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刀录

第二十六章 私斗

    
    不世出的天纵奇才,谁都不愿低人一等,任天笑的误解,他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卵虫与飞鸟不可相语,寻道迥异怎可共话谋幄。
    少年哪有不偏执的,方朔翌又刚好年少,此刻他的心中定是无悔,认为骄傲能成全他的一切。任天笑想要揉碎他的骄傲,必然要承受一些代价。
    风倦了,夜也静了,宁止犹豫了一下“方兄还是再思量思量,我总觉得,这任天笑不简单。”
    “不简单?”方朔翌有些不放在心上“宁兄以为,他哪儿个地方不简单?”,
    “任天笑,任千行,你不觉得熟悉?”宁止猜测道。
    方朔翌先是一愣,随即说道“不可能,那位的教导,不会比天圣剑宗差。”
    宁止上前一步,突然间有些意味深长“貌似除了这个,其他的,都解释得通。”
    “就算如此,那又如何?”方朔翌没有一丝惧意“更何况你只是猜想。”
    看来是劝不住了,宁止摇了摇头“那方兄也得有些准备才是。”说着,拿出一个檀木盒子 “这是培元丹,有固本培元的功效。”
    方朔翌眼神一变,有些犀利道“宁兄这是不相信我?”,“我只是……”宁止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丹药名贵,宁兄收起来吧”说完,方朔翌头也不回地离开。宁止攥着檀盒,目送方朔翌离开,眼神如同井水一般深邃。
    任天笑的卧房,他端坐床前,一刻都不肯停歇,有念想总归是好的,至少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
    紫薇心法运转,没有以往的平稳,杂念太多,心境始终无法平静,强行修炼,任天笑已经走到了危险的边缘。
    丝毫没有收势,灵力在屋内肆虐,窗帘被扯得呼呼作响,没过多久,任天笑便收不住体内的灵力,一口逆血喷出。
    血腥味充斥整间屋子,血液中透出紫黑色的气息,一看就是操之过急,气血逆运,长期如此,便会迷失心智,离入魔,也就不远了。
    明知不可为,但任天笑还是将此事隐瞒,调整身形,擦去嘴角血渍,继续着修炼。
    三日,也是很快,挽林溪旁依稀可以听到鸟鸣。有些意外,方朔翌居然比任天笑来的早了些,他随微风缓缓转身,四目相对,都没有一丝惧意。
    轻轻提刀,刀尖直指方朔翌,额前的一缕青丝映上第一抹朝阳,已知无法挽回,谁都没有说话,也无需多言。
    草尖轻斜,刀剑争鸣惊飞百鸟,任天笑攀上竹稍,方朔翌紧随其后,双手焰刃如同两条火蛇,任天笑脚尖向后一点,随即斩出一刀,竹稍弹起,没能阻挡方朔翌一息便被削断,透过竹稍缝隙看见任天笑斩来一刀,他没选择躲避,以势压人,连劈数刀,将任天笑压向地面。
    任天笑如同飞絮,边退边挡,落下地面,在草茎一点,后退几步,也是这几步,躲开了方朔翌大部分的攻势。
    你来我往的刀光剑影,若是寻常比试,倒也别有滋味,可这已经是在决斗,随处可见的紧张感,稍不留神便会带伤丢命,谁还有半分雅兴。
    倒也也有人除外,飞瀑倾泄而下的崖石上,一白衣少年看的津津有味,丹凤眼上,是一种欣然的神情,再细一看,此人正是宁止。鼓弄人心他已然登峰造极,以至于从何时布局,没人知道。
    宁止嘴角挂着一丝浅笑,自语道“风灵雪体,任天笑,这种巧合很有意思。”,他倒是没骗方朔翌,风灵雪体只在风雪神宫出现过,且上一个风灵雪体,是风雪神宫的上任宫主,而这次的风灵雪体,由一个姓任的小子拼命护着,能把这一切联系起来的可能,屈指可数。
    两人的相斗愈发激烈,树影摇曳,残枝枯木四处飞溅,百鸟惊飞,寻不得一处落脚,灵力横流,如狂风般撕扯着一切。
    林间沙石弥漫,任天笑刀势如雷,完全放弃了防守,双手紧握刀柄,一刀接连一刀,已划出残影,所学招式不知已经被用了多少遍,也顾不得攻敌之弱,更顾不得肩头震裂,身体已然不堪重负,就那样本能的挥刀,刀鸣不绝于耳。
    方朔翌没好到哪儿去,双手焰刃迸发出深紫色的星火,那可都是灵气,自身吸纳的灵力根本不足以补充,散一分便少一分,但倘若现在守势,必定会输任天笑一招,生死关头,一招足以致命。
