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廖唐捂着被子,闷在里面哭了很久很久。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她想放弃此时这种压抑的生活,可时间才过去一年,难道她就只有这么点能耐,到此为止了吗?
当初她笃定自己的那股信心和勇气在禁闭的环境中,没日没夜的舞蹈练习,本土练习生的排外孤立中,和刚成年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却仍然默默忍受的痛苦情绪里被打压得一无所剩。
她不敢求救。
当高层职工的男人出现时,她想的第一步竟然不是喊叫求救,而是该怎么逃跑。她一直不愿意回想,因为徐初桐是被公司体制和那群练习生们逼出抑郁症的,有半年左右每个晚上都会传来她的哭声,她试图安慰过她,她却畏惧自己想要加害于她,后来廖唐在她的脖子上看到了鲜红的勒痕和淤青,她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我想去死。”
徐初桐抑郁症轻度时就不止一次对她说过这句话,于是廖唐在某天送了她一把可以伸缩的美工刀。她接过去时神情逐渐由忧郁黯淡变成复杂,最后流露出了感激,“谢谢你相信我。”
每个人崩溃时求救的方式是不一样的,只是她刚好猜到了徐初桐内心最缺的东西。后来徐初桐自愿离开为自己的病情接受治疗,她刻苦努力月评成绩其实并不差,但是公司似乎知道一些别的事情,比如说高层潜规则事件,练习生们关系处理障碍,这些对一家娱乐公司来说应该私下解决,避免为来公司的新人制造不必要的恐慌。
她放弃了梦想,某种意义上变成了特定圈子里的牺牲品。
留在廖唐身上的拿把小刀,是徐初桐最后还留给她的东西。
她说,抑郁症患者在外人看来和任何可以自残的用具接触,就断定是一种死罪。因为质疑,让很多轻微病者陷入了一个自我否定的循环之中,其实我并不想当一个异类。
“好在一直以来,你都当我只是个情绪失控的正常人。希望你能替我走完那条我没实现的路。”
廖唐睁开眼,昨晚忘记关窗帘,白花花的光线照进室内,在晕眩之中眼睛略微有点酸痛。照镜子的时候发现眼睛肿得厉害,而且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她打了一个哈欠,发现床边放着南栩嘉学长昨天留下来的外套,她赶着上午公司的打卡,收拾好后就拿着外套赶了出去。
进了公司,廖唐条件反射地对所有打了照面的人说一句“您好”。今天上午她的任务是打扫办公室,擦镜子,清洗加湿器,打扫卫生间……本想着该怎么在公司找到南栩嘉学长,结果在办公室碰到了他和声乐老师在那儿喝咖啡。
廖唐连忙礼貌躬身用韩语朝两人问好。
她走过去擦拭桌面上的灰尘,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也没人说话,气氛略显尴尬。她接着擦身后的书柜,尽管无心却还是听到南栩嘉低声和老师正在韩语沟通交流,她没有细听,干完手中的活儿后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她拖走廊的时候,南栩嘉从办公室门口走了过来,温声道:“本打算给你请个假的,你怎么过来了?”
廖唐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我下午有半天假,学长为什么要给我请假?”
南栩嘉似乎没想到廖唐会问后半句,他无奈地笑了笑,看着眼前女生微抿嘴唇,认真思考的模样,说:“能帮你解决的事已经解决了,中国练习生数量少,我会在公司护着你的。”
说完后,他又觉得自己说这话好像有点不太合时宜,但还好廖唐为此没有太大的反应,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我明白学长护短,但是我好像不太需要。”
廖唐微笑回绝。她早就将自己在异国活成了一个刺猬,坚硬的外壳下藏着一颗不轻易相信任何人的心。她能相信和依靠的只有自己。
南栩嘉问:“我好奇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谁?”
廖唐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标致的五官,模样俊美,是被大多数女孩追捧的男韩星的标准长相。她不看韩剧,也很久没有网上冲浪,自然没印象眼前的青年是谁。
南栩嘉看着她茫然又迟疑的样子,叹了叹气,说:“好吧,看来还是我不够出名。以后你知道了,可别求我护着你。”
廖唐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想开口结束对话:“你外套我放在储物室了,记得去拿。”
“那,期待下次见面。”
南栩嘉走前留下了这句话。
回到练习室的时候,几个小女生趴在玻璃上眺望远方,一个十六岁的中国小姑娘问廖唐:“姐姐,你刚刚进来有没有看到南栩嘉前辈呀?”
廖唐想了一会儿说:“看到了,他怎么了?”
“哇!”小女生拍了拍手,一脸欣喜地说:“中韩混血的男明星,他演技可好了,是我们公司旗下的王牌艺人呢!”
