    现在,两人骑着马走在这寂静无人的街路上,看着两边大门紧闭的家家户户,万宁忽觉有些伤感。
    自从父母出事后,她经历了许多之前从未经历过的残酷事件,也看到了常人无法看到的黑暗真相。
    每一次冲破黑暗迎来光明时她都会想到母亲,想到她曾经也是这样一步步披荆斩棘,撕破重重迷雾,迎接黑暗中的曙光。
    “宁儿,你在想什么?”罗震音是个热闹人,又是个话痨,万宁一直沉默不语,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走着,这让他十分难受。
    万宁道:“我想到了我娘。”
    罗震音一顿,瞳孔在夜色中骤然一缩。
    自家妹子罗蔓蔓那英姿飒爽的样子慢慢浮现在眼前,用那坚定而又自信的目光看着他,对他说:“五哥,你放心,我功夫好着呢,我不会有事。”
    想着想着,罗震音便觉得眼角湿了。
    那个每次外出办案时都向他拍着胸脯保证不会有事的罗蔓蔓不会回来了,她出事了。
    强烈的悲痛从心底升起,如同飓风一般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猛地弯下了腰。
    提在手上的灯笼也在这身子的伏动下抖了抖,洒在青石板上的光芒也随之颤了颤。
    与他并肩而行的万宁发现了异样,侧目一瞧,见罗震音在马背上蜷缩着身子,似乎很难受的样子,不由一惊。
    她扯了扯缰绳靠近罗震音的马,问道:“舅舅,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罗震音缓缓直起身子,冲着万宁咧嘴笑道:“我没事,我只是想到你的母亲,我的妹妹,心里头难受。”
    说着,罗震音举起没有提灯笼的那只手握拳拍了拍胸脯,说道:“现在没事了。”
    昏暗的光线下,万宁看不清罗震音的表情,但她从他的声音中可以听出,罗震音真得很难受。
    原本豪爽的他,喜欢扯着嗓子说话的他,此时的声音显得压抑而又沉闷。
    只是罗震音不想影响万宁的心情,所以才强装着说没事。
    知道舅舅对她好,万宁也将心中的悲苦压下,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嗯,那就好。舅舅,等我们破了这个案子,就去宏州,找出害我爹娘的真凶。”
    罗震音闻言,声音陡然洪亮起来:“好嘞,到时候我一定要将那凶手千刀万剐了不可!”
    “对,要将他五马分尸、碎尸万段!”
    “还要将他挫骨扬灰,让他死了都灰飞烟灭,不能超生!”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用最恶毒的话去诅咒那个凶手,心情顿时舒坦了许多。
    “罗郎君、岑郎君,等等我。”就在两人发泄着心中的悲伤情绪时,忽闻身后传来呼喊声,万宁和罗震音回头一看,就见夜幕下有一人骑着马追了上来。
    待那人靠近了他们一看,竟是毛县令。
    万宁见他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赶紧劝道:“毛县令,您身子不好,不能剧烈运动。若是有事,差人来便好,何必自己亲自过来。”
    毛县令一边喘气,一边嘿嘿笑道:“无妨,骑个马我还是可以的。”
    说着,从马背便取下了一个水囊,仰头喝了几口水后,呼吸终于平缓下来。
    万宁这才又问道:“县令您急忙追赶,可是有什么急事?”
    毛县令道:“没什么急事,不过是你二人一走,突然觉得孤寂,便想着送你二人到客栈去。”
    万宁愣了愣,没想到毛县令竟然是因为舍不得他们才追上来,竟一时接不上话。
    罗震音倒是没受到影响,他哈哈大笑道:“看来县令对我们是一见如故呀,那就一起回客栈吧。”
    毛县令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说道:“我初到此地,也是人生地不熟的,衙门事多,你们一走,看着那堆如小山的卷宗就头痛,索性追上二位一路闲聊畅谈更来得舒心。”
    万宁听他这样说,不再说什么,扯了扯缰绳,开始往前走。
    罗震音和毛县令也跟了上来。
    就这样,罗震音在左,毛县令在右,万宁在中间,三个骑着马缓缓前行。
    一开始三人都未说话,倒是毛县令先开口打破沉默问道:“罗郎君、岑郎君,刚刚你们在说什么宏州?还说什么挫骨扬灰?可是在谈什么案子?”
    万宁眸子一沉,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她幽幽地看了眼毛县令,随即冷声说道:“是的,我和罗五郎在说一个宏州的案子。”
    “岑郎君还去过宏州?是什么案子?可否说与我也听听?”毛县令似乎没看到万宁脸上的千年寒霜,自顾自问道。
    万宁淡淡答道:“一个小案子,没什么可说的。”
    “哦?!”毛县令似乎怔了怔,但很快说道,“我想起来了,岑通判调任秀州前是在宏州任职,所以岑郎君你在宏州应该也待过一些时候。”
    不等万宁作出反应,毛县令又继续道:“既然是个小案子,竟用上了五马分尸、碎尸万段、灰飞烟灭,不能超生这些个词,是不是太过小题大做了?”
    万宁握着缰绳的手拽得更紧了。
    看来这毛县令刚才听了不少她和罗震音的谈话。
    就在万宁想着怎么应对时,就见罗震音伸出大手,在毛县令的后背猛拍了两下,大声说道:“小案子不过是说案子本身,可没说那凶手,有些案子虽小,凶手手段却凶残,五马分尸、碎尸万段都是轻饶了他!毛县令,你说,是不是?”
    罗震音是习武之人,力气大,这两下拍得毛县令直咳嗽。
    他慌忙扯下水囊,灌了几口水,平复下急促起伏的胸膛,才回应道:“罗郎君说得是,对付那些穷凶极恶之人,这些都是轻的。”
    说完,又侧过头对万宁说道:“岑郎君,待抓住了余家案子的凶手,定要严惩不贷。”
    万宁点点头,目光却落在了他手中的水囊上。
    她发现这毛县令似乎很依赖于喝水,难道心疾会经常想喝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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