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美人色

第36章 前夕

    
    果然不出所料,三日后,两军交战于牧孜丘。
    在交战的前一天晚上,袁修果然依照之前的方式,给匈奴传了信。
    不过他没有参与到作战决策中,温亭也刻意避开了让他接触军务机密,他所知的倒也没有什么有效信息,只是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下军营的情况。这倒是无关紧要,这些粗略的讯息,并不足以让匈奴有胜算能打败梁军。
    此战是副将杨青炜领兵,与敌军交战,双方实力相差不大,最后梁军略胜一筹。
    数日后又是望山一战,由胡绪烈和孟义领兵,依旧同前一战差不多。
    直至接下来的第三战。
    一月以来,匈奴节节败退,袁修奉了三皇子赵瑄之命,一直与敌军保持密切联络,为的就是达到前世蓟阳城败局面的目的,而后将通敌叛国的罪名推给大将军府和平南王府。
    这一世,温亭担任主帅,他心思机敏,又善用兵法,匈奴在他这儿几乎没讨到什么好处,大梁大军没有退守半分不说,还士气日盛。
    袁修这个卧底做得也算是十分失败了,不过眼看着战事一步一步推进,便是再沉稳谨慎的人,此刻亦是坐不住了。
    与匈奴的下一次交战便即将来临,此战由温亭亲自领兵。
    他的伤已然好了不少,后背褐色的痂也快要自然脱落,已经可以不需要上药了,但严笙还是每晚都会看一眼才放心,现在已经隐隐可见下面浅粉色的疤痕了。
    严笙心中是担心他的伤势的,但身为此次平定边乱的领兵将军,他确实有自己不容推卸的职责要去履行。
    在这一日晚上,严笙支起下巴坐在床上,看着神情专注的温亭埋在书案间,桌案上点了盏昏黄的烛光,照映他的侧颜,轮廓分明。
    严笙看了眼更漏,酉时二刻。
    她从榻上趿鞋而起,走向书案前忙碌的人。
    温亭头也不抬,淡声问道:“困了?你先睡吧。”
    严笙却摇了摇头,她此刻毫无睡意,“温亭,明日就是与匈奴又一次交战了。”
    闻言,温亭执公文的手一顿,而后抬起了头,温声宽慰她道:“不必担心,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明日上战场我也小心的!”
    严笙想了想,还是将快要出嘴的话咽了下去,而后转头看向被月光照得明亮的外头,“你整日闷在帐中,月色正好,不如出去走走?”
    这些日子,温亭没有亲自领兵,却也日日埋于书案间。案牍劳形,从清晨一直到深夜,他几乎都是坐在原地,就连用膳也是比平日匆忙了些许,严笙都觉得他清瘦了些。
    知道他公务繁忙,但看他劳累的样子又实在心疼,便时不时会找些借口,让他放松休息,哪怕只是片刻。
    温亭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见今夜的月光皎皎,寒风微停,是比往常的夜色要好些。
    再看女子收回视线后又看向自己的热切目光,似乎还隐隐带着一丝丝哀求之色。
    温亭淡淡一笑,从书案间起身,上前攥住了她的手。
    严笙知道他这是同意了,心中喜悦,便立马要拉他往外走,却感觉被一股大力按着,随后自己坐在了身后的椅上。
    严笙刚有些摸不着头脑,下一刻,便见身前的男子弯下腰,微蹲了下来,将自己脚上拖拉穿着的鞋给穿好了。
    微微一愣,而后心口涌上一股温柔,严笙不禁弯了弯眉眼。
    温亭给她穿好了鞋后,又转身去取了两件披风,先将烟紫色的白狐裘披风披在严笙身上,替她系好系带,而后自己披上那件玄青色的。
    两人一起漫步在清朗的月色下,脚步缓慢,并肩漫无目的地走着。
    严笙感受着自手心传来源源不断的温暖,只觉得今夜的月色真美,脚步都不觉轻快了几分,还时不时踢着遇上小石子。
    “那日绣囊山,擒敌万余人,你觉得如何安置最为妥当?”