廖唐想到刚刚南栩嘉知道自己不认识他后的失望口吻,才明白缘由,她说:“怪不得总感觉之前没见过他,原来已经出道了。”
“身在韩国要追南栩嘉,”小女孩顿了顿,笑咧咧地说:“在中国,就要追陆庭烨。”
廖唐的背脊僵了僵,当作什么都没听到般站在镜子前练习舞蹈动作,她总是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时刻,不同的人口中听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他红到受众人追捧,不知道现在正在拍哪部电影,电视剧或是综艺广告,也不知道他在哪个国家,法国,英国还是意大利,或许她更想知道的是,他在某些时候有没有一丁点想起她。
◇◇◇
中午,路雅美和她一起在食堂吃饭,路雅美对她说:“公司的规矩是出道前练习生不准露脸,更不能去人多聚集的地方,下午出门你自己多注意,戴上墨镜口罩和帽子,回公司了和我报备一声。”
她明白公司制度上的那些条条框框,夹起蔬菜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路雅美放下筷子,看着她说:“还好你天生五官生得好,不然也得和她们一起去整个容。”
“公司要求的吗?”
“是啊,想要出名,站在台上或是镜头前,人家看你的第一眼就是脸,颜值上好感度的分数没有了,谁还再去了解你的内心活动。”
听路雅美说完,廖唐喃喃地应了一句:“好现实……”
路雅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也不是全部啦,如果未来你想发展谐星,颜值当然就没那么重要了。”
她接着说:“演技也重要,毕竟颜值高很容易变成花瓶。”
“如果演技颜值并存,肯定令人羡艳。”廖唐说。
“我推荐你等会儿去个地方,”路雅美把手机还给了廖唐,说:“稍后地址发到你手机上。今天放松了,明天要加倍地练习哦!”
廖唐听路雅美的话,将自己伪装了一番。公司里的化妆师技术了得,她拜托小姐姐给她化了一个电影里常见的丑女妆容,然后满意地戴上了口罩和墨镜,她这么做的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怕专门人员对练习生的监控与跟踪。
廖唐来韩国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去弘大街头。地铁二号线坐到弘大入口站,人潮拥挤,热闹非凡,街上还有许多公演的练习生,她在这里能看到很多不同的舞台,唱歌跳舞样样都有。
她彻底放飞自我,不顾节制了这么久的饮食习惯。去了一家在i
s上看到的高颜值咖啡馆,点上了一份限量的粉粉桃子酸奶蛋糕,韩国的桃子真的超好吃,软绵绵的蛋糕加上清爽的桃子肉,不沾腻的酸奶奶油的奇妙组合,顿时让她的少女心爆棚。
之后她捧着咖啡去逛了一家日系古着店和一些小众的网红服饰店铺,虽然没怎么摘下口罩露脸,但是也拍了不少照片。
她挺喜欢玩社交网站的,之前Facebook账号许久没登,本想一连传很多图片上去,想到路雅美说的话,她便只好在自己的微博小号上发了几张街景的照片,分享一下心里难得喜悦。
傍晚五六点左右,她看到街头开始有画家作画,各式各样的摆摊,然后听到了一阵接着一阵的欢呼声,人群拿着手机聚集在某一块地方,将路段堵得水泄不通。
弘大街头遇到明星应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廖唐压低了了帽沿踮起脚想凑凑热闹,之前SBS有个节目是艺人在街头突然停下来,当然有保安围着,然后选出路人出来聊天,还会提供各种福利,比如合照,拥抱等等。
她想看看是谁这么受人欢迎,于是也挤了进去。
“哇,陆庭烨来韩国了!”
身旁有个中国女生的声音忽然传到廖唐的耳边,蓦地她感觉自己心脏骤停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了过去。陆庭烨礼貌疏离地围观人们微笑问好,脑海里曾经想过无数遍的他的五官,剑一样的眉,深邃的眼,英挺的鼻和薄薄的唇,现在真实浮现在她的眼前,他眉眼带笑,给她感觉却仍旧清冷如白月光。
廖唐想退出拥挤的人群,可是小女生们太热情了将她团团围住,前进后退两难。
廖唐觉得很闷的时候听到他开口说:“我正在参加一个综艺,和SBS的某个节目类似,在不同国家的街头与你们偶遇,今天刚好来到了韩国。”
陆庭烨身旁跟随的翻译,将他的话又完整地翻译了一遍。现场当然开始起哄,气氛好的不得了。其实他一天下来已经有点疲惫,但是在镜头前仍然保持着良好的状态,接着他扫了聚集的人群一眼,眼里有一丝复杂的神色瞬间一闪而过。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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