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臣

第三卷 乱长安 第一三三章 裴盛秦的排面

    
    建元二十年,四月十九。
    对于秦朝人而言,最近一段日子精神上对刺激的追求得到的充分满足,因为每天都有大新闻看。
    比如前天的大新闻,晋朝使者进京啦!
    又比如昨天的大新闻,皇帝陛下在御花园遇刺!
    今天同样出现了一个大新闻,凌晨时分,右将军、南充侯裴盛秦也遇刺了!
    凡此种种,可谓多事之秋。
    陛下遇刺,天下震动,梧桐林十万京营枕戈待旦,京师封城大索,五千青蝇,一万缉巡尽出。宫中的御林军与带械班直更是全体戒严,但凡入宫之人,不搜个几遍身,是见不着陛下的。
    轮到裴盛秦遇刺时,排面虽然没陛下这么大,却也不小。
    今天是除了裴元略封公那天之外,梓潼公府最热闹的一天。
    第一个来的是杨诗意,天色蒙蒙亮,消息刚刚传出去不久,杨诗意便带着泪痕匆匆赶来。杨定和周加雷跟她一起来的,两人都全身披挂。
    杨定很霸气,来到梓潼公府之后,一声咆哮,吓哭了整条街的小孩子。
    “谁敢伤我妹夫,看老子不活刮了他!”
    仆役将杨家人迎进府里,直到看见安然无恙的裴盛秦,杨诗意才破涕为笑。
    “那些杀千刀的刺客呢?”
    都死了,两具还能看清脸的尸体已经抬回来了,缉巡司的仵作正在料理。他们试图从这些尸体上找到线索,揪出行刺者。“裴盛秦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杨诗意嗔怒道:“裴盛秦,你出门为什么不带护卫,你可知道昨晚的局势有多危险?”
    裴盛秦自然不肯在自家媳妇面前露怯,便朗声笑道:“我可是当世名将,区区蟊贼,如何能奈何我?”
    杨诗意哼道:“你就嘴硬吧,如果那些刺客一照面便动手,不给你取手雷的时间,你又待如何?”
    裴盛秦被杨诗意一番话挤兑得没了面子,怫然不悦道:“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我裴某人纵横天下,一言一行皆有定计,万无一失!”
    杨诗意冷笑了一声,如葱白般的手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裴盛秦终究还是受伤了,刺杀时没受伤,却在了刺杀结束后挨了结结实实的一顿打。
    裴元略一贯不会去理会小儿女间闹着玩的情趣,只是与杨定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完全没看见儿子求助的目光;杨定更是不敢出言阻止自家的暴躁老妹训夫,便只顾着喝茶以及和裴家叔父聊天,对妹夫的惨叫声充耳不闻。
    麻姑倒是有些不忍,不过一想到挨一顿打,或许能让裴盛秦下次出门多注意一下安全防患,便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于是不但不上前劝住,反而拖走了为裴盛秦打抱不平的小勃勃。
    第二个来的是石越。
    作为天策军中除了裴氏父子外,唯一一个在长安城有私宅的将领,石越平日都是住在自己家中,并未如其余天策军诸将那般借居梓潼公府。
    石越身披全套甲胄,带着石府家丁,杀气腾腾来到了梓潼公府,并第一时间取代了管家福伯的门房位置。
    “末将愿为公爷、侯爷看守家门,若有宵小胆敢潜入,末将必杀之!”
    石越本是想去城外军营点一营天策军将士入城戍卫梓潼公府,不过长安城的封城大索还未结束,实在出城不得,便只好带了帮家丁充数。
    雷恶地紧随石越而来,同样甲胄齐全,手握开山大斧,宛如巨灵神降世。
    “末将奉南安王之令,特来看护裴侯。南安王此刻正入宫面圣,暂时不能亲来,还请裴侯见谅!”雷恶地鼓着铜铃般的大眼睛,瓮声瓮气地说道。
    “还请雷将军回去代本侯谢过王爷,本侯不碍事的,雷将军回去休息吧。”裴盛秦顶着两个乌黑的眼眶,有气无声地说道。
    雷恶地眼眶有些红了,当初那么英雄少年,那么意气风发的裴侯。如今却变得这般有气无力,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怎能不让人心酸?