    寂静的夜晚响起一道清润的嗓音。
    严笙先是一愣,想到那日的战俘牢,而后回答道:“我之前去看过一次,战俘被关押在露天的简易大牢中,十分艰苦。”
    温亭点了点头,神色淡淡,清亮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有一种不染俗世的超逸美感,随后见他薄唇微动,“大梁将士行军不易,军粮用度一切皆有规制,自是没有能力去照顾被掳的敌军。”
    严笙眸色一暗,虽说这是事实,但严笙听到这句话从温亭口中说出来时,仍然是有些掩饰不住的失望。
    “明日一战后,我再想个妥当的法子安置他们。若是其中有能人有志者,且愿意归降于我,我自是待他们如自家将士,其余人待边疆平定后,他们也可以选择在此定居。”
    严笙昂起脖子,仰头看他,他接着道:
    “我已经查探过附近的地形,有溪流,也有可供开垦的荒地,若是这里发展成为两国边界百姓混杂聚居地也不失为一种好去处。如今暂且尽可能妥善对待他们吧,等挨到粮草富足时,便好了。”
    严笙几乎是完全处于怔楞状态听完这一段话,许久才抬头问他:“你是奉命平定匈奴的将军,统领万千将士,如此善待敌国军士,是否太过仁善了些?其实,也不必……”
    她是因为看到那日被禁锢的匈奴人,才生了怜悯之心。
    她是一介女子,都说妇人之仁,女人的心肠确实比男人柔软些,但大多时候没有男子顾全大局的长远眼光,这才总是情不自禁地对可怜之人表露同情。
    那温亭呢?他自小熟读百家,文韬武略,见识非凡,自是知晓其中利害的。
    他为何要善待敌军俘虏呢?
    毕竟这样的举动,传到朝臣们的耳中,必定会引来议论纷纷,弹劾他的奏章还不一份一份地呈至圣驾前。
    温亭将目光投向远处,神色清淡,“若非不得已,谁愿意打仗?沙场硝烟,马革裹尸,无数的功勋背后,无不是远离故乡亲人的无奈和凄苦。点燃这场争夺疆土之战的,不是无辜的将士,而是统治者的勃勃野心。”
    严笙闻言,倒是一扫之前的忧心忡忡,眉眼含笑道:“温亭,你如果为君,定是一个仁善的明君。”
    这句无意之言,在温亭听来却是微微一怔,原本握紧严笙的手微微一松,冷淡的神色骤然有了一丝破裂,他漆黑的眼瞳中忽然涌上阴霾,喉头哽塞,袖中紧紧握拳。
    严笙看他顿在原地的脚步,也跟着他听了下来,看到他的神色却是有些莫名,“怎么了?”
    温亭摇了摇头,迅速平复下那一瞬间的异样,松开了拳头,伸手去握严笙的手。
    “主子,郡主!”
    正在严笙不放心想要追问时,两人身后悄无声息落下一个黑影,正是萧随。
    “出了何事?”温亭冷静询问。
    “回主子,刚刚属下等人发现袁修有了异动。方才墨影与冷初盯着内室的袁修,发现他藏了一块布防图在枕下,而且屋内藏了一个木匣子,里面似乎是些信件。”
    严笙听到这儿,神色顿时一凛,“他今日可又坐到了帐前的那方石头上了?”
    萧随摇了摇头,面色却仍旧微沉,“属下和君鸣一直在营帐外盯着,今夜他并没有出来过,方才墨影叫属下来禀报给主子,现下那里的情况也不清楚了。”
    温亭倒是神色十分冷静,“往日这个时辰,还不到他传递消息的时候。先别慌,他为人谨慎,若是将布防图传递给敌军,那一定会更加小心百倍,定会等到夜深人静时才敢做。”
    严笙原本吊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又转头问温亭:“现在该如何做?”
    “萧随,你去将马监军和所有副将叫来,就说是我的命令,将他们带到袁修营帐这边来。”
    “是!”萧随得令,立刻又消失在黑夜中。
    严笙则和温亭一起赶往袁修那里。
    两人很快便到了,第一时间便是问守在帐外的君鸣,“君鸣,如今情况如何了?”
    君鸣先是对二人行礼,而后回答严笙道:“回郡主,现下袁修已经开始磨墨了,铺了信纸,还未开始写。”
    严笙颔首,三人便面色凝重地站在外面,将身影隐藏在月色下的黑暗当中。
    一人关注着营帐里的动静,一人关注着青石那边是否有人靠近,另一人看着右侧的那一条道,紧盯着监军和各位将领们何时至。
    片刻后,右侧的道上走来数人,温亭对萧随打了个手势,萧随立即会意,随后引着众人藏在一旁的一个放置杂物的帐子后。
    萧随领着将领们到的下一刻,营帐的帘子就忽然被人从里面挑开,而后一个身着青黑衣服的男人从里面走出,像是为了掩人耳目,他还在外披了一件薄薄的黑色披风。
    酷寒之地,这样薄的披风根本起不到御寒挡风的作用,呼啦啦的寒风依旧像密集的针一样,穿过薄薄的布料刺入人的肌肤,他每次要到青石上坐时,都会穿上披风。
    不是怕更深露重的寒气,而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在这里的各位都是习武之人,擅长隐藏自己的气息,因而没有察觉出半丝不对劲的袁修,便直接如往常一般,闲庭信步似的走过,坐上那方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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