    巨大的声响,林木轰然倒下,硕大的尘烟将两人包裹,只听得刀鸣剑吟,尘烟久而不散,两色光影若隐若现,两人踩着断木一跃而起,与百鸟同飞,还没稳住身形,便已经刀影交错,谁都没占到便宜,眼看都没了后力,却不约而同地再次借力,势要高上对方一头。
    没人顾得上仙风道骨,没人顾得上君子气度。纷乱的形态下,方朔翌双刃交叉,紫焰交替,直奔任天笑胸前,任天笑单刀挥出,斜斩方朔翌肩头,这是他们凌空挥出的最后一招,身形极速下坠,一人断了袖口衣角,一人失了一缕青丝。
    挽林溪前,任天笑艰难起身,看向半跪着的方朔翌,依旧一句话没说。方朔翌喘息着,腰间上缓缓渗出鲜血。他输了,输给了一个外门,输给了心中的那丝顾虑。
    忽然间,他笑了,笑得有些悲凉,有些无助。回想起最后一招,任天笑在坠下的同时,强行调转身形,一刀横斩,刀影晃了他的眼,他欲要回击,前几日与宁止的交谈回响在耳边。
    “他又不是风灵雪体,我有何惧!”
    “解开风灵雪体背后的秘密,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
    “你只能抗衡,却不能寂灭。”……
    方朔翌悲笑着起身,眼神一禀,身后气息郁结,一头黑蛟缓缓显出身影,这是他的本命,本命法相一出,自身威势随之拔高,威压铺天盖地地朝着任天笑涌来,任天笑瞬间便感觉四肢沉重,心头升起阵阵的无力感,血气开始翻涌,他快要压不住了。
    与此同时,方朔翌摸出一枚丹药吞服,灵力瞬间便恢复如初,看任天笑的眼神,如同看待一只猎物一般,轻微俯身,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来到任天笑跟前,抬手挥出焰刃,丝毫不避任天笑的刀刃,任天笑才刚抬起手来,便被狂暴的灵力击飞,撞倒在五仗之外的树干上,忍了许久,还是喷出一口逆血。
    石崖上,宁止手握折扇,轻轻敲打手心,一脸戏谑“啧啧啧,方兄这般输不起,还偷拿丹药,这罪过可是不小啊。”,一切始末,都在他的计算中,纵然方朔翌有意想与他合作,他也丝毫没有手软。
    紧逼之下,任天笑翻身躲过方朔翌的焰刃,身后两人合抱的大树轰然倒下,焰刃如同急雨,腾挪间,稍稍离焰刃近了些,便会被焰刃撕破衣物,想硬抗下焰刃,却是被拖行几丈后才能稍稍改变焰刃方向。
    连一击都接不下,任天笑终于认识到了差距,至今他都没能近方朔翌三丈,焰刃横飞,任天笑已经多处受伤,躲闪的速度越来越慢,身消道陨迟早的事。
    方朔翌早就失去了耐心,焰刃更加密集,刚躲过两道焰刃,便感觉身侧有一道黑影,强弩之末,血痕染红了他的白衣,他看清了,那还是一道焰刃,可他……已经挡不住了。
    一阵胸闷之感让他瞳孔一缩,焰刃贯胸而过,终于,他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疲惫占据了他的身体,双腿不受控制地离开了地面,然后重重摔在地上,他能感受到,气息在离他远去,血沫从嘴角泛出,他睁着眼睛,想要抓住他的不舍,但眼前的景象,却越来越模糊。
    自己倒下了没关系,妹妹呢,不怀好意的人依旧会得逞,自己挂念的人再没人心疼,凭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本无意与任何人为敌。
    染血的手摸向傲川刀,他看见妹妹在朝他笑,稚嫩的手想要将他拉起,或许是自己真的太重了,把妹妹累地小脸通红,母亲的责备在耳边回荡“怎么还在睡,快起来吃饭!”,父亲宛如一个顽童“快起来,别让你娘知道。”……
    往事一暮暮浮现,好多的遗憾压着他,难怪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能感觉到冷了,我怎么感觉这么孤独无助,再看看吧,看看这个世界,父母快要回来了,妹妹也长大了……
    方朔翌一步一步朝他有来,本命法相丝毫不敢收起,如同蝼蚁般微弱的气息还是让他有些忌惮,本命一出他就该投降认输的,是什么让他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他有些敬佩,任天笑可以肆无忌惮地挥刀,自己却不能,有人为他不惜暴露风灵雪体,自己呢?