    这些狗日的刺客,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雷恶地更加坚定了心念,一定要替王爷保护好裴侯!于是他高声道:“侯爷受了如此大难,面目全非,末将看着都心疼侯爷。末将不走,末将这便去为裴侯守门,定保这梓潼公府风雨不动安如山!”
    雷恶地扭头离开,去与石越争夺门房的位置去了。
    裴盛秦愕然,扭头瞅了瞅罪魁祸首杨诗意,幽怨道:“诗意,你说雷将军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杨诗意对自己先前的冲动也有些后悔,此时见了裴盛秦幽怨的目光,不由脸颊泛红。微微垂首,咬着满口银牙,干咳道:“没关系的,只是些淤青罢了,又没破相,过几天便好了。谁让你说我头发长见识短来着......”
    裴盛秦心中大恼,呵,女人!
    再然后,白兰慕容氏来了位管事。
    “小人代我家侯爷与世子前来看望裴侯!”那位管事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又靠近裴盛秦,低声道:“我家世子托小人带话给裴侯,昨晚裴侯遇刺,以及昨日白天刺驾之时,绝对与我白兰慕容氏无关!”
    裴盛秦听出了这位管事的声音,此人正是那日在街上刺杀慕容德的刺客之一。裴盛秦轻轻点头,道:“本侯知道白兰慕容氏恩怨分明,绝不会祸及无辜。”
    那管事笑笑,又颇为感激地说道:“那天之后......多谢裴侯没有把我们供出来。”
    “你应该是记错了吧,本侯以前从未见过你。”裴盛秦回以微笑,你们刺杀的是奸臣,我吃饱了撑着才去举报你们。
    继白兰慕容氏的管事之后,王家叔侄三人也来了。
    不出裴盛秦意料,王皮照例带来了东海王苻阳的问候,谈话之间,决口不提越王,仿佛不熟的样子。裴盛秦心中反而越发怀疑,越王与东海王、王皮之间,恐怕绝不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的关系。
    邓立也带着邓翼来了,邓景身居京兆尹要职,正忙着破案抓刺客,倒是没时间过来。见裴盛秦无恙,邓家俩兄弟也不肯走,索性拉着王家兄弟唠嗑,就等着一会儿吃午饭。梓潼公府的饭菜味道很好,关于这一点,与裴氏稍微亲近些的人家都知道。
    稍晚一些,徐钰杰也来了,他倒是丝毫不慌,来时满脸笑意,摆明了就是来蹭饭的。
    裴盛秦好奇道:“徐兄,你难道就不担心我出事?”
    徐钰杰哈哈一笑,道:“我爹说过了,裴侯此乃大富大贵之人,此番必然无恙。”
    徐钰杰的老爹便是名扬大秦的大名士、大预言家徐统,以谶纬之术著称,其特长和麻姑同类,却比麻姑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徐统最出名的事迹,便是在当今皇帝小时候,预言了他有至尊命格。这可是实打实的真本事,而不是后世那些随便找个龙子龙孙一通瞎忽悠然,然后看运气赌自己忽悠的那人能够登基的神棍——徐统预言当今陛下的至尊命格时,还是赵朝的天下,苻氏当时不过是大赵诸多异姓王里的一家。更何况苻氏之中,嫡系子孙还是景明帝及先帝那一脉,当今陛下即使在当时的苻氏,也只是旁支子弟。徐统却能在那个年代,准确预言出一个不起眼的三秦王府里头的一个更不起眼的旁支子弟身怀至尊命格。
    《晋书》中便有载:【高平徐统有知人之鉴,遇坚于路,异之,执其手曰:“苻郎,此官之御街,小儿敢戏于此,不畏司隶缚邪?”坚曰:“司隶缚罪人,不缚小儿戏也。”统谓左右曰: “此儿有霸王之相。”左右怪之,统曰:“非尔所及也。”后又遇之,统下车屏人, 密谓之曰:“苻郎骨相不恆,后当大贵,但仆不见,如何!”坚曰:“诚如公言,不敢忘德。”】
    裴盛秦对徐钰杰老爹的兴趣显然比他对徐钰杰的兴趣更大,他偷偷戳了戳徐钰杰的腰,低声道:“嘿,徐兄,啥时候让你爹替我算一卦,看看我这辈子荣华多少,富贵几何,可能长命百岁?”
