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亥时,燕春院来了位满面怒容的贵气公子,一身价值不菲的衣裳配饰,身边环绕之人皆满脸逢迎之相,只听都唤作他殿下,对他毕恭毕敬。
这位公子似乎是心情不豫,喝得醉醺醺的,后来被人扶着上了二楼的上等客房,却不想这公子喝醉了也看得清美人,恰逢羞月从楼上下来,他当下就踉跄着脚步上前,将羞月拖入了房中。
任羞月如何挣扎大叫,那公子也不管不顾,砰的关上了房门,而后屋内传来布帛撕裂的声音和女子惊恐的尖叫声。
三娘见兽性大发的贵人将羞月拽了进去,焦急地想要上前,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你可知里面是谁?”
三娘只知那公子身份显赫,哪里清楚是谁,只摇头道:“羞月不卖身……”
“管你卖不卖身,我们三皇子看上的东西,你敢不给吗?”
三娘这才缓过神,原来那声殿下唤的是当今圣上之子,虽然心下担心羞月,但也顾念着皇家权势,不敢再轻易打扰,吩咐底下人守口如瓶,好不叫今夜之事传扬出去。
在皇家天威面前,普通百姓就是这样生如蝼蚁,任由踩踏,可是他们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徐三娘原以为这一夜过去也就无事,事后宽言安慰羞月几句便好了。
却不想房中折腾到半夜,女子的尖叫声愈发嘶哑无力,房中渐渐安静下来,只余下男人野兽一般的粗吼声,床榻的架子摇得嘎吱作响,动静大得很。
原本对青楼女子来说,这也不算的什么事,虽说羞月一直只抚琴接客,不曾亲自侍候人,但三娘想着不会有多大事,羞月一向想得开。
可谁知,早晨洒扫丫鬟推门进去时,被里面可怕的场景下了一跳。
大着胆子走进去,伸手试了试那一动不动的女子的鼻息,顿时吓得手一抖,脸盆当的一声坠地,丫鬟的大叫声霎时穿透整个燕春院。
“出事了!死人了啊!”
三娘赶到房中时,就见到红玉已经先一步赶到了,抱着羞月惨不忍睹的冰凉身子伏地痛哭。
好歹是自己看着出落得这般大的姑娘,三娘心中怜惜,到底是忍不住唏嘘。
可这里的情况刚被发现,三娘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报官,就有一行身着官服的人闯了进来,面色冷峻地径直进来,冷漠地看了眼地上的人,便道:“意外死亡,此事便已了结了,莫要再让你的人多言!”
“可这也是我燕春院的一条人命……”
三娘的话未落便被打断道:“不过是死了个琴妓!”
那人亮了一下刑部的制牌,最后离去时还警告似的看了眼三娘,三娘连声应下,看着那地上悄无声息躺着的人,叹息了一声,对所有人吩咐了下去。
严笙听着三娘把话说完,站在原地觉得全身冰凉。
想不到出征提前了两月,羞月的死也提前了,这本是前世三月份的事,却猝不及防地在这时发生。严笙心中一阵酸涩苦楚,自己本是唯一提前就知道了这事的人,但却没有去阻止。
若是自己早就将羞月和红玉接出燕春院,安置好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呢?
说到底,还是自己思虑不周全,是自己硬要将羞月拉下水,是她对不起羞月,是她言而无信。
曾经答应她要替她家门报仇,如今却反倒害了她的性命!
严笙从袖口摸出方才的那枚扳指,这玉质是西戎进贡之物,只有皇室之人才有,而昨夜折辱羞月的人正是赵瑄!
一早刑部的人就赶到这里,好似早就知晓此事,难道不是赵瑄发现人死了,授意叫刑部的官差来收场?饶是刑部尚书宋大人就算再如何正直,也不敢因为一个小小的青楼女子,就在明面上违逆三皇子的意愿。
皇权身份之下,刑部只能草草了事,便算是对赵瑄的一个交代。
可百姓却敢怒不敢言,他视人命如草芥,可红玉失去唯一亲人的痛苦,他们可知晓?
赵瑄,原本以为你只是贪恋权势、利欲熏心罢了,却不想已经丧失人性至此地步了吗?
严笙在这一刻,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决心,一个替天下无数无辜惨死他手者手刃赵瑄的决心。
她原本的明亮双眸,在这时,顿时变得寒冰刺骨,甚至有一股肃杀之气,像一支饱含着怨恨和愤然的利箭。总有一日,她要用这支怨灵之箭,取得他的性命!
斯人已逝,接下来,严笙找人寻了处风水好的墓地,将羞月葬在了城外一处地方,那里正对着南面,是望向荆州的地方。
羞月,你被仇恨折磨多年,背负着深仇大恨,却最终还是如此不体面地死去。
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让你和你秦家人都看着他得到恶报!