    举手凝出焰刃,他必须永绝后患,同门相斗,轻则杖刑二十,重则废弃修为,逐出师门,入这仙门本不是他的心意,但为身边之人,他没有愿与不愿。
    谁都没注意,傲川刀轻微地颤鸣着,仿佛是将要没了主人,在替自己悲鸣。刀身纹路闪着青光,在焰刃斩下的一瞬间光芒大盛,晶蓝色的刀身一飞冲天,颤鸣声越来越大,刀身一圈一圈的灵力波动向四周展开,仿佛发号施令一般,灵气朝刀身涌来,在刀身上端形成一个灵气漩涡,并且越来越大,隐隐有引动天地之势。
    这种景象,很难让别人不去注意,仙门所有弟子不约而同地看向一个地方,仙门长老豁然从座椅上站起,紧接着便是大长老威严的声音“何人惊我天圣剑宗?”
    并无回应,却让一众长老更加紧张。“诸位随我一同前去!”大长老招出执生笔,便要朝殿外走去。“等等!”四长老想到一件更为严重的事“这么大的灵气调动,剑气海会不会……”,众人向他一看“分头行动!”
    傲川刀凝聚的灵力已经开始让天地变色,除了西侧的一朵形云,都开始逐渐变暗。仿佛是到了极点,刀影一闪,如同流星一般向下坠去,方朔翌的焰刃刚挥到一半,便被刀气震退数米,悬于任天笑头顶三尺,任天笑的身体被牵引起来,空中灵力自刀身引渡而下,包裹任天笑的全身。
    就连不远处的宁止也被震惊“灵器护主!”,以他所知,有灵识的法器也就那么几个,吴践国的山河社稷图,钊越国的同方司戊鼎,天秀国的圣兵虎符,境泽国的凤翎枪,天圣剑宗宗主之剑——秀山,大长老的灵器——执生笔,爻天派镇派法宝——混天棋盘,以及晓生奇门的七昧八宝炉和风雪神宫的沧珲圣棒。
    他有些担忧,天圣剑宗一门本就独占两大护主灵器,现在又是第三件,宁止不由地怀疑,正叔的决定,是否真的正确。
    灵气光柱逐渐消失,任天笑重新落回地面,缓缓睁开眼睛,不由地看向胸口,哪儿还有伤,就连伤疤,都已不见踪影,意念一动,黎川刀竟自己飞回他的手里。
    方朔翌先是惊讶,然后是嫉妒,内心也在告诉他,事已至此,此人绝不能留,手上焰刃悄然释放,在等着致命一击。
    虽然不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有件事,他必须解决,刚一回头,方朔翌抓住机会,瞬间便冲了上来,直取任天笑命门。
    任天笑刀锋一转,干净利落地回击一刀,让方朔翌扑了个空,他有些气急败坏,招式更加狠辣,任天笑又何尝不是,第一次见他欺负自己的妹妹,那时他就应该碎尸万段。
    没有任何留手,刀锋与焰刃再次交织在一起,刀锋上的光芒更盛,焰刃丝毫不让,任天笑依旧大开大合,方朔翌只有招架之力,身形不断后退,全力一击,与任天笑拉开距离。
    照此下去,败的一定是方朔翌,他没有坐以待毙,死死盯着任天笑,撤去焰刃,朝袖口摸去。
    一枚和之前一模一样的丹药出现在他手里,他已经失去理智,眼神变得和野兽无异。刚要吞服,却被天边一道声音厉声呵斥“住手!宗门禁止私斗!”
    瞬间便感觉一股威压袭来,两人身影一个趔趄,方朔翌的丹药应声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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