    徐钰杰嘿嘿一笑,道:“这个嘛,倒也不是不行,我回去可以求我爹给裴侯算上一卦!不过嘛,作为报酬,要让我家的厨子来梓潼公府学习一段时间。不要多了,只要教会他怎么做出‘炒菜’就行了。”
    裴盛秦顿时脸一沉,指着大门道:“你走!”
    不给算就罢了,大不了回头找麻姑算算,虽然麻姑名气没徐统那么大,但胜在免费啊!还想学裴氏炒菜?没门儿!
    梓潼公府饭菜莫名好吃,其秘密便是炒菜。这个时代的食物烹调方法大概还局限于蒸煮烤等寥寥几种,实在是乏善可陈。裴盛秦带来的炒菜虽然不能说比其他烹饪手法更高明,但就和他炒的茶叶一样,胜在新奇二字。裴盛秦还指望以后开饭店赚钱呢,这些东西哪能外泄?
    不过随着来人越来越多,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了,裴盛秦便知道今天中午一场宴席是免不了了。只好吩咐下去,让厨房设宴,好歹人家听说你遇刺了一片好意来看你,请吃一顿饭还是应该的。
    大皇子和太子也都分别派人来表示慰问,这两位迄今为止仍然没有放弃拉拢裴盛秦。
    到了后头,宫里也来人了,来的是一位姓彭的公公,出身乾圣宫。乾圣宫是大秦皇帝的寝宫,在乾圣宫听差的太监,自然便是陛下的亲信,这是代表陛下来对南充侯表示慰问。
    分明是一场刺杀事件的后续慰问,不过由于当事人裴盛秦安然无恙,甚至把刺客都给弄死了。于是一场大型慰问活动便糊里糊涂地转变为了梓潼公府设下的一次集体宴会。
    而将这场莫名其妙的宴会推上高潮的,则是苻融。
    陛下御弟、御林军统领、征南大将军苻融亲赴梓潼公府,以私人的名义探望南充侯。
    主人们以及客人们都纷纷起身,拱手致敬。
    裴盛秦亲自去门口迎接。
    苻融见石越与雷恶地一左一右,如同门神般看守着梓潼公府大门,威风凛凛。不由赞叹道:“此二人,皆无双猛将也!”
    裴盛秦不由佩服苻融的毒辣眼光,仅仅一眼,便看出了石越与雷恶地的不凡。这也应了那句老话,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苻融又看向裴盛秦,低声笑道:“许久不见,忽闻先生遇刺,吾心中甚忧。此刻见先生安好,终于放心矣!”
    裴盛秦无奈道:“大将军莫要再唤先生,这可真是折煞末将了。”
    “海中论策,先生金玉良言,吾至今铭感于心。”苻融依然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大军回京时,吾便上奏皇兄,将诸多官员留在京师,不允其回归地方,先生觉得吾做得可好?”
    裴盛秦一想起回京之时,无数奸臣灞桥别离的场景,便不由莞尔。朝苻融悄悄眨了眨眼睛,道:“大将军可真是机智!”
    苻融哈哈一笑:“多亏先生的良言启发!”
    瞅着一左一右看门的石越和雷恶地,再一看笑容和煦的苻融,然后回头瞧一瞧正在勃勃面前吹牛逼的杨定,裴盛秦心腹之中顿生一股慷慨之意。
    历史上威名赫赫的大秦十大名将,今天来了整整四个,都是来慰问我裴某人的。
    其中还有俩正在替我看大门!
    什么叫排面?这就叫排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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