安葬的时候是当日的下午,没有太多的下葬仪式,红玉说一切从简,她希望姐姐快些安息,快些同家人团聚也是好的,再也不要受这人间的折磨。至于仇恨,她相信天道,总有一日,她会看到罪魁祸首粉身碎骨!
红玉口中虽说得轻松,可最后还是在墓碑前哭了许久,严笙将她接回了家,派人去燕春院替她赎身,自此她便自由了。
马车摇摇晃晃,从城外缓缓行驶入城中。
严笙看了眼面色平静,却双眼红肿的红玉,开口道:“我在东街置办了一处宅院,你先安置在那里,先不必着急,日后有何打算再同我说,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红玉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声音因为哭久了而带着几分暗哑:“堂姐已死,红玉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提到羞月,她的声音微微哽咽,强忍下泪意继续道:“就让红玉待在郡主身边吧,郡主于我姐妹二人有恩,从今以后,红玉愿意贴身侍候郡主,为奴为婢!”
严笙一愣,喃喃道:“你们本就是被迫入京,流落烟花之地也实是命运弄人,非你本愿,我如今还你自由不好吗?”
红玉苦笑了一下,嘴角泛着浓浓苦涩,“今晨出事时,燕春院内的姐妹都避我如蛇蝎,便是三娘平日对我们姐妹百般好,也是不敢替羞月求一个公道。”
她说到这儿,落下一滴泪来。
“我只有求三娘差人去请郡主,郡主替羞月料理后事,又替我赎身,郡主恩情红玉无以为报,只愿跟在郡主身边做一个丫鬟。况且郡主也说我想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待在郡主身边,红玉希望总有一日会亲眼见到他的下场!”
严笙默默听着,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收入眼底,心下微叹。
她报恩是真,留下来想见仇人遭报应是真,对自己有恨意也是真。
也无怪乎红玉对她有怨恨,毕竟是自己曾经信誓旦旦承诺要保护好她们姐妹二人,即便这本是一场交易,她也仍旧是失信的一方。
淡淡垂下眼睫,低头盯着手里的暖炉,良久,才听她淡淡应了声:“好!”
另一边温亭率着众将领入宫觐见。
金銮殿上,年轻的主将一身玄色铁甲,随着初晨的朝阳一齐踏入殿内。
身后跟着诸位副将,一齐跪地行礼:“臣参见陛下!”
皇帝赵显在数日前,就收到了军报,听闻边关数战皆胜,最后一战更是将匈奴蛮族打得落花流水,纷纷退至界限之外,并且文书承诺不敢再进犯。
身为一国之君,也沾着能人臣子的光,我朝大军在他国面前占尽上风,皇帝自是难免得意洋洋,当下就在温亭进城前,早早在流水殿备好了接风喜宴。
在皇帝爽朗的笑声和群臣的称赞恭维声中,众人随着皇帝从金銮殿行至了流水殿。
温亭始终保持着淡淡笑意,不居功自傲,也不过谦多言,始终是素日的平淡神色。
直到接风宴进行了一半,温亭状似无意地扫了眼皇帝右下那一排的位置,淡声开口道:“怎么不见三殿下?”
皇帝闻言停下了酒杯,淡淡瞥了一眼空置的座位,随口应付道:“应是有什么事罢。”
这句话真是极其敷衍,朝臣皆停下火热的交谈面面相觑,也惹得一向情绪内敛的温亭皱眉。
“原本不想扰了陛下雅兴,但此事事关重大,亭还是得尽快禀明,以请陛下早做定夺。”温亭从坐席上走出,朝皇帝淡淡一礼,面色郑重。
皇帝正色:“何事?”
温亭看了一眼身后的凌木,凌木会意,将手上的匣子呈至夏公公面前,夏公公再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一边翻看,温亭一边道:“袁修私通敌军,致使数万大军被困绣囊山。在最后一战的前夜,袁修还意图将大军布防图交给敌军,此外,臣还在其营帐中搜出这个匣子。里面的信件与在京官员有关联,臣不敢私自定夺,故原本想要将袁修暂且关押回京,却不想在关押途中让背后之人给灭口。此事,是我疏忽。”
皇帝面色十分难看了,他惊怒至极,将匣子连着里面的信件和布防图一起扔在地上,震怒道:“大胆!竟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让背后指使之人有机会下手,是臣的失职,臣愿领罪!”
皇帝正在气头上,闻言不甚在意地摆手,顷刻间将祁王府是心腹大患这件事都抛诸脑后,道:“死了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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